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头觉得这场大雾与以往差不多，第四天一早起来已经能看到个百十来米远。想到这些天来的得意劲，乌狼的心情也如这渐渐淡去的迷雾，开朗起来。两人站在渡堡那高高的箭塔上，眺望着对岸，都是满脸的惬意与期待。他们在等待水蓬、长杆、茅野等人的归来。
昨天夜里，茅野这小子想到了个好点子，在合计会上那么一说，与会的众人都是齐声赞好。所以今天鸡鸣时分，水蓬、长杆带队，捎上茅野这狗头军师就钻进迷雾，朝对岸摸去。连续两天被骚扰，敌人学得很快，也很精。首领、巫师们再三争吵，把那些辛辛苦苦采伐来造木排的木头搬到河边，学着隘口上那让他们吃够苦头的木排样子，也沿河挡起木排长龙。舍得拿出这些深藏众多营栅中间的半成品木排，还是有收获的！昨天一整天除了饱受埙声噪音惊吓，并没有造成什么损失——第一天自己打自己的教训也够深刻够惨痛了，二百多人身上插着自己人的箭矢。
“嘿嘿！那些乌龟今天不是缩进河边的营栅里，不管我们怎么吹埙，怎么闹腾，就是不肯放箭也不肯理睬我们吗？”受了冷遇的茅野在吃晚饭的时候就一肚子的不爽，开起合计会就抢着发言，“明天早上，我们就给他们来些好看的！嘿嘿，多准备些干草、长木杆……”
摸到鱼部落老住地河段，敌人沿河拦起的木排后泛着红光，茅野知道那是敌人躲在那后边烧火堆。跟周华混久了，也学会算计，挑选的就是这黎明人最困、最容易受惊吓的时刻。也不吹埙，也不叫喊，带着百多名战士，一人背着十多个干草捆，扛根五六米长的木杆子，悄悄摸近那些木排。十几名带着火种的战士迅速点燃十几个火把，将挑在长杆末端的草把点燃，一个个甩入敌营。对方的巡护队在木排外点起火把的时候就发现了，他们只来得及尖叫着警发出警讯，近百个火球般的干草捆已经落下，有的砸中露天鼾睡的人身上，有的引燃那些临时搭设的草窝。他们那蓬乱的爆炸式鸡窝发，基本是见火就光，成了狗啃流行发式。
乍然从睡梦中惊醒的人，像炸窝蜂群那样乱哄哄起来，漫天飞来的火球，给他们的第一个反映就是天降神火。不敢朝外放箭，更没胆子朝外冲去，只顾着撒丫子涌向后边的营栅群，冲各自部落驻地逃去。有了上次自己人打自己人的教训，一路高喊营栅内自己人的名称。这营栅内的人，也没放箭什么的，早在河边哄乱的时候，守夜的人就已经将大家全扯了起来。虽是懵头转向，但也还分得清是自己人，不至于再来次乱箭齐发撂倒伙伴。
有这些被烧得焦头烂额的同伴为榜样，守在营栅内的敌人只敢向各自的亲族神祈祷，别让那些放火的妖魔鬼怪把火放到这边来，哪敢鼓起勇气冲到河边去一探究竟？就连那些自诩法力高强的巫师们也是面面相觑，哀叹对方请来手段凶狠的妖魔，无人敢出头。
茅野和同伴们侧耳听着，失望地发现对方没像上次那样自己打起来，以为是埙声没响，对方不干。有带埙的，纷纷吹起那鬼哭狼嚎般难听的“合奏”。没带埙的，部分持弓弩戒备，大部分按照预定计划把那些木排拆成小个头，相互用绳索、藤条连起，依次推入河中。等候在河中小木排上的战士，一见自己这串全部下水了，就撑起木排，牵引着先回渡堡。
敌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再次凑齐的百十来个木排，全都被拖下水去后，水蓬、长杆架上茅野扔上木排，也返航了。茅野有些听戏不成白白伴奏一场的恼羞成怒，坐到木排上了，还心有不甘地继续带头吹着越来越凄厉刺耳的埙声。瘆得同伴们巴不得离这河段越快、越远、越好——这样能让“乐手”们尽快止吹，可以少受点听觉折磨啊！撑起木排来都是下足了劲，拖着那厉声飘忽而去。这水流而下，加上死命地杆子点底，速度快呀！
这飘忽而去的厉声，倒是给营寨内的敌人以大松一口气：可怕的妖魔总算走啦！
壮起胆子闹哄哄地朝河边推搡着去，木排没有了，只留下满地斑驳怪异的焚烧痕迹。有的瞧着原先守在河边，被烧得须发、衣裙焦臭的同伴，暗自庆幸。有的觉得这妖魔法力也不过如此而已，掠走木排就不敢再进一步了！就是少了上次失去木排后的暴跳如雷！
渡堡箭塔上的蒲头、乌狼见木排拖着长长的尾巴回来，知道已经得手，都是喜笑颜开，一副奸商发财、小人得志的糗相。
桥寨这边，周华已经安排好人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防御工事的建设。他自己则带上亚岩蒿根等八十多人，趁着百来米能见度的好时机再次行进。
“嘿！北虎亲族这些人接回来了，北岸这边我也可以放手摸个底了。‘进山问禁，入乡随俗’带拍土部落、族人混个饱没问题了，这抢掠一事也该敲打敲打啦！否则怎么活好，不是？呵呵！你人多，又是抢劫老手。我惹不起，本想躲，现在有条件了，扛你一扛，混块地盘！”周华牵着小土，大摇大摆地走着、想着。前边百米开外，亚岩带人、狼和山枝、北虎的战士们警惕地搜索着，身旁蒿根和战士们也是牵着小狼持弓弩戒备，他当然有空闲走神。
“嘿！真想现在就问问蒿根，要是真和那些抢掠部落扛上了，他怕不怕！不过行军过程中不许私下交谈的规矩不能坏，我还是别问的好！想要胜利，这纪律严明是必须的……嘿嘿！你们是强盗大佬，我够不着跟你们两军对阵的资格，摸你们几个跟班小弟来问问底细，做好‘负隅顽抗’准备总成了吧？呃！这审讯俘虏的事，得我自己来。呵呵！好歹我也手忙脚乱地三五十棒子就敲死两个小鬼子，却没从他们臭嘴里得到半句人话，算是知道审讯俘虏，不能敲死不是？换作亚岩、蒿根这些部落人，就是三五十个俘虏被他们敲死了，大概还怪该死的俘虏不禁打吧？嘿！不过亚岩有脑子，出发的时候我一说要多抓活的，他就问是不是要拿来像马匹、野猪那样养着用……”周华心里还真有多抓些来帮着干活的想法，虽然尽心竭力地采取了虎寨那方式加强粮食生产，但是想要分离出足够的人手来进行其它生产，还真难！
“拍土！前边信号，接近路口！”蒿根压低他那大嗓门说。这能见度百来米，加上前队视野百来米，足够作为主力的后队反映时间，但是周华依然谨慎地规定了几个快速简洁地联络的信号。他不想小看对手，要是跟他一样来个大雾不散、太阳不出人就出发的，两边突然遭遇可就不划算了。
“好！发信号，让他们警戒等待！”周华的意图，是想趁着部落人不肯在大雾散去前远行的机会，靠近猓部落路口摸上几个对手的人。因为岩虎他们说了，这猓部落是北岸靠南三四十个部落的统领者，也是十几个秋天前被那大首领的人打败并服从的。不过他们深得大首领部族的优待，几个秋天前带着同样是服从的十多个部落，跟着那大首领部族招集的人抢到这边来，把原先居住在这一带的部落人或杀光或驱走或收服。成了这一带首领的猓部落人，自然就算是那大首领部族在这边的代理人。多数的事是他们传达，猎场、耕地、财物什么的，当然也是他们占的多。所谓人心不足蛇吞像，同样是被打败服从，猓部落人却有不一样的感受，他们觉得南岸那什么女人当首领的虎部落既然那么富有，那就该是被征服对象。一开始，他们是招集这一带的“可靠”部落部分猎手，每个秋天从鱼部落的水路过去“打猎”。敢于坐木排水上飘的不多，抢掠收获也不大，所以也就没有报告给大首领部族。两个秋天前，与西边的山枝人争夺猎场打上几架后，发现了那条陆路。当然是屁颠屁颠地报告给大首领部族，要求发动更多的部落猎手进行“秋猎”。这部落地区无论是通讯、交通都极其不便，大首领部族对这些，反映自然也就慢。只是派人送了一批长弓利箭，并组织起上个秋天的“大规模”抢掠行动。
“嘿嘿！也不知道这路口驻扎的是不是猓部落的人！”周华安排蒿根带着二十名战士留在后边，扇形面对来路隐蔽警戒后，自己带着四十多人与前队十多人会合。照他想法，这重要路口该是猓部落的人在驻扎才对，却又不敢肯定，于是问山虎。
“嘿！看来不是，你看那些兽皮，好多样！”山虎是北虎四部落首领之一，虽然跟其他部落人一样，对对手的具体情形说不上，说的多是些传说、妖魔鬼怪、法力法术之类周华觉得乱七八糟的，但是从对手兽皮旌旗还是能将是哪些部落判断个一二的。
“管他们是谁！有机会就捕捉些，问问看！”周华对那大小不一，看又难以看个清晰的兽皮，实在是头大，抱着来了就不空手的想法，下了决心。
这捕俘是要等待时机的，周华不敢过于靠近那人数不详的对手营栅，干脆带人隐蔽进路边的山岭树林，潜行到距离敌方四五十米处。除了监视、了望的，全都就地休息，养精蓄锐。他自己就是了望者之一，不是他很体恤阿舅、阿叔们，而是他觉得奇怪，北方过来的路与这边的通往桥寨的路都在那个路口会合，为什么猓部落和那些人会朝那边一路打过，却在上个秋天才发现天生桥这么个过河点。
爬到树梢上一看，总算明白了。与这边羊肠小道比，人家那个才叫路。虽然雾气还很大，瞧得清的也就那么百十来米，但是就从这百十来米看，那可是大路啊！比虎寨到西北亲邻的都大，是周华到这部落地区除了他自己特意带人修筑的、通往耕地的那段路外，看到最大的路了，具体有多大？那路面足有一米多宽，两边的杂草树木什么的全是朝两旁长去，根本没机会向中间挤，几乎都赶得上周华记忆里故土那些乡间土路了。
“嘿！这些流浪汉似的山枝人真不会居家过日子！瞧人家那路！再看看这更像是野兽通道的小路！竟然连过那小溪都不摆上几块石头踩踏着，怕是靠着常年来往的野兽们，才维持住‘路’的通畅吧？还亏他们说这是大路，那天被我堵塞了的那是小路。呵呵！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他们的东游西荡性格，把这路也修好，说不定没等老天把我带到这边，虎部落已经不存在或是服从或是逃散啦！亏得他们，也亏得野兽们……呃，这，嘿！也许我自己的祖先们，像伏曦、神农他们也是借野兽们的‘路’历尽艰辛坎坷才走出来的吧？还是别取笑人家的好啊！”周华躲在树桠间，对那条土路极其羡慕，“要不，要不，嘿嘿！带人绕过这山岭，朝北边些上那大土路去走一走，说不定比在这守株待兔更好！遇上小股赶路，却被这大雾困阻的敌人……他们总比这营栅里的好对付吧？再说，这北边下来的，知道得该会比南边的更多些，省得听那些什么豹啊、豺啊、狐呀、熊呀，法力无比啊，勇猛无敌呀，杂七杂八的！”
打定主意溜下树，和亚岩、山虎那么一说，还都跃跃欲试。派人给蒿根那边发了信号，集合后重新调队。变成他带着山枝人、山虎等人打头先行，蒿根与主力居中，亚岩带人断后，顺着山岭朝北摸去。
这大雾天，虽说有了百十来米的能见度，又有小狼带路，但是他不敢托大。小心驶得万年船的中华古训，在这部落地区也该严格遵从。摸出个三四百米，遇到一道山岗，他不想爬了，顺这山岗南坡，溜到路边，左看看右瞧瞧，确定没什么危险拽起裤腿就准备带头淌过小溪去，却被山枝人笑眯眯地止住了。正纳闷，那山枝人一个轻松纵越就过去了，弄得他两颊发烫——那小溪不足两米宽，顶多一迷七八，还是总宽，要是除去没水的部分，特就一米左右！
到路中间，也不小心翼翼了，等人到齐就吩咐保持刚才的顺序，拉开能相互见到的最大距离朝北走去，爱说爱笑随便，只要保证能随时注意前后信号及时反应就成。
“嘿！总算走到这么好的路啦！这段虽然没有路口那段那么宽，可平坦啊！还真有行走在乡间的感觉！等扛住了，一定把南岸各部落间的路也修一修……”边想着，边观察前边状况，“不到小半杆子时间吧？走了这么点路，就真遇上啦！”
“拍土！是那些人！”山虎证实了他的判断。雾气蒙胧间，几顶兽皮棚趴在前方百多米的路边，似乎还有人坐着扭动身躯。
“快蹲下！发信号！”周华及时发出指令。
“找着啦！”蒿根迅速给后队的亚岩等人传去就地戒备信号，自己兴奋地带人跟了上来。
“嗯！山虎阿舅，你和我带人走在前边！蒿根你们把小土、小根它们围在中间走，等一下到了兽皮棚那边，分十五人带三条小狼继续朝北搜索，到能差不多看清这边，就发信号。如果那边还有人，就举交叉双手；没有人，就举单手！记住了吗？”
“记住了！”
“行！现在说说笑笑走过去！”周华猜想，要是两三百米距离内还有别的敌人，在这算好的土路上应该早会合到一块，出于谨慎，他还是朝北也安排警戒人手，以免等会儿下手出现意外。
“你们要到哪里去？”刚接近那些兽皮棚，一位身身高约一米六几的部落人穿着兽皮衣裙，背着弓箭，抱着根木矛喊。
“拍土，这是那些大首领部族的人！”山虎轻声说。
“哦！告诉他们，我们是回北边送东西的。”周华没时间去问山虎凭什么判断，他知道此时是关键，只有傻嘟嘟的指挥官才会去废话罗嗦些“你怎么知道、你根据什么”类盘问下属。那样的指挥官是死得快的脓包，要是侥幸不死，也只会害死更多的部下！
“嘿嘿！我们是弄到好东西，送回去给勇猛的大首领的！”山虎漫不经心地回答。
“啊！哈哈！你们身上穿的，也是抢来的吧？”对方放松了警惕，笑哈哈地问。
“是哦！这是树皮衣裳！”周华故意嘟哝着声音说。
“哎！你们手上牵的那个不是狼部落的小狼吧？哈哈！都被你们给抢到啦？”那放哨的见蒿根派出的十五人牵着小狼朝北继续赶去，也不阻拦，反而更高兴了。
“你们是哪个部落的？”这时，兽皮棚里懒洋洋地走出十多个浑身包裹了兽皮的人，为首一个约三十多岁样子的人问。
“嘿嘿！巫，他们把狼部落的小狼都给抢来啦！”放哨的显然对这“巫”极为恭敬。
“哦！哈哈！我还找不到乌狼那些乌龟呢！你们把他们抢啦？好！好！”这巫也是高兴极了。
“哎，哎……叫前边的人停下！这么大雾急什么？”这巫身旁一个也是浑身裹满兽皮的人喊道。声音像是名女子。
“哈哈！对！停下，等雾散了，跟我们走！这些没用的猓部落人只会睡觉……”那巫也是大声地喊着。
“啊哈！”周华故意捏了下嗓子，其实是朝山虎顶了下胳膊肘。山虎会意，有意挡在那几个人身边，朝前队的人喊着。前队的当然是假装没听到，自顾自地走出百多米才停下。
“嘿嘿！这么大的木杵！这么高大个的猓部落人！”周华带着三十多人，趁那些人被前队吸引了视线，溜到兽皮棚那边一看，还真是吓一跳！三个兽皮棚里躺着十多个呼呼大睡的壮汉子，兽皮棚外堆了一地两头粗大中间小的木杵，从中间细小部位油光发亮来看，定是人手长期抓握，用来当兵器的。顺手掂掂，至少有二十来斤！
不用周华吩咐，三十名战士齐动手，那些高出他们半个头的猓部落人在睡梦中全被捆了个结实。有的醒了还不解地瞪着眼睛直转溜，有的则是依旧鼾睡不醒。
“拍土，你这边好了吗？”山虎已经带人把那十几个兽皮满身的家伙捆了个结实，并按周华临行前教的，给他们堵上了嘴。
“呵呵！行啦！就差堵他们的嘴了。哦，阿舅，你刚才怎么一看就知道他们是那什么大首领部族的人？”趁着战士们掰开那些猓部落人的嘴塞破麻布的空挡，周华问。
“嘿嘿！以前去过我们部落几个，也是这样满身包着兽皮。连那个放哨的，都是包了那么多兽皮……”
“哦！呵呵！难怪他们要抢那么多！”周华有点明白了，这些人身上的都是毛色发亮的新鲜兽皮，基本是每人包裹了四五头大型猛兽的皮，应该都是强行收取于各个服从部落的。“别的回去再说！把这些兽皮棚也拆了，绑到他们身上背着！给前队发信号，由他们做后队。”
一行人押着俘虏，那十几个猓部落人身上既背着兽皮什么的，还别着他们那根粗重的木杵。那些个浑身裹满兽皮的，也是被挂上小陶罐、他们各自的武器，在小狼们呲牙咧嘴的呜呜警告声中，老老实实地跟着。
亚岩老远望着这边得手过来的队伍，也不多问，带着后队在前边警戒开路。到了刚才来路那山岗，接应上大家朝山岭树林钻去，再拐上回桥寨的路。
直到快天黑，才在路边一处隐蔽的山谷中宿营。由于要招待“客人”周华特地改变以往虎寨战士爱睡树上的习惯，大费章则地帮这些人重新搭起那些兽皮棚。饶有兴趣地翻看着他们的物品，不禁感叹：“呵呵！这部落地区也有挺会享受的人嘛！那就更应该弄明白他们到底是什么部落，什么首领啦！”
PS：昨天停电，耽搁了！呵呵！诸位支持的大大，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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