第八十二章 丹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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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沉睡许久许久的梦中醒来,躺在榻上的徐安然看微微摇曳的油灯,又看了看身上换过的一袭白色锦衫,闭目沉吟许久后扭头对一边安然默坐的隐机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帮你完成了‘融器’,我也帮你渡过了灵明天劫”,知道徐安然刚刚的沉吟正是在默察心识,隐机淡淡一笑道:“当然,最重要的是我做了虚平同样的事情”。
“什么事情?”,徐安然猛然间坐起了身子。
“我给了你另一种选择,或者说,是另一种道路”,轻轻站起身来,隐机随意拿起茶瓯为徐安然面前的茶盏续着水,唇边依旧保持着淡淡的笑容,“尽散旧观,另立新观,你双手的伤是怎么回事?苦行!你当日随我学习三蛹功法时还不过仅仅是对道法感兴趣,这才过了多久,就已如此敬信虔诚,甚至不惜自损己身以定心,难道,你不觉得这段时间自己变化的太快了?”。
瓯中清茶注入,在小小的茶盏中组成了对旋的两半水面,当两半水面最终恢复平静时,两个对旋也已相融为一,重归于宁静。
徐安然静静凝视着茶盏,看盏中水浪翻涌,看水面生出方向相反的对旋,看着对旋的水面归于宁静,“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虚平在你灵台处种下了一枚‘丹身元符’,正是这枚丹身元符才使你如此迅速的立定道心;我虽然没有‘丹身元符’,但我有‘器丹杀道’,只不过他是‘立’,而我则是‘破’”,脸上露出一丝讥嘲的笑意,悄然走到窗边的隐机看着外边黑沉沉的夜色,“五十年了,纠缠来去的依旧是该‘立而后破’,还是‘破而后立’”。
“器丹杀道?杀本是道门第一禁忌,以此也能入道?”。说完这句满是讥讽的话语,凝视着茶盏的徐安然冷冷一笑道:“‘丹身元符’、‘器丹杀道’,好威风的名头,只是你们在做这些时,又有谁提前跟我说过一声?”。
隐机的身子微微一震,依旧看着外面地夜空静默无言。
冷笑着的徐安然伸手一摇身前的茶盏,任盏中宁静的水面再次荡起波澜,“心是我的心,身是我的身。我的道我自己会走!无论是谁,也别想左右我的心识”。
“谁想左右你的心识?虚平?或者是我?我们若真想这样做时,又岂是你能抗拒地?”,隐机淡淡的声音里依旧满含着讥诮,“无论是虚平还是我,所做的不过是给你一个选择而已”。
“吱呀”一声,正在两人说话时。一身锦绣的富家翁推门走了进来,许是感觉到房内气氛不对。他也无多话,只向隐机躬身一礼道:“高堂主及王堂主均已返回。都在二进正房等候师父”。
隐机点点头,转身对徐安然说了句“随我来”后,便当先出房去了。
拿起茶盏将其中犹在震动的茶水一饮而尽,徐安然起身随着隐机向屋外走去。
徐安然身子刚动。便觉眼前一道光华闪亮,抬头看去时,却是那柄色呈幽蓝的水精剑正在他头顶虚空悬停,而最让徐安然诧异的是。这水精剑竟似有灵一般,微微颤动地频率与他的呼吸毫无差别。
恰在此时,却听领先而行地隐机话语传来,“这柄水精剑经你体内死阴之气融练,它既已认你为主,你便留着先用就是,待异日寻着一等天材地宝,再换过来不迟”。
听隐机说将此剑交予徐安然使用,走在两人中间的富家翁身子微微一震,脚下已侧跨一步避往一边,口中对徐安然轻道:“僭越了,少主请!”。
现在地徐安然也无心理会富家翁的这个称呼,跨前一步的他与隐机并肩而行,口中问道:“若身剑相融后,这柄水精剑等于就成了我的元丹,莫非元丹也能更换不成?”。
“别人自然不行!但我与你体内地死阴之气本是同源共生,一气连枝,有我做你的‘借’体,过程虽然凶险,但还是能办到”,隐机在说到同源共生,一气连枝时,徐安然分明在他眼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浓浓慈爱之色。
感受着隐机偶尔显露的慈爱,再看看那柄流州精铁所铸地水精剑,刚刚在屋里生出的那丝嫌隙慢慢化去。平安州的那些口花花不算,徐安然在骨子里实在不是个善于表达热烈感情的人,无论是相思离愁,还是眼前瞬间的感动。是以隐机说完后,他也无话,只是于无意识之间身子又向隐机所在的方向靠近了几分。
隐机见状,唇边流过一道清浅的柔和笑意,只是这笑意维持的时间太短,与刚才那个慈爱的眼神一样一闪而逝,随即,有意无意之间他的头便又转向了左边的夜空,而那里正是山南东道崇玄观所在的方向。
隐机与徐安然身穿同等式样衣衫,面容八分相似,甚至连说话声音都没太大差别,淡淡的月光下他二人并肩而行,只有说不出飘逸风神。
与这座宅邸的占地广大相对应,二进院落中装饰华丽的正房也足以容纳百来人同座,而此时,这个异常阔大的正房中却是座无虚席。
隐机刚一迈步跨入正房,就见原本静悄悄的正房中,百余人同时站起拱手为礼道:“参见盟主!”。
百余人热切异常的目光让紧跟着进屋的徐安然脚下一顿,待细看清楚这些目光都是投向他身前的隐机时,徐安然才适应过来,缓步进了正屋。
徐安然一动,那柄幽蓝的水精剑也随之悬空而入,乍然见到这柄水精剑悬停在徐安然头上,屋内众人的目光顿时由隐机转到了他身上,及至见到徐安然的长相竟与隐机有八分相似时,百余道眼神中的惊奇诧异之色更浓了。
如今的徐安然再不是当年平安州好出风头的浮浪少爷,他也对这柄如影随形的水精剑颇感无奈,只因隐机并不曾教他归剑之法,是以才会如此。
近半月来徐安然虽然“收心”不成,但于静定功夫上却是收益良多,虽被百余双眼睛瞅着,但守心如静月的徐安然并无半点失态之处。就此面色平静的随隐机进了房。

“诸位远来辛苦了,都坐吧!”,似对众人的惊诧甚是满意,当先在房中正位坐下地隐机虚指徐安然和声道:“这是我新收的关门弟子天问
!你且站在我身后就是”。
徐安然微微一愣后才明白隐机口中的“天问”说的是他,当下也自无话,就在隐机座后右手边站定,与此同时,原是在正房中坐着的赵曾银也悄声走到了左边站立。站定之后,他更向徐安然投来友善的一笑。而这种笑容在当日同往元洲时,徐安然从不曾在他脸上见到过。
回了赵曾银一个笑容,徐安然看了正房中一遍,却没见到往日总是与赵曾银如影随形的外丹道士乌鸦,而当日五绝谷中被隐机带走的其他那些犯人也都一个不见。
想到此,徐安然随之又想到了崇玄观。五绝谷中地势大变,囚犯尽数逃逸之事他早已传符上去。但奇怪的是发生了这么大地事情,崇玄观不说处断。竟连只言片语的回书都没有。就如同他那份要与首丘洞合作的符书一样,泥牛入海之后便再无半点消息。
正在徐安然思量此事时,便听隐机略带低沉的声音响起道:“某被困五绝峡六年,昔日的天杀盟也已四分五裂了六年。而西川大地上奉我等为神明的八十万百姓也已被无根山蹂躏了六年,够了,是时候该结束这一切了”。
隐机的话音虽淡,但他这番淡淡说出地话却如同一把扔向油锅的烈火。他话音刚落,徐安然便见正房中近百余器修整齐如一人般地同时站起道:“愿为盟主效死!”,说这句话时,这些人再难控制情绪之下,音量大的真是声震屋瓦,而其中一些年纪略小地如赵曾银等人更是忍不住的眼眶微红,流下泪来。
六年前随着原天杀盟盟主隐机神秘失踪,借由无根山势力而起的申无病一举篡夺了盟主之位,但此人既无隐机的神通,也无隐机地手段,更无隐机的领袖魅力,是以器修聚集的天杀盟中多数人对他上位都心有不服,无奈申无病在盟中自有一股势力,加之背后又有强力的无根山撑腰,众器修既不能动摇他地位子,又不愿受他驱谴,遂纷纷脱盟而走,遂使原本威赫一时的器修天杀盟就此四分五裂。
越是如此,曾遭受三次袭杀的申无病索性全然倒向无根山,彻底成了无根山借以统驭西川大地的傀儡。
出走的器修们既无法再呆在西川,但东向进入金丹符箓道士们的地盘后,却又遭玄都观势力追杀,无奈之下避往比宁谷的势力范围后却也没个好脸色看。这几年间,原本在西川占地为王的众器修实有说不出的憋屈窝火。
此时见老盟主隐机复出,道法修为更甚从前,遥想当年在器修在西川的威势,再想想过去六年丧家犬一样的日子,众器修心中就如同有一把火熊熊烧了起来,是以隐机只是淡淡一句,便使他们如此激动不已。
随后正屋之中就是商讨如何铲除申无病势力及收复西川之事,对此,徐安然却没什么兴趣,正在他意兴阑珊时,蓦然听到隐机的声音道:“现在我便传你身剑合一及诸般驭器之法,你记住之后便自回来时那间房屋用功就是”。
于日常说话不同,隐机这句话并不是由嘴说出来的,而是直接印在徐安然的心识上。
这句说完,诸般法门便源源不断的印入徐安然心识之海,与此同时,隐机犹自在与屋中诸多原天杀盟各级头目说话不绝。
诸般法门一一传授,持续了约半个时辰后才结束,这种方法远比口传要快的多,若总其括要,隐机刚才传授的法门加起来怕不下两本典籍之多,如此多的内容一起灌入,徐安然能当下领会的内容不及十一,其它的只能留待此后慢慢体悟练习。
隐机刚一说完,徐安然也不再停留,转身经由屋侧悄悄走了出去。
当此之时,徐安然也没心思去想隐机为何非要等到现在才传他身剑合一的“归剑”之法及其它诸般驭器法门,回到最后那进院落的房屋中后,他便上榻盘膝而坐,开始运起归剑法门。
合目闭眼,体内的死阴之气再次尽数盎出,墨玉般的死阴之气在徐安然头顶虚空凝成一个剑鞘模样后,便直往水精剑套去,与此同时,剑身中一线死阴活泼泼流动的水精剑也发出了声声流水汤汤的欢鸣。
死阴之气凝成的剑鞘丝丝向上套上水精剑,当墨玉剑鞘将水精剑完全包容的那一刻,水精剑蓦然一声暴鸣,随后散发着晶晶莹光的死阴之气恰如百川归海重合徐安然体内。
这一刻盘膝而坐的徐安然感觉甚是奇妙,虽然他是闭着双眼,却能清楚看到体内有一柄水精剑正悬空滴溜溜的转个不停,随着剑身的旋转,原本沉浸在脏腑及骨子里的死阴之气都被抽离出来,如滚轴卷纱般慢慢结成了一个圆球,当最后一丝死阴之气也被抽出后,旋转的剑球蓦然疾爆开去,瞬时之间,水精剑与死阴之气皆已消失无形。
与此同时,徐安然的心识之海中却悄然多了一柄成幻象状态的水精剑,一如刚才般滴溜溜的转个不休,只是这柄剑再已不是幽蓝颜色,而是通体浏亮如墨玉。
身剑合一,此时的徐安然只觉全身力量充盈,这感觉与以前施了上清符后的感觉一模一样,只不过借助上清符而来的道力在体内停留的时间极其短暂,而此时的力量充盈却是与身同在,取手可用。
完成“归剑”法门的徐安然蓦然睁开如暗夜星辰一般的眸子,随着他口中“疾”的一声叱喝,便见一道墨玉流光突然而出,电闪之间直向窗外那株粗可合抱的桂树而去。
墨玉流光绕树一周后迅即而回,重新隐入徐安然身体不见,恰在此时,一阵夜风吹来,窗外那株粗可合抱的桂树从中轰然断为两半,硕大的树冠砸在地上,一声闷响的同时,也激起了漫天的尘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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