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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石是在一个峰峦之上,而峰峦之下是一片笔直的悬崖,崖下环谷一带,是一片黄沙。
在这陡削的峰峦上,大石遍布,偶然有丛丛树木,但也带上了几分黄沙之色,而且因为劲风的关系,树枝都是顺风势而生,指向谷外。
陆介藏身之处,是一片乱石,大的约有两三个人这般高,小的也有半人高,这些石头大约因积年累月为风沙所苦,有的竟被削成了各种奇特的形状。
此时,在乱石阵的那一面,悄悄地出现了一个人,这人似十分熟悉地形,无声无息地在乱石之间穿行着。
陆介因他离身并不太远,反而不能探首窥视。
他躲在石头背后,只听得那人喃喃地道:“沉沙之谷,唉!沉沙之谷!”
这声音他是何等熟悉,他的内心仿佛离群已久的孤雁,初见同群之时的那分喜悦,他从石背后跃起故意吓唬他道:“哇!”
陆介只见他背朝着自己,两手放在额上,兀自眺望沉沙谷,山风吹在他的身上,把一身长服吹得飘飘欲飞。
那人闻声一怔,缓缓地放下手来,然后,他迅速地转回身来,陆介一见,果然不出所料,是韩大哥。
韩若谷见到陆介,初是一阵惊愕之色,继即迅速转为悲愤的神情,他上前抱住陆介,大哭道:“二弟,三弟已经……”
陆介正要问及何摩的下落,闻言反而话说不出来,他意味到何摩已遭到不幸,他又惊又怒,更是悲痛,强自忍着眼泪问道:“大哥,是怎么一回事?”
韩若谷勉强止住了哭声道:“上次你去打水,哪料到一去不回!”
陆介歉然了,他点点头道:“我遇到了师父,一时太高兴了,便忘了你们还在等我,后来……后来……”
他觉得五雄相救师徒之事,还是不提也好,但陆介不惯于说谎,因此竟呐呐地接不上口了。
幸而韩若谷此时也是极冲动的样子,根本没听清楚他的话,只是茫然地对陆介说道:
“我和三弟俩个懒懒地躺在山石上晒阳光。那天的天气真是好极了,三弟随手摘下一枝花儿,慢慢地哼着山歌,但我们哪会料到会变起仓猝呢?”
陆介觉得心中有一股极强烈的热流,莫名地旋转着,他大叫道:“是谁害了何三弟?是谁害了何三弟?”
他想哭,但是方才的泪水却化成愤怒了。
韩若谷怔怔地望着黄沙滚滚,鬼哭神嚎的沉沙谷,他低声诉说道:“我正瞌上双目,忽然觉得三弟用手推推我,我睁眼一瞧,见他平时那副潇然的脸容,忽然变作非常严肃,我知道一定有了重大的变化。
他用食指撮口,叫我不要出声,然后又用手指指山下,我顺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的,静悄悄地出现了两点人影,这两个人的功力之高,真是罕见,不过片刻之间,已到了山脚下。
我看得确切,这两人不是天全教的‘天台魔君’令狐真和‘赛哪吁’白三光又是谁?我看看何三弟,三弟也看看我,我们都没有说话,周道静极了。”
陆介凝神静听着,虽然他已知何三弟已遭不幸的事,但他有一种天真的想法,这是每一个人都会有的,就是希望原先是听错了。
韩若谷的声音渐渐地变为平和了,而且呜咽之声也慢慢地减少了。他在仿佛是以局外人的口气,把当时的事实再说一遍。
但饶是如此,多少从他的话中可知,他仍是有些语无伦次的,而且讲得急切了一点,这是因为:他们异姓兄弟相处虽短,尤其是韩若谷时常独行,但他们是练武者,大多数的武士都是性情中人!
他说:“我们只听得当两人自那片山坡下走过时,白三光尖声笑道:‘令狐兄,这次有那姓安的好看了,看我白三光不剥他父子俩的皮,抽他父子俩的筋才怪。’而令狐真也哈哈大笑道:‘白兄说得对,谁要他和我们天全教作对,好小子,哼!今年立春他们不是要来个直捣黄龙吗?’
我也曾耳闻这事,但怪的是,立春早已过去了,而陕甘两省的武林并未有大规模的行动。
白三光洋洋得意道:‘安复言这老东西只会说大话,北五省的总瓢把‘追云剑客’侯老鬼得了重病,伏波堡那姚百森又忙着准备和五雄及教主在百花生日的黄鹤楼之约,八大宗派中一半正在拼命想破解上次离奇的武林大会之谜,哪有空管这档子事,因此,那安老头就麻了爪子,按兵不动啦!’
令狐真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没了下文,原来如此。不过,教主也对,今日把他们父子俩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今后也省得看了就讨厌。’他们这一唱一和,已自走过我和三弟伏身的崖下,陆二弟,你我素来钦佩陇西大豪的泱泱风度,焉肯坐视他父子俩含冤荒山?”
陆介闻言双眉微皱道:“这次我们到沉沙谷的路上,听说陇西大豪安氏父子到京师去了多日,怎么又和你们遇上了?”
韩若谷连连顿足道:“说来话长,假如我们早知是天全教的诡计,三弟又何以至此?
我们看到他们两个老家伙大摇大摆地从山下过去,且不说他们是天全教的魔头,就是看上去也不顺眼。
只听到今狐真粗矿地笑道:‘今日断肠崖便是他安氏父子丧身之处。’我和三弟虽是气他们不过,但也知道这两个魔头不是容易对付的,我们恐怕蛇形令主跟在他们后面,如果跟踪下去,反而会打草惊蛇。
因为天全教中高手极多,二弟你上过手的便有蛇形令主,令狐真及白三光,此外,三弟曾会过他们所谓的四大堂主,其中‘九尾神龟’丧在我手里,此外的三个之中,有一个叫‘滚地神拳’的,据三弟说功力也不弱,最近在湖北黄岗折在‘一剑双夺震神州’查汝安的手上,此外两个,加上补进的两个,功力都差不了何三弟许多,如果他们倾巢而出,你又不在,我和三弟就会吃不完,兜着走了。”
陆介默默地点点头,事实上,寡不敌众,况且对方是这许多的高手。
韩若谷顿了一下,又道:“幸好我对当地的地形颇熟悉,三弟轻声问我:“断肠崖在何处?”我叫他跟我走,我们沿着山坡,在山上奔着,反而比那两个老头儿快,但我们怕他们发现,就救不了安氏父子,因此,只得缓缓地在山上蛇行着。
断肠崖是一片削壁,高可干文,但在半空中却横出一条羊肠般的山道,只能通过一人,就好像人的肠子一般,曲折迂回,盘旋而上,而且最险恶的是,这条路确是柔肠寸断的,每一股突出之处,相隔总有丈把。试想如此险恶之处,安氏父子若见困于此,安得不命丧当场。
隔了半个多时辰,我们已赶到了断肠崖之下,只见高削的石壁,陡削地平地拔起,高入云霄,别说攀登,就是从山脚下望上看一眼,便可使常人吓破胆子了。
我听得何三弟喃喃地道:“那安氏父子怎会走到这种鬼地方来,莫非是天全教的诡计?”
唉!当时我真该死,竟没想到这点,而何三弟略一考虑之后,便毅然决然地指着山脚下东西两条小道说道:“韩大哥,咱们分头上!”
我当时心中起了不祥的预感,我不知道如何有这种奇特的直觉,我想劝说他,我俩人走一条路,但何三弟坚决地道:“韩大哥,我们是来救人的,焉知安氏父子不是恰好在另一条路上,你放心,我要是遇险,便放火箭通知你。”
我没法说服他,听他说得也是有理,只得和他道了声:“咱们待会儿山头上见。”
三弟忽然向我微笑了一下,然后迅速地踏上了山路,他轻飘飘地跨了几步,这姿势是何等的美妙?我见他功力日进,心中略为放心,我想:以三弟这等功力,即使是强如破竹剑客,在数十招之内要把他逼下山岩,也不是易事,何况天全教徒?”
陆介打断了他的话头道:“破竹剑客?”
他的语气之中,含着几分怀疑。
韩若谷微微一怔,继即迅速解释道:“前些日子,我在武当山山脚下,曾窥词过破竹剑客的威势。”
陆介急于想知道何摩的下文,也不愿多说旁事,因此他随口“哦”了一声,算是同意了韩若谷的解释。
韩若谷庄严他说道:“我既然对何三弟的功力有了估计,心中便坦然了许多,何三弟这时已上了几十阶,他回头对我微笑道:“韩大哥你怎么还不走?”
我向他挥挥手,而他也向我挥手示意,唉!我哪料到这竟是我们作兄弟一场的最后一句话呢?
我很顺利地爬上了山岭,那空中石路虽是险恶,但也不过如是。不过,我心中一直很纳罕,为何一路上竟没见到天全教徒或安氏父子呢?
我很希望遇到他们,因为,他们若在我这条路上,就不会遇到何三弟了。三弟武功虽高,但胜负之心太强,而且年少,同时天全教徒莫不恨之入骨,这些条件加起来,对三弟都是不利的。
我一面攀登,一面仍不停地注视高空,以免没看到三弟的信号,但是很奇怪地,他那方面也丝毫没有动静。
我本暗自为三弟庆幸,因为照如此说来,天全教徒必已在崖顶无疑,只要我和三弟能处身平地,而且联上了手,至少不会被那些贼徒所乘。”
韩若谷的眼中,射出仇恨的光芒,象征着他内心的愤恨。陆介无声地瞪视着他,陆介的内心,也绝不比韩若谷安详,因为,何摩和他是有如骨肉手足的啊!
韩若谷也瞪视着陆介,陆介不觉心中打了一个寒噤,因为此时在他眼前的,已不是那个温文儒雅的韩大哥,而是完全换了一幅面目,他此刻的表情是凶狠的,他的神态是残酷的。
陆介想:“我当初是误会了,韩大哥并不如我所想的冷,他也是个感情丰富的人,他恨那些天全教徒,比我还深呢。”
韩若谷咬牙切齿他说道:“那崖顶常年处于云雾之中,待我拔身一跃而上,竟然没有一丝人影,只有一片巨大的原始松林,被风呼呼地吹着,发出阵阵的松涛声。
我犹疑了一下,心想:莫非是被天全教那两个老儿耍了,这个闷棍可挨得不轻。
环目四顾,并没有何三弟的踪影,我慢慢地走到崖顶那块方场的中间,但奇怪地,除了单调的松涛声之外,竟没有其他一丝声响。
崖顶的景色是醉人的,但我哪有心欣赏。
忽然,林中传来一阵吱吱喳喳的猴子叫声,我几乎吓了一大跳,心想,这断肠崖真是邪门的紧,如此陡削之地,哪来的这许多丧命猴子?
我还当是何三弟躲在林中吓我,但一想不对,因为三弟轻功再高,也不会比我早到如许之久。
我一咬牙,双掌往胸前一错,沉声喝道:“什么人?”
哪料到正在这时,从三弟攀登的那方向的谷里,刷的一声,飞上了一支红色的火箭。
我大吃一惊,也顾不得林中有没有人,忙扑向崖顶的那一面。
我伸头去向谷窥视,只见在断崖四分之三的高度之处,正有多个小人般的人儿,排在连续的三块突出的石块上,而在他们身下,云雾开合之处,依依可见万丈深渊。
正这时,我听到中间那人怒极之声道:“令狐真、白三光,我何摩岂会怕你?”
同时,我见到空中有一丝微弱的闪光,原来何三弟已拔出了崆峒神剑。
我心中真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我遥见令狐真和白三光都说了些话,但声音不高,听不清楚,就是能听清楚,我此时也哪有心情来细听。
我连忙找着下崖的石阶,正要扑将下去,忽然,听到背后一声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而居然是在十步之内,我不由大惊。
这时,何三弟既已在脚下为令狐真与白三光所夹攻,那么,这不声不响挨近来的家伙必是敌人无疑。
我迅速把双掌往后反击,这时我已使出了十成功力,因为何三弟已是千钧一发,置身危绝之地了。
不料我竟觉得一丝尖锐的指风,竟透过了我浓厚的拳风,快如闪电地攻向我背后,我大吃一惊,天下人能用指功破我拳风的,只有一人,但我也知道,绝不会是那人。”
陆介脱口而出道:“金银指丘正!”
韩若谷道:“不是,不是,我最初也作如是想,但我因一时失算,竟被来人点伤了**,我左臂一阵痛麻,但仍极其迅速地转回身子来。
我正要喊出‘金银指丘正’这五个大字,但我一见来人,只得硬生生地把这五个字又吞回到肚子里去。”
陆介惊疑参半地道:“蛇形令主?”
韩若谷恨声道:“不是他又是谁?”
我一见是他就晓得不好,因为,这显然是天全教的陷阱,说老实话,我当时正希望你能在场便好,因为我们至少有一个人不会被蛇形令主缠住了,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事已如此,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这时,沉沙谷中吹来阵阵凄风,和着韩若谷那悲痛的声音,传入陆介的耳中,有如千万把利刀,在他心胸之中绞割着。
陆介喟然而叹了,他迷惆地自言自语道:“唉!三弟!人算不如天算啊!”
韩若谷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奇特的神情,但却是迅速抹过,陆介缓缓地转过身来,面对着那鬼哭神号的沉沙谷,韩若谷听到他缓缓地说道:“韩大哥,请说下去。”
这是人类的本性——每当人遇到烦闷的事的时候,总抱着“眼不见为净”的心理,现在,陆介虽已明知何三弟的结果,但他还想听听当时现场情况,但他更不忍心见到韩若谷那张渗然的脸,虽然,他也知道自己的险也必定是苍白的。
韩若谷的眼中忽然流出了一丝痛下决心似的目光,但他踌躇了一下,仍是无声无息地屹立着。
风势愈来愈大了,沉沙谷中旋风盘旋不已,传出轰隆隆的巨声,沙子在空中飞舞,被旋风带上了天空,然后又纷纷悄然落下,陆介望着这奇景,他感叹了,他沉重地说道:“三弟!你就像这谷中的黄沙,因风轰然而起,悄然而落,如今你又沉落在何处?”
韩若谷大叫一声,急急地扑向陆介,陆介本能地转过身来,韩若谷抱住陆介道:“二弟,做哥哥的真是对不起你们!”
陆介法然了,他忍住的热泪,拍拍韩若谷的肩膀道:“大哥,人算不如天算啊!”
韩若谷仰起头来,他俩的目光交汇了,陆介骇然了,因为,韩大哥的目光,是旋转迫人的,这充分显出他内心中的矛盾。
但是,韩若谷又有什么事存在他心头,而且,已达到他不能自我控制的地步?这是一个内力精深的高手所不应具有的现象!
但那奇特的目光,只存在了一刹那,然后,就像平湖中的一个小小的涟漪一般地,静悄悄地消失了,没留下一丝痕迹。
韩若谷悲痛他说:“我见到是蛇形令主,虽是大吃一惊,但也并不绝望,因为前些日子,我在武当山山脚下和他对过一掌,虽然因分神而落败,但他和我功力当在伯仲之间。
我看到他就愤怒,我大声地叱道:‘安氏父子在何处?’哪知蛇形令主冷恻恻地道:‘不是如此,安得请动三位大驾?’我听取又惊又怒,怒的是中了他们的诡计,惊的是他们预计我们会到三人,那么必定还有高手伏伺在旁。

我知道今日凶多吉少,我望望他背后的松林,但是黑漆漆的一片,没有什么奇怪的动静。
我想:‘假如这家伙不是唬我的话,这伏伺在旁的人难道会比蛇形令主还高手?怎么我凝神静听了半天还听不出个名堂来?’
陆介忽然想起青木告诉他关于沉沙谷中怪人的事,他脱口道:“是不是一个戴人皮面罩,全身穿黑衣的人。”
韩若谷脸色大变道:“二弟,你怎会知道的?”
陆介道:“我师父曾和他上过手。”
韩若谷大惊,松开紧抱着陆介的手,连退三步,脸如死灰色,陆介讶然不解地看着他。
韩若谷怔立了半天,方始道:“那人功力再高,恐怕也不是令师青木道长的对手。”
陆介道:“我师父只跟他比了轻功,而金银指丘正却及时赶到,倒是他以一指对了那人一掌,两人战个平手。”
韩若谷额上汗珠累累,连连嘘气道:“那我上次真是幸运,我本来还痛惜你没在场,现在才知道,幸好你没在,否则我们要被一网打尽了。”
陆介知道他并不是不痛惜何摩的死,这句话纯是为陆介着想,韩若谷道:“莫非金银指丘正和蛇形令主是一路的。”
陆介摇摇头:“丘老前辈,我在当天还碰到过他,他们五老断不会和天全教来往。”
韩若谷道:“因为当时我怕三弟支持不住,也不管左臂的伤势,右掌迅速地拍出一掌,我这掌也不管规矩了,救三弟要紧,有些偷袭的成分。
但是,那蛇形令主哈哈大笑,双臂不动,右掌向上翻起,中指初伸,正隐隐指向我的掌,那指尖上冒出丝丝白烟。
我虽见他举止行动都不类五雄这等老前辈高手,但也忍不住惊叫道:“金银指丘正!”
蛇形令主倒没作声,松林中却传来一声粗旷的长笑,我用眼角一瞥,就见到方才你说的那个怪人,从树叉中伸出头来,脸上黄腊般地,当时很诧异,听你这么一说,才知道是人皮面罩。
但那人只是露了这一面,又把头缩回到树丛中去。
蛇形合主哈哈大笑道:“今日你们两个一个都逃不掉。”
我乘他大笑之时,右掌猛力使劲,他虽是也立刻使出十成指劲,但到底不免被我逼退了半步。
我在万忙之中,乘机回头窥望三弟那面的情形。只见他已攻上了三道石阶,但令狐真和白三光仍是紧紧地夹击着他。他距崖顶尚有数百道石级,照这样子的速度往上进,只怕耗净了功力还到不了崖顶。
我脑中起了一个飞快的念头,现在只有我往下攻,两人才能会合在一起,我当时只抱着共生死的想法,并没考虑到我往下冲的后果。
但未来得及让我行动,我觉得那锐利无比的指风正迅速地渗入我的掌力,就在我一回头之际,蛇形令主已乘虚而入,我心中痛苦极了,我知道要冲下山去的办法,一时已行不通,因为,现在是敌人拥有主动权。
只见蛇形令主指尖上的白气,愈来愈浓,而我所受到的压力,也愈为沉重。指功最利于攻击,因为他的劲道全集中在方寸之上,而我的右掌虽再变招,总不能脱出他指尖所向。
我灵机一动,大喊:“陆二弟,快上!”
蛇形令主有指仍指向我,迅捷无比地一转,左掌已然向背后拍出,我哈哈大笑,夺起左臂轻摘佩剑,交到右手。
我剑既在手,便不怕他,他听到我笑声知道不好,左掌一圈收回之时,也拔出了佩剑。
正在这时,我忽然听到半山轰的一声,接着是三弟的一声惊叫。
蛇形令主哈哈大笑道:“令狐真干得好!干得好!”
我这时也管不得那许多了,探头一看,只见得方才何三弟所立之处,哪里还有突出的石阶了?只见上下两处突出的石阶上,仍屹立着两个小小的人。
山风在谷中怒吼着,云雾在三弟落下之处,开合滚翻,我的心凉了,我知道山下是乱石丛列的万丈深谷,三弟,他完了!”
韩若谷的声音愈来愈低,终于消失在怒风之中。
陆介茫然地念道:“令狐真!令狐真!”
他对令狐真的印象并不浅,他们曾斗过。何三弟也在场,可是如今又怎样了呢?
以令狐真的功力,处于如此优越的地位,是不难击倒何摩的,但是,以令狐真的身份,他会如此做吗?
陆介迷惘了,在他的印象之中,令狐真够得上豪杰二字,不过在短短两三个月以前,令狐真曾拒绝与白三光合斗陆介,而且更阻止了白三光的背后暗袭,但是,时移物换,何三弟竟会丧在他们的卑劣的恶计之上。
不过,尽管陆介对令狐真的印象如此,但何摩的死于非命,却是一个极为残酷的事实。
印象只是人的脑筋对事实的反应啊。
因此,陆介痛恨令狐真了,他誓与令狐真不两立。
韩若谷慢慢他说道:“我想,大约是令狐真用千斤石的工夫,震断了石梁的中心,然后故意退却,让何三弟攻上来,然后,他和白三光共同用掌击断那石梁,三弟纵有通天功夫,又哪能幸免于难呢?”
陆介愤然,一字一字他说:“为先死者报仇,是后死者的责任。”
他那充满了仇恨的目光,一转而扫到韩若谷的身上,他庄严他说:“韩大哥!”
韩若谷也极郑重地点了点头。
月影缓缓移动着,终于,时交子夜了。
沉沙谷中的风势大盛,隆隆之声,不绝于耳。
在风沙之中,韩若谷大叫一声,猛地转跃,往远处一块大石之后扑去,陆介微吃一惊,呆了半晌,方才追上前去。
韩若谷大喝一声道:“令狐真,你往哪里走!”
陆介骇然了?难道是韩大哥报仇心切,竟发疯了不成?
就在他一犹豫之间,韩若谷的身形已消失在乱石中间,此时飞沙定石,目迷神乱,陆介大叫道:“韩大哥你在哪里?”
从阵阵风沙之中,远处透回了他的回音,但却听不到韩若谷的声音。
沉沙谷活跃了,沙子夹在旋风里,在天空中盘旋不已。
这时,在一诸如同石墙般的峨然怪石后,有一个人跃了进来,这人轻功俊极,落地有如四两棉花,瞧他的背景,正是天全教的教主哩。
他一步步走入隐秘的石后,正在这时,石后走出一个白发蒙面老者,天全教主兴奋地叫了一声:“师父……”
蒙面老者摇了摇手阻止他说下去,他的一双眸子中充满着机智与阴毒,但是此刻,他却是慈蔼无比地望着天全教主。
他们再向石后走进了一些,蒙面老人伸手向外指了指,突然用一种十分古怪的声音道:
“孩儿,那是谁?”
天全教主道:“全真教的弟子……”
蒙面老人的双目中射出一种恐怖之光,沉声道:“啊——就是你上次说的那陆介?”
天全教主点了点头,蒙面老人喃喃道:“陆介,陆介……不可能吧……但是他跟二师兄真像啊!”
天全教主奇道:“师父,你说什么?”
蒙面老者道:“那么他是青木道长的弟子了?”
天全教主道:“是啊……”
蒙面老人皱眉想了一想,哺哺道:“青木道长?天下第一的青木道长?十年前我在那火场中和那人匆匆碰了一掌,难道那就是青木?……那陆介他长得跟二师兄真像啊,那眼睛,眉毛……还有,他也姓陆……”
天全教主道:“师父,你说什么?我一点也不懂……谁是您的二师兄?”
那蒙面老人不答,却忽然道:“孩儿,我怀疑青木道长是个欺世盗名之徒,也许他的真实功夫压根儿不行……”
天全教主摇首道:“不对不对,青木的弟子年纪少说比我还要年轻过十几二十岁,可是那身功力端是非同小可,青木怎会是欺世盗名之徒?师父此话怎讲?”
蒙面老人道:“那就不对了,前些日子,我在谷边曾碰着青木,他却一味躲避,似乎不敢与我动手的模样……”
他说到这里,天全教主问道:“反正他徒弟功力厉害之极。”
蒙面人拍了拍腿道:“对,反正管他是不是二师兄的儿子,绝不能留地活着。”
天全教主道:“谁?”
蒙面老人道:“陆介!”
蒙面老人停了停又道:“孩儿,你瞧那旁……”
天全教主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只见所指之处,正是险甲天下的沉沙谷。
那老者道:“那崖边上有一块高起的怪岩,你看到吗?”
蛇形令主点首道:“不错,我看到……”
老者道:“就凭了这,你必能一举成功!”
天全教主不解,那老者却似十分激动,他一把抓住天全教主的肩膊,大声叫道:“孩儿,你一定要干掉他,那陆介绝不能让他留在世上,绝不能!”
天全教主有些惊奇,他望了望老者,然后道:“我也知道此人留他不得,可是有一点麻烦。”
老者道:“什么麻烦?”
天全教主道:“姓陆的一身武功非同小可,又有先天气功在身,我只怕一举不成反误大事,而且我以为此时还不宜与他动手……”
老者道:“怎么?”
天全教主道:“我怕被他识出!”
老者阴森森地笑了一声道:“依为师的计划行事,包你万无一失,你瞧——”
他说着蹲在地上,抬起一根树枝,在地上书了一个圆圈,又书了一块方形的框儿,他指着那圆圈道:“这是沉沙谷——”
又指着那方框儿道:“这就是那块高起的怪岩,从这边到谷边只有三整步宽……”
说到这里,他抬起阴森森的眼睛望着天全教主,天全教主聪明无比,肚中已然雪亮,低声道:“用‘白羊三显’?”
蒙面老人呵呵笑道:“真不愧为我的乖孩儿……”
他拍了拍天全教主的肩,沉声道:“‘白羊三显’第一掌叫什么?”
天全教主恭声答道:“一角擎天!”
蒙面老人用树枝在方框中点了一下道:“嗯,陆介必然被逼后退一步,第二掌?”
天全教主道:“双羔角逐!”
蒙面老人道:“姓陆的必然再退一步,这时他已到了崖边,好,第三掌?”
天全教主恭声道:“三羊开泰!”
蒙面老人阴森森地道:“姓陆的除了下去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吗?”
他歇了歇道:“若是第三步仍有一寸之地可退,那么第四掌姓陆的就能全力反攻,可是——嘿……”
天全教主接道:“可是只有三步可退!”
蒙面老人道:“孩儿,一举成功!”
谷风渐渐紧了,陆介咬紧了牙根,何三弟那英俊洒脱的面容一直在他眼前浮动,他的身形比飞箭还快地在怪石磋岩上疾奔,他心中想:“怎么不见韩大哥的人?”
忽然,一条人影无声无息地从山石边闪了出来,那人黑布蒙面,身材修长,正是天全教主!
陆介顿时一怔,他咬牙切齿地喝道:“奸贼,纳命来!”
那天全教主忽然一声不响,转身就往谷边奔去,陆介怒叱一声,拔足飞追!
天全教主愈奔愈是迅捷,直如一缕轻烟在峨然巨石间滚动,那轻功委实惊人之极!
陆介热血上涌,把功力提到十成,身形也如腾云驾雾一般紧迫不舍。
两人越跑越快,陆介情急之下,陡然提起了惊世骇俗的先天气功,只见他双袖飞舞,发出鸣鸣怪响。
天全教主从右边一个石顶托空跃上左边的另一个石顶,又从这石顶上一跃而落在那谷边上的高突怪岩上!
陆介见他尽往沉沙谷边奔去,心中暗暗奇道:“怎么?难道他要渡谷?”
但他此时全身热血沸腾,天生的血性已犯滥激荡,若要他立刻放过天全教主,只怕他立刻就会呕血而亡!
他双足交错一荡,也落到那右边石顶上,身形微微一斜,借着冲劲巧妙地跃到左边石上,然后同样振身而起,有如一只大鹏一样飞上怪岩!
天全教主目露凶光,他早站在石上向内的三分之一处,换句话说,石上只剩下两步的余地了!
呼的一声,陆介落了下来,天全教主不待他身形站稳,双掌一挥而出,正是“一角擎天”!
陆介身形未定,他知道这一招力道虽猛,却是并不刁险毒辣,只要退后一步便能避过,他不假思索地退了一步。
天全教主双目发出凶光,又是一掌挥出,正是“双羔角逐”!
陆介虽然激动万分,但是在这等过招之际,却是天赋机智无双,他一接触天全教主之掌,忽然想道:“虽说这招攻势我只要退后一步便能化解,可是奇的我除了退后,就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难道他是故意逼我退后……”
他匆匆跃将上来,尚未站稳就被天全教主一阵猛攻,是以根本尚未发觉背后便是……
“呜”一阵怪风从谷中吹袭陆介的背,陆介猛可惊悟,急得出了一身冷汗,而这时天全教主的第二掌“双羔逐角”正好递到。
陆介一触而知这一招和上一招的拳理一模一样,只是力道更大了倍余,他知道自己不可后退,但是,他一时间搜遍肚肠也导不出一招攻击之式——虽然他只要退后一步便能轻易地闪过。
“噗”一声,陆介又退了一步!
这全真教第三十三代的高足,胸中武学精深之极,他触着天全教主的拳势,立刻知道天全教主还只剩下一招,他暗喜道:“只要这一掌一过,我便能立刻反击。”
但是,突然之间,他变得面如死灰,因为他的足跟感觉到他已立在崖边,半个足跟已在崖外,他没有机会再退一步,他没有机会反攻了!
而这时候,天全教主的第三掌“三羊开泰”正好攻到!
陆介的背上感觉谷中那神号鬼哭的阴风,在这一刹那间,千百万个念头闪上了脑海,千百万个面容飘过他的眼前,千百万条主意流过他的心田,但是他发觉除了退一步以外,没有第二条路!
只见他陡然之间,头上毛发根根直竖,全身衣衫有如吹气一般鼓涨起来,他双掌一吞一吐,发出了先天神功!
同时,他的身子如陀螺一般,单足为轴地钉立在崖边上旋转起来,他要用旋回之劲,便那一般强大无比的推力化去。
只听得一声闷哼,天全教主被打退了三步,一跤摔下了高石,跃在磋峨崎岖的石林中,而陆介依然毛发俱奋地拼力旋转,只见他转到第三圈上,“哗啦啦”一声,他足下山石受不住他疾速旋压之劲而崩散,他大叫一声仰跌下去!
陆介觉得那神秘的黄沙飞快地向他扑了上来,那谷中的阴风怒号着……
时间是既望之夜,甫交四更,淡淡的月光洒在地上,那沉沙谷中特立的孤峰,被月光影射在淡黄色的沙上,“哗啦”一声,陆介跌入了滚滚沉沙中,那落下的地方正是孤峰阴影的山巅,一片包含于影外,一片界于影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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