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看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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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码头,许寒芳有些不舍地下了船,还在回味着千姿百态,变幻莫测的巫山**。感觉自己和浩然的感情似乎就像这巫山的云,正美好时,突然风起云涌有了变化,化作了虚无飘渺的云烟。
码头上早有接到消息的巴家的家仆在恭候。
许寒芳没有坐轿,徒步往上走。她认为这样才能看到最好的风景。当走进山里身处云雾中的时候,就再也感受不到云雾的神奇,只是觉得周身上下都是白茫茫的雾气、都是湿漉漉的潮气。
走在潮湿的山路上,路边开着不知名的野花。许寒芳让嬴义给她编了一个帽子,她随手扣在了头上。喜洋洋地哼着小曲、蹦蹦跳跳着往前走。很快忘记了刚才的烦恼和忧愁。
许寒芳已经忘记自己还穿着男装,她这样穿着男装带着花环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不过她自己乐在其中。还时不时和嬴义说笑几句,停下来欣赏风景。
跟在后面的虎贲军对于她怪异的行为早已见怪不怪,只是偶尔偷乐。
到了一处比较清静雅致的院落,许寒芳抬头观看,上面写着:清清小筑。
有几个家仆早已恭候在门外,看见许寒芳一行人过来,为首的内务总管巴仁率众人伏地跪下,旁边一个家仆道:“我家主人卧病在床起不了身,命我等在这里恭候。请您恕罪!”
许寒芳拉起为首的那个人,微微一笑说道:“我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哪来什么恕罪不恕罪?都起来吧!”
众家仆见她随和,稍稍放心。躬身引领许寒芳进了院子。
进到院内,但闻风动竹木,蝉鸣幽幽,不禁心旷神怡。这里确实是一个静养的好地方。许寒芳忍不住说道:“真是一个好地方!要是我住在这里也会不想走了!”转问家仆道:“我在这里借住一段日子如何?”
巴家家仆躬身陪笑道:“您的大驾我们请还请不来……”
许寒芳不想听这虚伪的客套话,一笑,抬手打断问道:“你家主人现在如何?”
巴家家仆躬身答道:“我家主人身染沉疴,看了好多大夫都无起效,已经有半个多月没有出房门一步了,这三日来更是滴水未尽,只怕……”说到这里声音有些哽咽已经说不下去,强自忍住没有失态。
出于女人对女人的理解和同情,许寒芳叹了口气说:“带我去看看吧!——嬴义,让虎贲军都在这里等着吧,你跟我来。”
七拐八拐,到了一个深沉幽静的院落。院内静的出奇,竹影潇潇,凉风飒飒。
许寒芳只觉得从刚才花团锦簇的欢乐中一下子跌入如此幽深寂静的环境中,心里竟有些发瘆。手心竟然出了冷汗。的70
身后的嬴义走上前,双手扶了扶她,搀住她的手臂往前走。
隔着衣袖,许寒芳感觉到了那双粗糙有力的大手。那双熟悉的有力的大手。像秦煜?像青?
对!像秦煜!这双有力的大手像秦煜!同样给了她安全感和踏实感,同样可以感受到他的力量。心里头已经不那么恐惧。
许寒芳回头感激地一笑。
嬴义也腼腆地笑笑。
到了一间精致的屋舍前,许寒芳让嬴义在外面等着,自己跟着家仆进了精舍。
精舍内光线昏暗,压抑的人透不过起来。许寒芳调整目光焦距,半天才勉强看清屋内的情况。
家仆躬着身子,压低声音道:“主母,吕相国派人来看您来了。”
一个女人半躺在精舍角落的卧榻上,缓缓转过身来。
许寒芳定睛仔细观看。眼前这个女人无论如何和精明干练的女强人联系不到一起。只见她形容枯槁,身形消瘦,只能隐约从眉目五官间看出来她昔日风姿绰约的神采。
她是史书上记载的礼抗万乘的女强人巴清吗?许寒芳疑惑了。
女人眼波闪动了一下,盯着许寒芳,声气微弱的说:“来了……请坐……”如果不是女人的眼睛刚才动了一下,眼神透出了一丝生气,看起来简直像一个风干的蜡像。
许寒芳看了看,干脆就把几案当成了板凳,直接坐下。
家仆奉上一杯茶,躬身退下。
屋内只剩下许寒芳和巴家主母二人。
巴家主母躺在榻上没有再说话。她膧朦的眼睛看起来空洞无力,似乎无力去想,无力去说。她似乎没有欢乐,也没有哀伤,甚至对往事的追忆也没有。
许寒芳心里觉得压抑,习惯性的去拢自己的长发,发现自己头上还戴着花环。她把花环摘下来,看着花环上红的、粉的、黄的花朵开的正艳,觉得温馨了许多。
幽暗的精舍里,有了这花朵的点缀,似乎也突然有了盎然生机。
许寒芳站起来,轻轻走到床榻边,把花环递过去,柔声说:“这个,给你!”
巴家主母一愣,抬起枯瘦的手接过花环,有气无力地说:“真好看……可惜很快就会变为尘泥了……就像我一样……如今大限将至,我也要去了……世间的一切繁华,都如过眼云烟……我要……去了……”说完轻轻闭上了眼睛。
许寒芳听她话语清晰,心思敏锐,明显没有身体上的病,而是心病。不进茶水明显是想绝食自尽。站在榻前看了一炷香光景,寻思该如何开导。
屋内死一样的沉寂。
许久……
许寒芳背着手站在榻边,望着巴家主母,突然问:“你——爱他吗?”
巴家主母突然睁开眼睛,惊异地看着许寒芳。这么多天没人敢在她面前提起他。忍不住开口问道:“你说什么?”的f2
许寒芳爽朗地笑笑:“我说——你爱他吗?——你的夫君!”盯着她空洞的眼睛仔细看着。
巴家主母空洞的眼睛里闪出一丝神采,却神情淡漠地说:“爱又怎样?他人已经去了……”空洞的眼睛里滚出豆大的泪珠。
许寒芳低头寻思了片刻,在榻边坐下,轻轻问道:“我并不想勾起你的伤痛,我只是想问你,如果死的人是你,活的人是他,你希望他怎样?”表情很凝重。
巴家主母浑身一颤,动了一下,竟勉强支撑坐了起来。怔怔看着许寒芳,没有说话。
许寒芳站起身,踱到窗前,把一溜儿所有的窗帘全都卷了起来。房间内的阴沉、窒息的氛围立时一扫而尽。她抬手推开了窗子,屋外新鲜的空气立刻涌了进来。
巴家主母显然不太适应这强烈的光线,不禁抬手遮挡了一下光线。
许寒芳看了看外面迷人的景致,回头笑着说:“你看,窗外天高云淡,正是芳草地,碧云天,山花烂漫,水濯清波。此时若徒步登山,扁舟泛流,其乐如何?而你足不出户,困坐寂城,守寂寞,伴悲哀,忆过去,思苦楚,以致邪魔入内,成此症候,岂不可惜?”
巴家主母随着许寒芳的娓娓讲述,想着外面景致,不禁痴了,愣了半晌,长长叹了一口气,目光流转,竟然有了精神。

许寒芳见心疗法起到作用,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是一个天资聪颖的人,不用自己再说就已经明白其中的深意。她走过去拉起巴家主母的手,轻轻问道:“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如何?”
巴家主母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谢谢你!——只是我浑身无力。”
许寒芳扑哧一笑说:“那是三天没吃饭饿的!我从早上爬山走到现在,也早已饿得没力气了,你也尽尽主人之谊,陪我吃些东西可好?”
巴家主母羞涩地笑了,笑容中充满感激。
许寒芳走到窗前扬声道:“嬴义,让人准备些饭菜,放到这附近景致最好的地方。”
嬴义浑厚的声音在外面朗声回答:“是!”
许寒芳扶着巴家女主慢慢出了精舍。
巴家所有的人都面带惊喜,没想到多天以来,来了许多大夫也没有医好主母的病。许寒芳只是进去了一个多时辰,也没见用药,主母居然走出房门,不禁瞠目结舌。更是慌做一团准备饭食。
几案被放在山边的一个平台上。坐在这里可以看见山腰的浮云,似雾似烟在身边不断游走流过。
几案上精致的小菜令人胃口顿开,身边美丽的风景令人如坐画中。
许寒芳和巴家主母对着山外而坐,望着山间流云。
许寒芳转身对嬴义笑容可掬地说:“都尉大人能否后退几丈?给我们女人留点说悄悄话的空间?”
嬴义腼腆地一笑,稽首而退。
二人吃了些食物,巴家主母回忆着说:“巫山的云千姿百态,变化莫测。一天晨曦霞落,朝也云暮也云,阴也雨睛也雨,似有似无,若即若离,时隐时现,飘飘洒洒。真的好像人生一样变幻莫测,飘忽不定。”
许寒芳笑了笑说:“今天我当听众。——你说我听!”她知道她想找人倾诉。
巴家主母感激的一笑,给许寒芳添了些茶水,接着讲述:“我很不幸,也很幸运。八岁那年,我父母带着我流浪到这里,染上重病,一病不起,撒手人寰。我卖身葬父葬母,被心慈的巴家老爷买来。买来后当亲生女儿一样对我,教我读书识字,对我疼爱有加,并让我喊他阿爹。巴家哥哥对我也是极力爱护。”
许寒芳殷勤地给巴家主母添了些菜,倒了杯茶。
巴家主母点头致谢,接着说:“我和巴家哥哥青梅竹马,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龄,由阿爹做主把我许配给了巴家哥哥。成亲后哥哥和我十分恩爱,哥哥对我更是宠爱疼惜。我们过的幸福美满。”说到这里,脸上泛出血色,隐隐有些害羞。
许寒芳品着茶静静听着,她望着巴家主母脸上的一抹淡红,发现巴家主母应该长得玲珑剔透,十分标致。只是现在瘦得走了形。由此可见这两个月来她内心所受的煎熬。
巴家主母环顾了一下四周说道:“这里原本是楚国的地界,后来被秦国吞并,阿爹在我们成亲时,买下了这座山作为我们成亲的礼物送给我们。”
许寒芳心道:有钱人就是牛气,结婚送座山作礼物!真是钱太多没地方花了!唉!钱没地方花也不说接济一下穷人,做点善事?
巴家主母悠悠讲述:“我相公在山上修了这座别院,每年到我们成亲的日子时都会来这里住上一个月。”
哦!好浪漫的结婚纪念日呀,来这里度蜜月了!心里想着,许寒芳忍不住善意地笑了笑。
巴家主母叹了口气,似在追忆美好的过去,缓缓说:“相公还以我的名字把别院命名为‘清清小筑’。”
“清清小筑”?看来眼前的她确实就是《史记》里面记载的那个“其先世获得丹矿,数代擅其利,家财之多难以计量。礼抗万乘,名显天下。”的巴寡妇——清。
依稀记得一些书上这么写:巴寡妇用她无法计量的财富豢养了一支庞大的私人武装,以络。有更多的信息说,巴清家族的仆人上千、徒附和私人保镖上万。还有许多资料有巴寡妇清“捐资长城,以赞军兴”的记录。
拥有私人武装和兵器这在秦国统一之后是绝对不允许的。更何况是庞大的私人武装?而她为何能拥有这些?她斥巨资修长城是为什么?她死后秦始皇更是给她修了一座怀清台来纪念她,这究竟是为什么?
许寒芳忍不住再次仔细打量清。怎么看怎么觉得和史书上对不上。来到这个时代好几年了,见到的人物和史书上记载的都大体相当。可是眼前这个女人分明是一个娇俏可人的小女人,哪里有半点女强人的影子?
巴家主母不知道许寒芳动的心思,接着说:“几年前阿爹过世了。家族所有的事务都落到夫君一个人身上,他再忙,每年我们也都会来这里住上一段日子。巴家几代单传,人丁并不兴旺。可惜我又没给他生个孩子,早要他纳几房妾,传宗接代。可是他执意不肯,说是今生除了我不愿意再有别的女人。”
许寒芳听到这里不禁想起来浩然,浩然也曾说过一生一世只要她这一个女人。可是浩然人在哪里?他的誓言是否还会一直坚守?
巴清眼睛望向漂浮的云雾,又有了泪光:“谁料想夫君突然故去,我们又没有孩子。我感觉自己突然变成了这无根的浮云,毫无依托。”她的泪水潸然流下,顺着她苍白枯槁的脸庞滴落在衣襟上:“原本我也想随着他而去。可是你的一番话警醒了我。我夫君生前经常说‘巴家多年的祖业不能在我的手里毁掉。所以我一定要兢兢业业,使它在我手里继续发扬光大’。如果夫君地下有知,一定希望我能守住家族的产业。所以我应该振作起来,好好的活着,完成我夫君的心愿!”
许寒芳望着已经满面泪痕的巴清。原来一个女强人是这样诞生的?是爱情的伟大力量?她递过一方丝帕给巴清。
巴清接过丝帕轻轻擦拭了一下眼泪,有些胆怯地说:“可是,以往一直是我夫君一个人在打理,我从不过问。所以我没有任何的经验。我心里好怕……”她低下头用丝帕掩住了口,轻声哭泣。
女人就是容易伤感。许寒芳也落下眼泪。定了定神,轻声细语地安慰:“不要怕,一切慢慢来。”
巴清求助的望着许寒芳,唏嘘着说:“你是吕相国派来的人,你一定可以帮我!你愿意帮我吗?”
“我?”许寒芳看巴清期待的眼神望着她,实在不忍拒绝,只好道:“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会尽力!”
巴清笑了,笑容里有苦涩,有安心,
许寒芳看着巴清慢慢地吃东西,知道她已经从鬼门关走了回来。原来人的生死就在一念间?
许寒芳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活动了一下筋骨。站在山边看着身边的云,变幻莫测。只感觉岁月如流云、如雨烟,人间的沧桑往事,渐淡渐远,飘忽而逝。她心中突然有了笑看风云的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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