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恩恩怨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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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傍晚,西宫殿的檐角上栖了几只乌鸦。
乌鸦嘶哑干瘪的叫声,衬着如血残阳,显得分外恐怖。
殿里管事姑姑让人把那些不详的鸟儿赶走,但那些鸟儿赶走了又飞回来,怎么也驱散不了,反而越聚越多,绕着西宫殿空寂的院子,盘旋不去。
花容离开西宫殿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那群黑漆漆的鸦雀。
心脏好似被那些鸟儿凄烈的叫声划出了血淋淋的口子,不着边际的痛。
那天傍晚西宫殿,完全笼罩在艳红的霞光和乌黑的鸟翼之下,十分不详。
花容身后,早已形同死尸的小瑶,手上还紧紧捏住当初宝贵妃写给云真的那封绝笔。她那后悔绝望的表情,使未来即将发生的一切,不用预测都已明了。
安贵妃说的不错,如果小瑶看过这封信后还不自杀,那她就不是小瑶了。
花容完成安贵妃交托的任务后,默默离开了这个多看一眼都心痛欲裂的西宫殿。
***
第二天,偏右院。
季安妮迷迷糊糊地从梦里醒来,听见房间外面闹哄哄的。
她偏右院里的宫女本来就不多,平时安静得就像一座坟场,很少有热闹的时候。
季安妮搔搔头发,坐在床上叫花容。
花容应声走了进来,脸色一片青白,想笑都有些笑不出来。
季安妮立刻察觉到有大事发生,急忙问道:「怎么了?出事了吗?」
花容一边为季安妮整理今日要穿的衣服,一边道:「是出了点事,昨夜西宫殿出事了。」
「西宫殿?」季安妮顿时清醒过来,忙问:「宝娘娘没事吧?」
花容不再做声。
季安妮急得冲下床去,抓住花容问:「花容,你说话呀,宝娘娘怎么样了?是不是安贵妃又找她麻烦了?」
说着也不等花容回答,抓起衣服赶紧穿好,连头发也顾不上梳理,拔脚就向门外冲去。
「娘娘!」花容急忙上前拽住她,求道:「娘娘,你不要冲动,我慢慢告诉你。」
「我自己去西宫殿!」季安妮恼火地甩开花容。
「娘娘,西宫殿被封了,你想去也去不了!」
「什么?」季安妮这才稍微安静下来,回头愣愣地望着花容,「被封了?怎么又被封了?」
花容低下头去,犹豫再三,终于还是说道:「……小瑶,昨晚被杀了。」
「什么!」季安妮控制不住自己的冲动,声音突然拔高。
「娘娘,现在西宫殿里乱得很,你就不要再去添乱了。」
「小瑶被谁杀了?是不是安贵妃干的?」季安妮下意识把什么坏事都记在安贵妃头上。
「娘娘,话不要乱说。小瑶……」话只说到这里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花容,你是要急死我呀!」季安妮恨不得拿锥子把花容的嘴撬开。
「娘娘,你不要急……小瑶,小瑶……是被宝娘娘杀的。」
「……」季安妮顿时变成一块石头。
「娘娘?」花容有些焦急。
「……」季安妮还是毫无反应。
「娘娘?」花容又喊了一声。
这次季安妮一掌掀开花容,恼怒地瞪着她道:「我没时间听你鬼扯,我要去一趟西宫殿。」
说罢又向门外冲去。
花容拉也拉不住她,急得在她身后大喊道:「娘娘,你去不去结果都是一样!小瑶是被宝娘娘用簪子刺破喉咙而死的,西宫殿里十多二十名宫女全都亲眼看到,铁证如山,宝娘娘自己也认了,现在疯疯癫癫的,什么人的话都听不进去。皇宫里面到处都议论着这件事,西宫殿里更是乱的不可开交。娘娘,你就安静点吧!」
「安静?安静……」季安妮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子向侧面一倒,靠在门框上。
「娘娘。」花容急忙上前扶住了她。
季安妮闭紧眼睛,眼眶痛得连泪都流不出来。心口沉甸甸的,仿佛可以把肠子坠穿。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季安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稍微冷静下来。
「娘娘,千真万确。我不敢告诉你,就是怕你太冲动。」
「宝娘娘怎么会杀小瑶?她不是对小瑶最好了吗?」
「听说昨晚是小瑶先冲进宝贵妃的寝宫,发疯似的让宝娘娘杀她。好多宫女都来拉她,但怎么拉都拉不走。小瑶就跪在宝娘娘面前,抓着宝娘娘的裙角,硬是要逼宝娘娘杀她。宝娘娘也不知怎么回事,抱着小瑶哭了起来。小瑶直说自己对不起宝娘娘,宝娘娘说不怪她,小瑶说自己无法原谅自己定是要以死谢罪。宝娘娘也不知道怎么了,竟抓起一只簪子把小瑶杀了。小瑶死的时候,据说还对着宝娘娘笑,感谢宝娘娘成全了她。」
季安妮听完后还不敢相信,目光涣散地喃喃念叨着:「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娘娘,自从小瑶背叛宝娘娘后,她在西宫殿里受尽白眼,早就快被逼死了。昨夜她求宝娘娘杀她,根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没人会觉得奇怪。」

「但宝娘娘呢?宝娘娘就这样杀了她吗?」
「就算宝娘娘不动手,小瑶肯定也会自杀。与其看她自杀,还不如亲手送她上路,也算了却她最后一桩心愿。发生这件事后最开心的人,大概要数安贵妃。现在宝娘娘精神极不稳定,遇谁都疯言疯语,太医也说怕是害了癫病。再这样下去,不是被打入闲宫,就是贬谪出宫。宝娘娘一走,四大贵妃就缺了一角。甘贵妃身份低微,康贵妃年纪尚轻,眼看九月就是封后大典,少了怀有身孕的宝娘娘,凤冠后位,舍安贵妃其谁?」
花容这话里隐约带着一丝挑拨的意味,故意强调出安贵妃的受益,以此刺激季安妮。
季安妮果然经不起她这番刻意之辞,气得咬紧了牙,「皇后谁都能当,除了她安若宣!」
「娘娘,只怕再这样下去,凤位便是她囊中之物。皇上的心思难道你还猜不出来吗?他接娘娘和明皇子入宫,只为让你俩享受荣华。他刻意不接近你,疏远你,就是怕你成为凤位斗争的牺牲品。如果娘娘再不采取主动,只怕皇上会立安贵妃为后无疑。」
花容很巧妙,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说服季安妮如何去当皇后,而是说服季安妮如何才能不让安贵妃当上皇后。季安妮自己虽然无心凤位,但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她绝不会眼睁睁看安贵妃得偿所愿,因为安贵妃的荣耀全都建立在宝贵妃的痛苦之上。
季安妮被蛊惑了,「我要怎样采取主动?」
花容笑道:「娘娘,你我第一次在仁和殿见面之时,我就告诉过你。安贵妃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与太后结成一党。只要成功将她俩离间开来,安贵妃根本不堪一击。」
「但太后是安贵妃的姑姑呀……」如此坚固的血党,如何才能割开?
「虽是同族,但意见总有分歧的时候。太后与安贵妃之间的分歧,在这些日子对宝贵妃的处理上,已经渐渐流露出来了——娘娘难道还没有发现吗?」
经花容这一提醒,季安妮终于开窍。
的确,宝贵妃怀孕之后,安贵妃恨不得置宝贵妃于死地。但太后却显得有些袒护宝贵妃,最明显的就是云真被关入地牢,但宝贵妃却安然无事地留居西宫殿。甚至就连那次安贵妃闯入西宫殿灌药的事情,也是在太后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的。
花容道:「太后对待宝贵妃的态度一直很奇怪,她们之间,一定还有什么秘密。」
虽然太后把这个秘密藏得很深,但这世上绝对没有天衣无缝的事情。
总有线索留下,能让旁人顺藤摸瓜,接近那最隐秘的中心……
***
与此同时,西宫殿。
太后屏退众人,独自与宝贵妃交谈。
宝贵妃头发凌乱,脸色苍白,看见太后之后也不行礼,只蜷在墙角一阵傻笑。
太后不急不怒,安然坐于榻上,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一边品着,一边道:「宝儿,你入宫已经十年,一举一动全在本宫眼皮底下,不要以为你装疯卖傻就能骗过本宫,你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你就想被打入冷宫对不对?如果能被贬谪出宫,那就更好了,对不对?你以为这样你就能和云真在一起了,对不对?」
宝贵妃不吭声了,清醒的目光隔着凌乱的发丝,望着端坐榻上的太后。
似乎一切正如太后所料,宝贵妃只是装疯卖傻而已。
太后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张狂而又得意。
而宝贵妃就在太后那令人发寒的笑声中,低声开口问道:「太后,你究竟为何要如此对我?为何一定要把我留在宫中?……难道血淋淋地分开我和云真让你很高兴吗?……已经十年了,你为何不能成全我们?太后……宝儿求求你,你放过我们吧……」
「放过你们?」
太后冷笑起来,目光却变得更为阴毒。
「你是在渴求本宫的怜悯和施舍吗?本宫可以怜悯你们……但是谁来怜悯本宫?本宫也可以施舍你们,但是谁来施舍本宫?……宝儿,所有人都认为你美丽善良……但是只有本宫知道,你有多么丑陋和残忍!……本宫为什么不择手段把你留在宫中,为什么不择手段阻扰你和云真……这就是对你的惩罚,对你亲手毁掉本宫一切幸福的惩罚……让你入宫,就是要让你知道和本宫一样的痛苦……让你入宫,就是要让你受到和本宫一样的折磨。你想和云真双宿**?不可能……宝儿,只要本宫活着一天,就要让你受到这种生不如死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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