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18 救时应仗出群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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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他他府是满人,家里的丫鬟穿着一色的淡绿褂,罩着竹节青小坎,葱白色的撒脚长裤,风一吹能抖出觳纹,显得清爽整洁。
丫鬟们排成一字捧了托盘,轻摇缓步上菜。
珞琪只无意地微抬头,就见丫鬟中一张熟悉的面孔,带着若有若无的浅笑,梳着满人的二把头,只一双眼含来煞气。
那目光同珞琪接触的瞬间,珞琪周身一抖,蠕动嘴唇不等从震惊中恍悟说出话,就见上过菜正欲退下的丫鬟中那熟悉的女忽然几步向前噗通跪倒。脸上那副低眉顺眼的神色变得眉宇张扬,动容地对光绪大声嚷道:“民女尚德淑叩请皇上申冤做主!”
从袖中捧出一卷血书高举过头,在满屋震惊的神色中跪行向光绪。
“护驾!”志锐大叫一声。
门外呼啦啦涌进一群持刀握枪的家丁护院。
云纵倏然起身,低声质问:“雨娆,你这是何意?”
跪在地上鸣冤告御状的女正是雨娆,平素里见她不离左右的服侍珞琪,只当她是个家道中落的书香门第家女。怎么想到这小女竟然此刻有惊人之举。
杨云纵疾步向前挡住在家丁和雨娆间。
雨娆却从容道:“雨娆只是民女流落草泽的化名,民女姓尚名德淑,家父乃前任户部侍郎尚三喜。”
一句话又是一阵惊诧震撼,光绪帝喝退左右退下,难测的目光注视着雨娆。
“皇上,家父奉旨清查户部钱款,整肃贪污挪用库银之风。家父何罪之有,冒死劝谏老佛爷停修颐和园,还库银于国库,拨款扩建北洋水师,难道就是大逆不道?家父奉旨办事,到头来尚家三百余口颠沛流离。女眷发配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或卖入妓院,德淑幼弟尚不成年,稚何罪?反要被净身为奴。试问天下还有谁敢为皇上办事?”
“放肆!”志锐怒喝一声,珍妃柳眉倒竖厉声道:“大胆!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此乃古训!”
“但亚圣有言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如国人;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如寇仇。=首发=,德淑总听家父讲。皇上实属我朝难得之明,抱大有为之志,锐意更张,为发奋自强之计,定能再造大清盛世。可如今德淑看,皇上也不过是一介昏,有胆无肩。唯唯诺诺,敢想,不敢担!”
“雨娆!大胆!”珞琪慌得起身阻拦,雨娆却毫无屈服之意道:“德淑既然敢来,就不惧一死。德淑早已是苟延残喘之人。苟活世上就是为父鸣冤。德淑一人做事一人担,少奶奶和大少爷不明真相,德淑不连累你们。想皇上也不会滥杀无辜。”
光绪帝摆摆手,示意志锐等人不必大惊小怪,悠然地靠了椅背冷哂道:“朕从未标榜过朕是明,怕姑娘也高估了朕的胸襟。既然能将尚家满门抄家,就不怕多杀你个女。近日乃太后老佛爷千秋华诞,朕不想大开杀戒。尚德淑,朕给你一刻去重做思量,这御状你是告也不告?”
雨娆丝毫不为所动。细眉高挑,桃腮凝雪,直挺了背,坚毅的样如风中劲草一般,话音里含了凄凉道:“告!”
顿了顿,光绪的目光。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雨娆。而雨娆那南方女孩微圆的脸,灵秀大方的容貌显得烟岚出岫一般清幽静谧。
“皇上。雨娆不劳皇上动手,可以自行了断!”说罢从袖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直指喉咙,左右欲一拥而上,雨娆断喝一声:“谁敢近前!”
那凛然的神色真是巾帼胜过须眉。
不慌不乱,雨娆笑容款款:“只恨德淑女流之辈,不能学伍胥头悬国门,以警国,唤醒天下苍生同仇敌忾。国将不国,生何足惜,死何足惧!”
“雨娆!”珞琪惊得扑向前,云纵却一把拦住珞琪道:“不言父过,臣不议非,她既然愿意去博个虚名,就由她去。首发”云纵地话雨含着讥诮,众人的目光望向他时,就见他漫不经心地提起手中的筷似是要夹菜,但那双象牙雕花牙箸迅忽如一道电闪般直飞向雨娆,那是一道寒光,雨娆哎哟一声惊叫,手腕一麻,匕首落地,当啷一声脆响。
云纵眼疾手快,一步跨向前,脚下薄底快靴靴尖一拐,那匕首直踢到门框旁飞剁入木头中。
众人一阵冷汗,惊魂未定,御前护卫已闯入拿人。云纵却拦阻道:“雨娆是焕豪房中丫鬟,若是治罪,焕豪自当谨领。”
光绪帝起身,只说了句:“回宫!”
即未治罪雨娆,也不理会云纵,扬长而去。
待到皇上回宫,志锐才长舒口气,责怪又宽慰地对云纵道:“云纵,你这性也是该敛敛了。怎么有什么样的主就有什么样的奴才,铮铮傲骨之言犯谏是为臣本分,只是也该掂量个轻重后果。如今令尊同杨门一家老小都在京城给老佛爷贺寿,若真是横生事端,怕是牵累一家大小。”

说罢看了眼珞琪,又怒视跪在地上默然无语的雨娆,屏退左右道:“尚小姐,本官不知道你潜入珞琪身边是何居心,但尚大人的案,是老佛爷慈断,定无更改余地。尚大人的勇气志锐佩服,只是尚小姐如今抛头露面作此无谓之争,于死者不能复活,于生者何益?且不说珞琪待你如何,只是听说尚大人有一幼流落民间,尚未归案净身。皇上宅心仁厚,只不知道老佛爷可能眼里揉进砂。姑娘此举可否对得住令尊在天之灵!”
珞琪执意要带走雨娆,志锐反是面露难色,劝她道:“只怕这丫头随你回去,岂不是把事端引去杨家?云纵私逃之罪杨大人尚未论处,如何就再惹出这些枝节。为兄不过将雨娆暂时收押柴房,想皇上也不是心胸狭隘之人,过些天风声过了,就放了雨娆。”
“少夫人。蒙少夫人收留雨娆这些时日。雨娆本不该欺瞒少夫人,但是雨娆身负血海深仇,一定要为父鸣冤。少夫人恕罪,雨娆来世化犬马也当结草衔环相报。”
志锐叹息道:“愚兄何尝不是感慨万端,明明知道弊端,却无力去铲除这生在大清国身上的腐肉。云纵弟怎就不知道皇上也心同此情,巴望能励精图治。珍儿闹他出宫是借口,实是想让皇上出来散心。皇上他也难,同老佛爷地关系微妙。前日皇上还感慨道。读曹建诗,忽感慨一句高树多悲风,海水扬其波。利剑不在掌,结友何须多!,无奈寥落之意可见于此。”
不必更多言语,云纵也多少明白因何外界传闻,这小皇帝光绪无非是老佛爷扶上龙椅的一个傀儡。真正的王权在那龙椅后低垂的帘幕后。在那太后老佛爷手里。如今皇帝大婚后归政与光绪,但那道无形的垂帘仍在龙椅后,那双机警的眼睛始终不离左右。
云纵同珞琪告辞回府,那府邸是父亲杨焯廷在京城一位同年好友购置的旧宅,闻听杨家入京贺寿。就腾挪出来供杨家暂住。许多外放地官员都在京城寸土寸金之地置办房产田地,只杨家没有如此般跟随。不时有人怨怪杨督抚没有眼光,但云纵一次无意听父亲同老祖宗念叨说:“人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还要去京城天脚下,老佛爷眼皮下夸富,不是老鼠在猫鼻下炫耀偷来地谷?”
云纵在那时才明白了父亲的老奸巨猾。
云纵搂着珞琪,柔声问:“琪儿,可想为夫的?”
“谁个想你,不回来人家耳朵根清静。”
“那你如何来这里等人家?”云纵逗趣道,轻拢妻的鬓发。
“老祖宗吩咐人家在这里候着你,不是你发电文说是要赶来志锐哥这里吗?”
云纵目光惊诧。旋即问:“是老祖宗讲地?”
珞琪无声默认。
云纵心里惶惑,他未曾对任何人提及他要去哪里,如何老祖宗会知道他要来志锐哥这里为北洋水师济远号弟兄请命?
转念又一想,这哪里像老祖宗的主意,分明是他的行踪都被父亲了如指掌,怕早料到他这个逆要做些什么。乐三儿。莫不是乐三儿泄密?
云纵无奈地笑。父亲毕竟是老奸巨猾,在官场摸爬滚打一辈。父亲算定他必然不会顺从地回家。反会来找志锐哥这兵部侍郎上书请命,于是安排了珞琪在这里候着他。
大清朝地封疆大吏,各省总督领兵部尚书或侍郎衔,父亲杨焯廷也是兵部尚书,自己却要舍近求远去寻志锐哥代为上书,怕这也在父亲的意料之中。
车停在宅院门口,福伯早已在门外翘首以待。
云纵坐在车中,心却不知不觉狂跳,心想这怕就是“近家心更怯”了,自己都不明白有什么可怕?
既然连龙颜都敢冲撞,死都不怕,如何回到家门反是紧张。
珞琪似乎看出丈夫地迟疑,低声道:“老祖宗在呢。”
云纵会心的一笑,心想,算来再过几日就是太后老佛爷千秋大寿,怕父亲也不敢拿他如何,即便是气的五内俱焚,也只好候着秋后算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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