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60 飞扬跋扈为谁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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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云纵从床上翻身而起,并未去捂麻木的脸颊,也无丝毫哀怨神情。直挺了身立在床榻边,凛然地问:“大人,焕豪愚鲁,望大人赐教,焕豪身犯何罪劳动大人责罚?”
珞琪原本对丈夫那番狂妄霸道的言语极为抵触,却不想丈夫竟然敢当众顶撞父亲。屋内霎时间肃静,姨娘们、丫鬟妈子们人人脸色骇然。
回到龙城家中这些年,珞琪一直提心吊胆,丈夫那鹰扬跋扈的性子迟早会和公公杨焯廷顶撞,好在云纵一再恪守孝道隐忍,公公也尽量不在人前责罚于他。
珞琪就见公公的嘴角抽搐,额上青筋暴露,那怒不可遏的眼神,似乎下一巴掌就要扇来。
老祖宗忙拉扯了云纵靠到自己身边,嗔怪道:“他是你老子,打你还要理由?”
心疼的为云纵揉着面颊,嘴里骂着儿子手狠,不该为公事责打儿子。
乱局过后,人去屋空,珞琪倚着靠枕,盖了窗红缎绿鹦哥绉被,沉了脸仍是生气。
杨云纵也不说话,吩咐雨娆打来水简单洗漱一番就翻身上床,对珞琪道:“挪挪身子。”
珞琪原本不打算搭理他,却见他已经拱上床来,衣衫尽脱扔去一旁的椅上。
“老祖宗吩咐过,人家身子不方便,不能与你同房。”珞琪终于开口。
杨云纵也不说话,俯身将珞琪抱起,慌得珞琪捶了他气恼不得地怪道:“小心!碰到孩子。”
“我杨焕豪的媳妇,不同我睡要同哪个去睡?”云纵将珞琪抱起往床里轻放下,又为她整整被子,揉了她的腹部道:“儿子,今天被吓到了?男儿流血不流泪,不许在娘肚子里哭鼻子呦!”
珞琪哭笑不得。心里千般嫌怨,但一想就是赌气不理睬他,怕丈夫还是任性的固执己见。
既然是自己的丈夫,孩子的爹爹,总不能将他踢下床。
云纵倒也知趣,不同她计较,起身灭了灯。扯过被子同她挤在一处,仿佛还是当年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一般的有趣。
地声音,丈夫在被子里蠕动着脱着贴身地衣裤。
珞琪一阵羞恼,丈夫这军队中**的毛病经年不改。记得当年在朝鲜国,东北地气严寒。大清派驻的士兵多是从东北募集的十**岁上下的毛头小伙,同丈夫云纵年龄相仿。军队为了防止士兵逃跑,晚上是要将厚厚的棉袄棉裤脱了睡觉,赤条条如冻鱼干一般挤睡在火铺上。
云纵也不同她闹,侧了身背对背的睡下。促狭地将被子扯扯,珞琪身上的被子就短去一截。http://www.xiaoshuodaquan.com
若不想着凉受冻,就必定要向他身上靠去。
“讨人嫌!”珞琪嗔怪道。起身去扯过一床被,将盖在身上的被子让给丈夫。
珞琪见丈夫没了声响,想他也是累了,自己闭上困倦的眼睡去。迷蒙中又见到那一身缟素的妇人痛不欲生抢天呼地地样子,从梦中惊醒,定定神,手触及到身边冰凉的东西,吓得周身一阵瑟缩。才记起丈夫云纵睡在她身边。
惊魂未定,月光透过窗棂入帐,洒在衾被上自生凉意。
黑暗中,珞琪借着幽明的月色辨清丈夫正侧身而卧,被子却已压在身下。**的背腿都露在外面。身上只系了老祖宗千叮咛万嘱咐不得离身的百毒肚兜。
珞琪哭笑不得,扬起手想打丈夫一下。将他拍起,又看他沉酣入梦地样子却是和几年前一样惹人疼惜,心里却是矛盾。
无奈地将丈夫骑压在身下的被子一点点扯出,无奈他睡得沉,又挪他不动,珞琪无可奈何地摇头,将自己的被子盖在丈夫身上,又去扯过一床薄被盖上,缓缓躺下。
第二日,丈夫醒来时似是任何事都不曾发生,洗漱时忽然离开,再返回时取出千两银票递与珞琪道:“收着,为你去翻来地利钱,本钱过几日奉还。就不用再去教堂帮孩子们种菜、缝补、卖小货郎。督抚衙门的少奶奶抛头露面做那些下九流才做的事,传出去阖府上下面上无光。”
珞琪原本还感激丈夫的细心,一听丈夫视这些行善的事为“下九流”的勾当,顿时鬼火冒起,顶道:“我去种菜做针线是下九流的勾搭,相公去做屠夫又高贵到哪里去?”
杨云纵在穿着衣衫,将长长的辫子一甩,绕到脖颈上调侃般道:“夫人地话有理。若不是逼到绝境,那些山贼就不会落草为寇去烧杀抢掠。依此理推之,若是那些偷教堂鸡鸭蔬菜者不是家中匮乏此物,就不必去做贼,所以罪不在此。都是大灾之年引得乡民作恶,防火偷窃都是理所应当了?”
珞琪双颊微红,正坐在床边系那件香妃色纱衣,也停了手驳斥道:“那些山贼是抢了那些为富不仁的富户,而偷鸡贼是偷那些孤苦无依的孤儿院的孩子糊口的财物。”
“这倒要请教娘子了。难不成富者地钱财都是为富不仁而来?那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贼盗就该去劫洗他们?官府王法都是约束富人地,对那些穷人就可以例外?再者,作奸犯科者毕竟是千万之一,头悬城门者数年不遇一次。若不明正典刑,以儆效尤,怕日后匪盗猖狂不绝,酿成大乱!”
一番争辩反引来雨娆在一旁听得咯咯地笑,接了话道:“大少爷的话自是有道理,少奶奶的话也近人情。.手机站wap.www.xiaoshuodaquan.com只是大清民众辛勤耕作来的钱财,原本是够安生立命所用,却被官府强征暴敛不知用于何处,所以民众苦不堪言。”
“哎哟,大清早怎么谈这些话题,不用给老爷去请安了?”它妈妈进来慌忙制止道,低声骂着云纵:“哥儿这脸上的巴掌又不疼了?是还想老爷恼了再着实的揍一顿?”
珞琪将银票塞给雨娆,吩咐她收好。
它妈妈诧异道:“这吉官儿又得暇去重操旧业了?当年大老爷在时。就好这赌,生是把吉官儿给宠惯得没添个好毛病。”
下午时分,冰儿兴高采烈地跑来报信,说是昨晚的计谋得逞,那偷鸡鸭的三个贼被官府捉拿到,在教堂门口当众被剥掉裤子打了五十毛竹板子,简直大快人心!
珞琪一听也是眉飞色舞。昨日是她安排冰儿将此事报案到县衙,在菜田埋下伏兵捉贼。同时,又将鸡鸭转移,圈里放了两只鸡,并在鸡身上洒了一种药粉。若是人手触摸后。沾手不去,洗也不能洗掉,必要用一种药水稀释洗涤。那偷鸡贼就中计,如今双手通红,无法洗净。被当场擒获。

总算是大快人心,惩恶扬善,雨娆也为此事高兴。
“嫂嫂。如何犒劳冰儿?冰儿今天在学馆一个时辰就洋洋洒洒下笔千言,做出了两篇文章,夫子看后赞口不绝。冰儿这才得暇溜去了教堂看热闹,围观了很多村民,终于知道那偷鸡贼如何妖言惑众了,怕再也没人敢去教堂捣乱!”
恰逢小夫人霍小玉来看望珞琪,见她心绪颇佳,心中也宽慰几分。
二人并未进屋。只在院中藤萝花架下的小石桌旁落座,藤萝密覆,绿意盎然。
紫藤花也结出淡紫色的花蕾,一串串藏在绿叶里,散着淡淡清香。那不是花香。是绿叶自有的清香夹着泥土地气息。
雨娆细心的搬来两把藤椅,又在上面放上黑绒刻花绣着梅花图案的软垫。生怕珞琪受凉。
又转去捧来一个细高六棱形玻璃盅,里面飘着一朵朵小玫瑰花,水是琥珀色,倒在两只精致的透明玻璃茶盏中,轻拈起茶杯玩味就颇觉雅致可爱。
“看这丫头,真个心细精巧。”霍小玉拉着雨娆的手上下打量,雨娆只是一笑置之,抽出手转身跑了,过不多时,又端来两碟小点心。
霍小玉接过雨娆递来的泛着淡淡香气的湿手巾,拈起一块儿百花糕放入口,松软得入口即化。
夸赞道:“真是好东西,老祖宗和老爷定然是喜欢得不得了地。这些时候老爷的后槽牙又松动了两颗,许多东西吃不下去。这才过天命之年,如何牙口就先老了。说是请个西洋大夫来看看,他又忌讳得很,就这么忍了。昨天同大少爷生场气,火气一来,这牙生是疼了半夜……”
珞琪本是悠闲的听她娓娓道来,却不想话锋转到丈夫昨晚同老爷顶撞之事,手中的茶停在半空中。
霍小玉缩颈一笑,无外人在场时反有几分调皮的神色,轻声道:“昨天老爷怕是动了真火,打了大少爷那一巴掌,回去手掌反疼了一晚。深更半夜推醒我让帮他找酥油搓手,嘴里不停地骂说,早知如此,再也不能肉战……”
说到这里,反是掩口窃笑。
珞琪羞红脸,丈夫地难堪事毕竟也是她的窘事。昨日若不是太婆婆恼火阻拦,怕公公定然不肯轻易罢手。
但听小夫人这话说的逗趣,也忍不住笑了,不由想到丈夫同公公几次交锋,也算是屡败屡战了。
“恰巧从教堂购来些新鲜蔬菜、鸡鸭和鱼,待珞琪今日下厨去亲手做些可口易嚼的小菜给公公送去,自当是代官人向公公赔罪是了。”
珞琪心存不安,霍小玉却拉了她的手望着她笑道:“这各人欠地债各人还,大少爷这心性也是该敛一敛了。毕竟是父子,一个屋檐下,一家老小,如何就闹得这般田地?”
珞琪见小夫人一片苦心,也暗怪丈夫倔强,可这又能怨谁?从小未生活在一处的父子,如何也难同心了。
珞琪想到这里,心生一计,笑靥绽露,提议道:“珞琪在朝鲜国时,还学得能烧几道可口的小菜。今日有新鲜地菜,虽不比家中的燕窝鱼翅,可也是爽口别具风味。不如,趁了这院子里荼蘼花开得正艳,珞琪去做几个小菜,请来老祖宗和老爷来品尝赏月可好?一家人也得闲一处坐坐。”
霍小玉连口赞同,许诺道一定将老爷请来。
二人说笑着正要分头去准备,霍小玉起身告辞,就听一阵喧哗叫嚣声传来,随着一阵环佩叮咚声由远而近,雨娆的声音在喊:“四太太慢走,四太太……”
“冰儿!你给我出来!你个小混账!无父无兄的孽障!”
珞琪同小夫人对视一惊,不知道四太太怒气冲冲喊着冰儿是为何事。
冰儿已经从房中走出,在院子里插了腰大声回敬:“大白天哪里传来狗吠声?吵了嫂嫂腹中胎儿可是不好。雨娆,谁个让你把院外的野狗放了进来?”
珞琪无可奈何,冰儿顽劣起来,真是胜过他大哥当年。
“小夫人,你从后面离开吧,不要沾这边的是非,这里有我。”珞琪劝阻道,她不想让霍小玉惹祸上身。
霍小玉有些不舍,却也是避之不及,同珞琪迎了过去。
四太太气势汹汹的拉着她生的四少爷焕诚,焕诚面目白净,身材微胖,却是匀称不显蠢笨,也是唇红齿白地书生气。
四太太揪着他的耳朵骂:“你个没血性的,他也不过是个小妾生的奴才和野男人偷人的种,你怕他甚地?你骂他骂得是正理,还怕了他不成!”
吵闹喧哗声引出无数下人涌到廊间看笑话。
“这狗是吃了屎来的?怎么满口粪臭!”冰儿望着高高地房檐,似乎没曾注意到四太太庄头凤的到来。
“你个小野种,你简直目无尊长,你敢骂娘?”四太太破落户一般,丝毫没了大宅门女眷的涵养。
霍小玉皱皱眉头,珞琪忙上前喊了句:“四妈妈,哪阵风把四妈妈吹来了?”
“呦,四妈妈来了,冰儿没看到,这里给四妈妈见礼了。”冰儿调皮的一揖到地。
嘴里叨念道:“看冰儿最近读书读得,眼花耳背,只听到是墙外野狗乱叫呢。”
“你个小混账!”四姨太抡手就向冰儿打去,冰儿向后一偏头闪开,四太太一个趔趄跌倒在地。
“娘焕诚慌忙地过去搀扶,珞琪也瞪了冰儿一眼,低声嗔怪道:“不得无礼,是想你大哥回来打上一顿才舒坦?”
冰儿却毫不示弱,目光中满是愤恨激怒,却极力在面上堆出笑,那笑分明是在掩饰自己的愤慨,在有意气着对方。
珞琪对冰儿的调皮也是无奈,不过冰儿从来性子温和,平日不急不恼,调皮是有,但多半会见好就收。在家中冰儿除去同她们夫妻,和任何人都是不亲近。
“造反了!造反了!这儿子打娘了!他今天在学馆把他哥哥打得鼻青脸肿,你们看看,现在四少爷的胳膊上都是淤青发紫,皮都破了,他就是个野狼崽子呀!”四太太在地上捶着腿连哭带唱,珞琪无奈摇头。
冰儿却奚落道:“我娘?我娘早在地下了,难不成是借尸还魂来了?”
“你才是死尸!”四太太敛住哭声大骂,气急败坏地抄起地上一块儿砖头向侧着头暗笑的冰儿头上砸去。
“冰儿,闪开!”珞琪见势不妙眼明手快去推了把冰儿,那砖头就向她额头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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