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55 别有幽愁暗恨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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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小玉提了宽大的月白色百裥裙前行两步走到老爷面前,身姿摇曳如弱柳扶风,素雅的衣衫,只鬓角上娇艳的芍药花映衬着唇中点的朱丹显得如出水芙蕖般清丽。
微启朱唇,霍小玉道:“老爷,小玉出身贫苦人家,未敢有半点隐瞒。被乞丐或村野山妇接二连三来府中冒认亲人原也无妨,只是令老爷名声受辱,小玉于心不安。”
霍小玉眉锁愁云诚惶诚恐的样子,如一只被众人围捕的小兔一般惊慌,珞琪见了都不免心生怜惜。
小夫人霍小玉从未避讳过她出身寒苦,平日间待下人也颇为宽容,任是集老爷的千般恩宠于一身,却从未恃宠而骄,欺凌下人。私下时,霍小玉待珞琪反似亲生姐妹一般体贴。
如此冰魄玉骨般的可人儿,竟然有如此龌龊之人来算计,珞琪心生愤慨。但当了太婆婆和公公杨焯廷,更有这些姨娘们在场,哪里有她这个儿媳妇插嘴的份儿?
四太太庄头凤怀里依旧抱着那只浑身毛色黑亮的猫,那黑猫幽亮的目光瞪着霍小玉,令人觉得一阵阴寒。
四姨太扭着腰肢近前奚落道:“我娘家不比某些人家大富大贵,也算清贫人家的女儿。只是这做人多半要积德有骨头,如何就想出这些下作的法儿?你们说是大老远翻了五座山梁从山沟儿赶来龙城寻亲,倒也是颇难为你们一番苦心。只是,荒山野岭消息闭塞,你们从何而知自己的女儿在龙城杨府?”
一句话问得恰到好处,珞琪也正在猜疑此事。
这一点拨,农妇忙应道:“是大骡子自己差人送银子送信来山里,派人抬了滑竿接了我们夫妻来龙城享福,谁成想我们才到龙城。他二哥二谷子就被当了山匪抓进了大牢,带我们来城里的人也不见了,我们也被赶出了客栈。”
周围一片唏嘘声,议论纷纷。
老祖宗叹气道:“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给两个钱打发了就是。”
原本在一旁左右劝解的七姨太脸上一阵青白,忿忿地近前骂道:“哪里来的村野刁民来冒认官亲。一路看中文网说得有板有眼,骗得咱们信以为真,自当你真是小夫人的娘家人。”
珞琪面含淡笑,心中却在寻思,看似一场意外的寻亲。怕也少不了有人在其中的有意唆使,不然这一对儿农家夫妇如何被直接引到了厚德堂?
“原来冒认官亲就是为了救自己地儿子?”杨焯廷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吩咐身后的儿子云纵道:“吉官儿,你去处置。”
珞琪这才留意到在人群后悄然无语轻袍缓带走出的丈夫云纵。适才在屋中被公公责罚。匆忙间出来未及穿上坎肩,一袭直反添了几分飘逸,眉峰间阴云淡拢。信步上前,上下打量那农妇,面含漠然。
珞琪心里暗想,公公对云纵千百个不满意,怕都是因为云纵的性子太傲太野,公公都觉得他烈马一般难以约束,若是不为己用,迟早一朝被它踢下马。
村妇一见到杨云纵。如一阵飓风吹散了漫天雨云,原本还是哭天喊地陡然间面露惊愕,结结巴巴地问:“少大人,少大人,您。您还记得得我们?”
面上的惊喜之色如绝处逢生一般,指着掩袖立在老爷身旁一脸尴尬的霍小玉道:“当年大骡子就是被少大人明镜高悬救下。在滦州。五年前,少大人这英武的模样星点未变。”
一石千层浪,才稍微平复下地闹剧又骤起波澜。
众人的目光瞬间移聚到杨云纵身上。
见杨云纵沉吟不语,面露疑惑,农妇忙提醒道:“就是五年前,大骡子在滦州城被东家太太指证谋财害命……”
满院哗然,莫说珞琪惊骇,就是老祖宗都面露疑惑,不由多看了几眼一旁的霍小玉。
杨云纵劲唇微抿,**讥诮的笑意,嘿嘿几声笑幽冷,摇头叹气道:“你不提,本官险些忘却了。五年前你们卖了个女儿去大户人家,理应外合去盗窃东家财物,事发后却让女儿去顶责……”
四下鸦雀无声,只那农家夫妇矢口否认道:“冤枉,少大人冤枉,当年实在是被冤枉。”
杨云纵下颌微扬,轻慢的目光扫了二人一眼反问:“当年那做贼地女儿不是在滦州知府大堂被褫衣杖责,无颜于世,悬梁自尽,尸体都无人去收,被知府派人葬在了乱坟岗。一路看小说网WWW.www.xiaoshuodaquan.com”
真相大白一般,老祖宗沉香木龙头拐杖戳着青砖地发出阵阵颤响,大骂道:“没脸的忘八!竟然干出这种丧尽天良的恶事,自己的女儿被坑死,还来冒认官亲,还不给送官打死!”
众人窃窃私语,杨云纵扶了祖母,为祖母摩挲着后背劝道:“这夫妻也是救子心切,病急乱投医了。”
农家夫妇被拖走押去官府,老祖宗的拐杖指着几位姨娘和四周围观地下人破口大骂:“是哪个混账多事的带了这乞丐来厚德堂?”
七姨太慌忙一脸陪笑上前,服了一礼道:“老祖宗,是媳妇多事了。本以为是大喜事,小妹妹的娘家爹娘失散多年来团圆。”
“啐!”老祖宗一口吐沫啐在七姨太柳咏絮面上,破口骂道:“你怎不磕头认了那叫花子夫妇做爹娘,硬要把这没来由地花子往小玉身上放。黑心黑肺的东西!杨家的家法在哪里?”

众人惊得慌忙跪地求情,霍小玉虽然委屈,但仍是强忍下泪陪笑央告道:“老祖宗慈悲为怀,七姐姐也是被那乞丐夫妇蒙骗,一时为小玉高兴过了,才不及细想带了她们进来。如今刁民遍布龙城,七姐姐宅心仁厚,怎的就识得破那些奸人的把柄?
众人极力哄劝,老祖宗这才作罢,罚了七太太柳咏絮顶了个花盆在影壁前罚跪。
众人纷纷绕道而行。大气都不敢出,唯恐避之不及。
珞琪回到房中,它妈妈端来补气的鸡汤,才絮絮叨叨地埋怨道:“这些龌龊事都是因为老爷那里正房大太太的位置虚悬,才有人红着眼觊觎,生出这些事。莫说这小夫人是最没可能被扶正的,就是有些个娘家后台。怕那份心思单纯也敌不过这个和这个。”
它妈妈摊开手,做了个“四”和“七”地手势,又叹息道:“看来三爷这一疯傻被送走养病,一时半会也不得复原,二姨太母凭子贵也是不能了。”
珞琪哪里有心思顾念这些。正在无聊的取过一个新得地小座钟要拆卸,丈夫云纵从屋外进来。
夫妻见面反是平生了许多尴尬。
自那夜丈夫处心积虑步步为营地杀掉了两名拿了她们的相片勒索要挟的人,珞琪心中就难言地反感。如今又得知丈夫一夜间连杀数人,更是心头凄寒。
“珞琪,将官服为我备好。另外为我装上两个银锞子。”
仿佛一切从未发生,丈夫的话说得理所应当一般。
它妈妈却一挑眉头责备道:“大少爷这愈发地无礼了,对少奶奶直呼其名。便是劳作少奶奶,也该有个客气的话,才让人看去是大户人家有教养读过书地哥儿。”
云纵鼓鼓嘴,调皮的一笑,凑近它妈妈面前讨好道:“奶娘的话,吉官儿自是记下了。”
幽深如潭水的眸子微荡清波,亲近的样子哄着它妈妈一般。
它妈妈板了脸,拍打他一巴掌道:“少再嬉皮笑脸。屡教不改地性子,也难怪老爷恨得牙根儿痒痒总要剥了打!”
杨云纵的面颊如飞上红云,猛然转头望向珞琪,责怪的目光狠狠瞪了她一眼,怨她多嘴。
它妈妈又心疼又埋怨地拍了云纵一巴掌骂道:“不是你媳妇说的。是老祖宗讲与婆子听的。婆子听了就道,下次若是婆子在。就帮了老爷打!”
逗闹间,珞琪已经取了衣衫正同碧痕一道进来。
就见珞琪小巧地鹅蛋脸,鼓鼓的面颊上微翘的鼻子和薄唇都显得精巧可爱,弯卷地睫绒下一双乌亮的眸子,垂眸时眼帘放下,深深的眼睑都是种异样的美,惹得杨云纵不由多看她几眼。
面容间还是含嗔带怒,只将东西递与云纵,慵懒得不肯多说半个字,只道了声:“拿去!”
杨云纵从床上起身,敛了笑,一本正经地转过身伸平手臂道:“伺候为夫更衣!”
那一副蛮横霸道的模样惹得珞琪顿时心头火起,又强压着怒吩咐碧痕道:“去伺候大少爷更衣。”
云纵自觉无趣,怏怏地离去,它妈妈似察觉出些异样,试探问:“少奶奶,可是有什么不妥?”
珞琪摇摇头,揉揉肚子坐在床边,每想到孩子,心里就说不出的满足。
小夫人霍小玉来到珞琪的房中,抱着那个珞琪还回去的红木雕漆首饰盒,身后地丫鬟四喜抱着一个蓝色绸布包裹。
笑盈盈地望着珞琪,颧骨上自然地涌出那两抹桃红般的潮红,娇花一般的嫣然。
“小夫人,这些首饰真是没能用上,小夫人收回吧。珞琪只是拿先父留下的画去抵押借来了款子,已经解了龙城天灾之急。这些首饰,小夫人暂且收了,日后若有用到的时候,珞琪必定去向小夫人讨要。”
珞琪对小夫人一片好意深深感激,但还是记得丈夫地叮嘱,小夫人地财物也来之不易。
将首饰盒子放在榻桌上,霍小玉诚心道:“少奶奶,小玉是来求少奶奶帮小玉行善事的。这盒子首饰还有我有几件旧衣衫,少奶奶替我捐给孤儿收容院吧。”
这话令珞琪惊讶,起先总是她频繁出入洋人教堂,捐助些钱财给教堂接济收容那些无家可归地难民孤儿。
对此,杨家上下颇为抵触,骂洋人是收买民心,骂洋人收容孩子是假,给那些孩子灌输洋文和无父无君的思想是真。珞琪曾经试着同公公杨焯廷讲道理,但每次公公当了她的面沉吟不语,事后定是拿了丈夫云纵去教训,就连冰儿五弟也为她吃过不少苦头。如今,小夫人竟然仗义疏财,来支持她援助孤儿院。
“今日见了那对儿乞丐夫妇,哎!若是人能有活路,谁没有脸面要干这些没脸的勾当。能帮几个孩子就帮几个吧。没了父母不是他们的过错,父母去世时,我这些年……”小夫人神色惨然,眼泪潸然而下,又强忍住,搬出笑脸。
“嫂嫂,嫂嫂院里传来冰儿的声音,珞琪起身,就见门帘一打,冰儿钻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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