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则 我一定是太寂寞 上篇: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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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是太寂寞了,才会想象一只蝴蝶一样飞走。
我一定是太累了,才会一直的想起那一个男人干净的脸。】
2007。7。22
1:20
天炎炎,整个世界都在燃烧。我象一只洒了无数层盐的咸鱼,躺在小蒸笼样宿舍里,翻来翻去,被烧烤着。展转难眠。
我尽量让自己闭着眼睛,不想这种煎熬。
虽然剪了短发,汗水还是从头发深处不断渗出来,从额头上蔓延出来,一条一条的流到了脖子深处。脖子深处浑浊成一片,瘙痒难当。
我逼不得已的翻了一个身,汗珠在竹席上印出了一个模糊的水痕人型。湿湿的,稠稠的。
我睁开了眼,睫毛一晃一晃的,仿佛还挂着一颗水珠,我撅起下唇,往额头上吹气,渴望缓解一下脸部的炎热,热热的风从鼻子间吹了出来,我象被烫着了一样翻身跳下床。
走到空调边,使命的踹两脚,真不知道为什么空调会在这个时候坏了。好象是在对我进行惩罚,我记不起我做错了哪件事情。
空调闷闷的响了两声表示不情愿,除此之外它也不能做什么别的反映,更没有因为我这两脚就恢复了正常的秩序,疼的只是我的脚。我罢休了。
走到窗户边,天空格外透明,云朵不知疾苦,悠然自得。
云云众生都在煎熬,各自躲在了空调下消遣着,受害的只有我这一个突然空调坏掉的人。
这片钢筋水泥铸造的城市,街道都在滚烫着热气。
我把头伸出窗外,几丝的风轻轻的绕过了我的脖子,吹拂起我短发,我觉得脖子凉飕飕的,得到了一时的凉快。
我低头看下面那片干净的水泥想:如果从这里跳下去,一定可以得到几秒钟的快感?
窗户边停落了只蝴蝶,那只蝴蝶很美,碧绿色的花纹一圈一圈蔓延着,轻轻的触角微微动着。她轻轻的飞起来,又轻轻的落下了,仿佛想跟我说点什么。我伸出手想接住她,她却一旋身,飞落下了我的窗户,我低下头,她的身影在高空中缩成一个点,看不见了。
手机响了,十分顽固,这更加巩固了我以后不用手机的决心。我缩回头拿起一看,是叶子。
叶子的声音象着火了,她象以往一样,说:绚要跳楼了。
我闭起了眼,汗水不停的从额头上渗了出来,要把我湮灭,我说:跳楼好啊,天气十分热,应该选个凉快的地方跳。
我不紧不慢的口吻触怒了叶子,叶子在电话那头冲我大声的吼叫,苏千城,是朋友吗你?我和绚好歹也陪你走了这几年了,没我们有你吗?你要不给我赶过来,我也跳了。
汗水不停的流过我的脖子,夹杂着叶子点了火的声音,我觉得浑身都是火,我解开了衬衫前襟的扣子,露出胸口,尽量不让粗糙的衬衫布料接触到我滚烫的皮肤。我低了声说:你们在哪?我也想跳。
叶子的声音软了,她说:围城大厦。
我挂了电话,沉默了很久。
从桌上抓起一把纸巾擦了擦额头,我觉得呼吸有点难受。
重新扣回了那衬衫的扣子,穿上了我最喜欢的白色球鞋,抓起放在桌上的那些画。
刚好也要出门去,该去把这些画拿出去卖了,也许今天运气好可以卖个好价钱。
新新百货出了一款HIN香水,是新的牌子,透明的玻璃瓶里荡漾着几升的红色液体,瓶子底下标价着:¥588。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有女人对这东西着迷。
叶子拉我去看过,她拿起试用瓶装轻轻的在心窝初喷了点,闻了这个味道,欣欣然的好象在飞翔的感觉,叶子说她非常喜欢。
我轻轻一闻,鼻子被呛着,连打了3个喷嚏。
她爱不肆手,可是我的口袋里只有几块毛头。
我们试过里面香水所有味道,当然是试用装的,结果一瓶都没有买。
那位促削小姐始终带着微笑的面容看着我们,但是我还是看到了她的眼神中的不屑。我无所谓别人看不起我,但是不允许他们看不起叶子和绚。
买完香水,我还可以请他们吃一顿饭。新城北路边,新开了一家韩国料理,叶子是四川妹子,非常喜欢吃辣。而我只吃肉。
2004年7月份,三个人住一起的时候,叶子老是鄙视我爱画画,说文人爱装事。
后来知道她所鄙视的作品居然也能卖个几百块钱时,改变了对我作品的态度,开始天天催促我画画,惟恐我吃饭的时间都浪费了。
有的时候我卖出画的价格是他们一个月的工资。他们心动的想跟我一起学画,一起卖画。
我耐心教了,但是并不是每个人喜欢就可以画好的,何况想把它当成一种生存的手段。他们放弃了,在他们的词来说,就是太难了。
【我想象一只蝴蝶一样飞走,哪里都不停留,就留在世界的末端,等待着他的到来。】
13:50
我下了楼,发现楼下竟比我那蒸笼还凉快些,这让我有些欣喜,或许出门走走,也不算件坏事,我把画筒搁在车上对司机说:大哥,去围城大厦。
一路都在睹车,我开始不明白为什么我在楼顶看下面的时候,一辆车都没有,我一出门就开始睹车。这城市,马路都长势利眼。
睹了1个钟头的车,我到达了围城。
【现实如果真的如同我们想象的那么绚丽,那该多好啊!】
14:55
一座高楼大厦,一共30楼,我想如果绚从最楼顶跳下来,一定可以凉快很久。我希望她不会傻到要从2楼跳就好。
我按了30楼的电梯,电梯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就抵达了楼顶。
推开楼顶的门,一阵凉快的风幽幽的吹了过来,很凉快,绚选的是个好地方。以后空调坏后,我找张草席来这里午睡。
我看到了墙角阴凉处,绚坐在栏杆上,静静的坐着,和以前的每一次跳楼预兆没什么区别。
放眼下去,30楼,我有种晕旋的感觉。
风轻轻的抚摩着绚长长的头发,绚的头发天生的波浪卷,有的时候看起来真的象一个公主。这一刻让我觉得她竟然这么的美。她面带着微笑看着前面,并不看叶子。
叶子站在她的身后3米远,脸上有泪流过的痕迹。我听到她带着无助的哭呛说:绚,姐我求你,下来吧。不要跳啊。
我走了过去,站在叶子后面,手中拿着我的画。叶子看到我,趴在了我的肩膀上,哭得很大声了。这是我搬出他们宿舍时,第一次见她哭。
住一起的时候,经常叶子哭,有时候哭完,她会笑,笑着笑着就睡着了。
有的时候她会趴在我的肩膀上睡着的,她说我的肩膀很宽,象个男人,让她觉得很安心。我总是静静的听她胡言乱语,从来不打断她的哭,也不介入她任何的话题。
我扭过头看着绚的背影,绚穿着一身五彩的丝绸裙子,凉鞋挂在她的脚趾磕上,一晃一晃的,风一吹随时会掉下去。
风吹起绚的背影和头发,绚的头发很长很漂亮,打了好几个波浪大卷。她就象一只即将要翩翩起舞的蝴蝶一样,让我着迷。
我拉开了叶子,走了上前,绚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到来,她似乎沉浸在某一件美好的事物中。我看清了她的脸,她的表情十分的安静,没有哭过的痕迹,或许说风已经把她的泪痕风干了。我叫她的名字:绚。
绚抬过头来看到了我,她笑了,她说:是千城啊。
我说:绚,你怎么了?我要去卖画了,我给你们买香水,请你们吃饭了,你为什么还坐在这里呢?我们走吧。
绚眯着眼睛看着我笑了,她的笑容夹杂在这风中,委婉动人,我第一次觉得原来绚笑起来还可以这么好看,我第一次被她这样的笑感动了。她说:千城,对我们真好,如果千城是男热那该多好啊。那样我和叶子就不用担心老是被欺负,老是受别人的委屈了。千城,知道吗?我觉得好累啊,我好想离开这里。

叶子的眼红了,她不敢走上前来,生怕走上前来就会失去绚。
我的手微微一颤,我说:绚,我一直都在你们身边保护你们啊。
绚低下了头,她那长长的头发随着额头边上轻轻的零落下来,我看不清她的脸。我听到她象风一样的声音轻轻的在说:千城一定不知道象我们这样活着多辛苦,每天要面带着笑容,陪客人喝到烂醉回来,还要受气,他们有的象疯了,逼我们不愿意做的事情,我不愿意,他用烟头烫我们的手臂,我的手臂已经满是痕迹。好累啊!
叶子在她的身后叫道:我们可以不做啊,绚,你快下来吧。我们可以不做的。
绚摇了摇头,她说:叶子,你说过的,回不来了。重来都回不来了。
我的眼有点红,我看到了绚那曾经雪白的手臂凝结起的一个个小疤痕,一点一点的撕扯着我的心,我咬着牙,牙根在颤抖,我说:绚,你的伤疤真美,象蝴蝶一样。
绚看着我,她笑了,泪涌动在她的眼眶中,没有落下来,她轻轻的仰起了头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她说:千城,真好,还会画画,千教我画画好吗?我好喜欢蝴蝶啊。可是我又太笨,我画不好,我连一只蝴蝶都画不好。
我摇头说:不是的,是我没有好好教你们。我这就教你画蝴蝶,你乖,下来好吗?
绚点了点头,可是却没有把她的腿收回来,她坐在栏杆上,象一只蝴蝶一样轻巧的停落在栏杆上,一阵风过,她轻轻的晃了晃。好象在轻轻扇动着她那五彩的翅膀。她说:千,如果我从这里跳下去,会不会变成一只蝴蝶啊?是不是可以重生了?
我想绚真的很累了,说话开始语无伦次。我没有说话的低下了头。
绚想也许为难我了,她扭过头来看着我微笑着,她说:千,我是不是太寂寞了啊。我好想他啊,我并不怪他,他爱我的。千,你们走吧,我想最后一个人寂寞一下,放心吧,我不会跳的。天好冷啊,你们走吧,我想晒晒太阳,我好冷啊。
绚的五彩丝绸裙在风中轻轻晃着。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了,绚还是没有变。
2004。6
我一无所有的蹲在某家餐厅的门口,肚子饿得咕咚乱叫,我背着画架,画架上一张白纸都没有,我连买白纸的钱都没有了。
叶子和绚在那家餐厅内打工,他们下班出来时看到了我。我睁着眼睛看着她们。夜很黑,很凉。我什么话都不说,叶子走了过来问我,妹子,怎么了。
我说,肚子痛。
绚说,肚子饿了吧,要不叫她去我们那吧。
姐妹两收留了我,留我住在了他们那几十平方米的小屋子里,给我饭吃,给我牛奶喝。他们收留我,就象收留一只被遗弃在路边,可怜的小狗一样,因为我吃的东西并不多。
这两个从乡下来的姐妹们,已经被这个现实社会逼迫得有些疯狂了,他们天天做着发财的梦,天天梦想着能够把父母接到城市里来住,就是因为一直幻想着,所以一直都没有钱。
突然有一天回来,她们一个人给了我200块,让我去买画具。拿着那些钱,我闻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我把钱砸还给了她们,愤怒的吼叫,你们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为什么不好好的活着,要作践自己呢?
她们哭了,哭得我听了,心都碎了。
我原谅了她们,她们只是想过得好一点而已,不用象我一样,天天吃不饱,睡不好。这一点都没有错。
从那天起,他们就很少回来了,我每天一个人画画,一个人入睡,身边在也没有人跟我唠叨着以后他们会如何的有钱,或者说她们要如何的赚钱。我习惯了,一个人睡。
2005。3
我找了间普通的公司,上下写字楼。一个月收那点点的薪水。
我的脾气太坏,终于,某一天炒了老板的鱿鱼,开始卖画为生。
有的时候他们会带男人回家来,第一次看到那些浑浊不堪的男子。我跑到了厕所里面大吐,吐到胃酸都出来了,我想象不出叶子和绚是如何说服自己的,可以接受得了世间的这一些浑浊,这些浑浊是用沐浴露洗不干净的。
我开始拼命的画画,希望他们可以不用在这么晚回来了。我卖画得来的钱给叶子时,叶子不愿意接受。
那天我打了她一巴掌,她的唇边逸出了血丝,她没有哭,只是淡声和我说:千,回不来了,你不要在救我们了。
我失落了,象丢失了某样心爱的东西。
【她向一只蝴蝶一样飞走了,寻找重生之路。我无能为力。】
2007。1
有一天,有一个男人敲了我的门,走了进来,我的门没关。
我抬起头看他,他长得不帅,可是清秀的面容还是让我微微的一震,他问我,绚在吗?
我摇了摇头。
他进来看我的画画,他说:绚跟我说起过你,你叫千城。你的画很漂亮,我很喜欢。
我对他说:谢谢。我看得出他不是绚的客人。他说,我是绚的朋友,我们是在一家餐厅认识的。
他沉思了一会,对我说,我可以要一厅啤酒吗?
我从冰箱里拿出一厅啤酒给他,他轻轻的拉开了盖头喝了一口,我看到了他眼中浑浊的东西在滚动着,没有落下来。现在人很会伪装自己。他说,我第一次看到绚时觉得她就象一只蝴蝶一样,让我痴迷。
男人喃喃的在跟我诉说着他和绚的故事,我安静的只是一个倾听者。看着他那安静的表情,我觉得绚原来比我和叶子幸福多了。
男人说完了他和绚的故事,起身要走了。他说,谢谢你的啤酒。
我送他。
他扭过头最后跟我说了句:替我跟绚说声,对不起,我父母接受不了这样的一个女人,我下个礼拜要结婚了,新娘是个普通的教师,还有我爱绚。
我依旧点着头,泪水划过了我的脸庞,这样的结局是早该预测到的。
那一天,我告诉绚这样的结果,绚一句话都没有说,她象今天一样坐在屋顶上,我想她只是吹吹风。象一只蝴蝶一样,需要舒展一下自己的翅膀,不然会发霉的。
她喃喃的跟我说,千城,你知道吗?他真的很好,很好。第一次有人说我象蝴蝶一样美丽,蝴蝶真好。
【日子依旧很混乱,凌乱不堪的堆积在一起,漫漫的掩盖了我的头颅。】
2007。2。3
我卖了张画,赚了一笔画稿,搬出了他们的屋子,我没有看不起他们,从来没有过。我只是喜欢一个人静静的画画。
我开始很少跟她们联系了,只是一直画画,穷困潦倒的卖画,姐妹两心情好偶尔也会给我钱,但是我从来没要过,我伸不出手接过来。
即使是那样,他们还是没有过上他们想要的生活。
那个男人走后,绚的神经就开始有些散幻,叶子说她有幻觉,她总是半夜爬起来,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吹着风,喃喃自语。一个人面对着外面模糊的城市哭着。
她会到公墓去坐,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天。天黑了还不想回家。
叶子好害怕好害怕,害怕失去绚。
我退了几步,拉过了叶子说:我们走吧,也许一会她就回来了。
叶子忍着泪点了点头。她的脸扭曲得十分的难看,我不忍心看。
3:40
我扭过头想最后看绚一眼,或许她不会跳,就象从前一样,一会她就回来了。
这最后一眼真的很快,一眼既逝,我看到她轻轻的松开了扶在栏杆上的手,身躯往前轻轻一跃,原来她说的是真的,她真的象一只蝴蝶一样,丝绸般的裙角轻轻飞扬着,她真的飞走了。
我知道那真的是一只蝴蝶,寻找着重生的蝴蝶。
叶子扑到了栏杆前,嘶叫震破了整个城市的午睡,我流下泪想:为什么叶子不觉得那只蝴蝶这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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