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洗心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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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尊啊,伟大的至尊,从今天起,我要记录下来我的洗心历程。您对我们的考验非常及时,也就是因为这个考验,更加证明了您一个多月来对我们洗心的伟大成就。在刚刚到达飞霞鹤的时候,我们想了许多种办法,作了许多努力,也没有走出这块地方,也没有与文明世界的人类取得联系,但是,经过您一个多月的洗心,我们仅仅在几分钟之间就想到了用大火与外界联系的办法,而且非常成功。现在我躺在医院里,我们五个人都躺在医院里,我们被石头砸伤了,每个人伤的程度不同,但都不很重,医生说,我的伤主要是内伤,说我惊吓过度小产了。真是胡说,我没有怀,怎么会流产呢?但我不跟他们说,我确实出血了,但您知道,那不是流产,可能是紧张过度提前来大姨妈了。
我们在这儿调理几天,就该出院了。我们现在可成名人了,但是厂长告诉我们,让我们不要随便将飞霞鹤的事情说出去,一切以他的口径为准。刚才几个电视台来采访,问的问题几乎都一样:我们是怎么到这个地方的?我们在这个地方是怎么生活的?我们是怎样在这猛兽出没的地方生存下来的?为什么我们把这个地方叫飞霞鹤等等。我们几个都不吭气,只让厂长一个人回答他们,我们知道厂长的心和您经常相通,厂长的回答在很大程度上代表着您的意愿,那就是尽快让我们进入文明社会,而且,创造出对我们发展洗心人员更加有利的条件。
厂长没有告诉他们,是您让我们坐飞机到那里去的,厂长说出现了一种奇异的自然现象,我们在一瞬间到达了飞霞鹤;我们一到这里,就为厂里的生产和工作着急,我们每时每刻都想着进入我们可爱的工厂,我们就是靠着对工厂的痴爱,才使我们有了巨大的精神力量,才使我们在这样恶劣的自然条件下生存下来,才使我们有勇气和凶残的野兽进行搏斗,并取得胜利。我们在这里,发现了一种仙鹤,这种仙鹤几乎是透明的,我们甚至可以看见它的心脏,它经常迎着朝霞飞去,给了我们极其深刻的印象,所以我们给它取名飞霞鹤,我们觉得我们也像这仙鹤一样,我们在工厂时,还对工厂有很多怨气,一到这里,我们心里只留下了对工厂的思念和向往,越思念、越向往,越增加了对工厂的热爱,所以我们想象着我们就是这些飞霞鹤,时刻想着飞向彩霞一般美丽的我们的工厂。这种想法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我们心里,我们就自然而然地将我们居住的这块地方,取名飞霞鹤。
我觉得厂长的这种回答特别聪明,这肯定是您授意他这样说的,这样一来,我们就能很快到达我们的工厂,我们就能尽快地发展我们的洗心的队伍,我们就能将越来越多的灵魂洗净。这样,在下一个新的世界里,我们就会迅速地将下一茬人类繁衍起来。
至尊啊,至高无上的至尊,我永远忠于您,我永远爱您。
依呀依依耶——

至尊啊,伟大的至尊,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部里的人终于来了。
厂长告诉我们(当然是在其他人都不在场的情况下),必须在部里的人到达我们这里、并对我们有个说法之后,我们才能回去。我想这是对的,这是英明的,因为我们最熟悉的人就是我们工厂的人,我们最容易发展的洗心者,自然也是我们所了解的人,而且我们最好是以原来的职务回去,最差也应该是以和原来职务相应的职务回去,这样就方便了我们的工作。因为现在所有媒体的报道,都将我们说成了与大自然抗争的英雄,都将我们描绘成热爱工厂的典范。这样一来,部里就不能不考虑大家的职务了。特别是厂长的职务。
我们获救的的第三天,厂里就来人了,说现在厂长里又有了一个新厂长,新厂长看到电视台和报纸的报道后,立即派他们接我们回去。我们不回去。但是厂长不说我们不回去,而是说,过一些天吧,我们在蛮荒之地呆了一个多月,对文明社会应有个心理适应期,一下子回去,容易出洋相,自己是老厂长了,不能在广大的干部职工面前失面子。
还有一个让我们难受的事情,那架运着我们到飞霞鹤的直升飞机失事了,我们是从电视上我省的新闻中看到的,好像就是运我们到飞霞鹤的那个飞行员上了飞机,飞机刚刚飞离地面,突然爆炸了。这让我们很伤心。最伤心的是厂长,他发了半天呆说不出话来。
部里的人今天才来了,实际上部里边如果不安排我们的职务也下不来台,因为他们到达这里的时候,就有一群记者在这里,全国的民众都等待着我们的消息,而且,已经有一家旅游公司开辟了用直升飞机飞往飞霞鹤的旅游线路,已经有一些民众到那里去参观我们生活的地方了。
至尊啊,结果太好了,您肯定也已经知道了,厂长变成了厂里的党委书记,和科长和方科长都变成了他们科的党支部书记,陈大二还是当他的司机,只是由厂长司机变成了书记司机。我还当我的秘书,虽然厂里又有了一个厂长秘书,但因为厂里又设了书记,我就很自然地变成了书记秘书。部里的人带来了任职文件,并说,按说厂里边的中层干部任免,不用部里下文件,但是我们这是特殊情况,特殊情况就特殊对待。其实我们心里明白,他们是做给全国关注我们的人看的,是为了便于新闻界发消息。
厂长在看了文件以后,表情很平静,似乎完全在意料之中,厂长以平静的微笑对部里的人说,感谢部领导的关怀,感谢广大人民群众对我们的厚爱,感谢新闻界朋友的支持。他的话立即引起了一片掌声,这热烈的掌声使我非常激动,我觉得眼睛有些湿,一摸,是泪,这是激动的泪水啊,亲爱的至尊!
至尊啊,至高无上的至尊,我永远忠于您,我永远爱您。
依呀依依耶——

至尊啊,伟大的至尊,我们回到厂里已经第三天了,我们每个人迅速到达了自己的新岗位,和同有和方发民回到了自己的家。但厂长没有家了,厂长的夫人在厂长失踪后忧郁过度,只一个月就去世了,也就是在我们即将回来的前夕,我想这是您的安排吧?因为厂长家里就只剩下厂长一个人了,我们就可以随时去他那里聚集洗心,念诵洗心诵辞。厂长说现在我们还不要急于发展新的洗心者,我们还不能草率地让大家知道我们的洗心行动,以防止带来相反的效果。我想这可能是您的想法吧,我们当然执行了!
其实我每时每刻都没有忘记念诵洗心诵辞,但是有您引导和没您引导就大不一样了,所以我们应该有个聚会的地方,而无比慈祥的您在我们回来以前,就给我们安排好了。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和科长回来这三天,主要是以实际行动在洗清他的灵魂,他将他受贿的那三十多万块钱的存折拿上,去找那个给他行贿的矿长,要将这些钱还给他们矿,没想到那个矿长不但不要,而且说他从来就没有给和科长送过钱,我想他肯定是害怕事情败露,行贿和受贿同罪,所以矢口否认。但我想和科长这个做法是很好的,如果那个矿长接收了,并把这些钱交回矿里,一下子就会使两个人的部分灵魂得到解脱,也就是说洗清了他们的部分灵魂。虽然这个事情没有成功,但是我们认识到了一个现实,在目前的社会里,要发展其他人和我们一同洗心,难度是很大的,因为在文明社会里,人们生活在各种的洪流里,很难清净下来,这是我想的,不知道对不对,厂长也没有向我们说您的意思,但我们还记着您的教导,我们还会坚持不懈地去发展洗心者。我想,我要去一趟我的母校,但我不见那个教授,我现在心里很清净,我一点想见他的意思都没有,我去那里,纯粹是为了洗心,我想见教授的夫人,给她带去一个很好的礼物,而且我决定在我刚下飞机的机场见她,在送给她礼物的时候,真心实意地对她说,我经过飞霞鹤的一个多月时间,反思自己做过的事情,认为自己在大学里的行为是不道德的,所以专程向她道歉。然后就坐返程飞机离开那里,让教授的夫人彻底放心。
厂长话又很少了,可能是他在思考吧?也许他在等待您的指示。可贵的是陈大二,他回到厂里以后,几乎寸步不离厂长,他说你们先发展吧,我得先保护好厂长,不不是书记,书记当厂长时得罪了不少人,小心这些人看书记权力小了,报复书记。我觉得小陈说得对,再说,小陈嘴笨,让他发展很容易惹麻烦呢,说不定不但没有发展成,反倒让人家说我们不三不四。
至尊啊,至高无上的至尊,我永远忠于您,我永远爱您。
依呀依依耶——

至尊啊,伟大的至尊。看来厂长,不,应该说是书记了,是想发展新厂长做洗心者,但我发现很难,新厂长不把我们的林书记看在眼里,任何事情都不和他商量,书记的职务纯粹成了摆设,书记显然是生气了,但书记很有修养,书记没有说出口,还是和厂长苦口婆心地进行了一个下午的谈话。谈完后,书记脸上倒没有什么异常,厂长却在上车的时候忍不住骂了一句:“什么东西!”
林书记这样做是对的,他既然发展洗心者,就应该发展职务高一些的,而且,越难发展的,说明他们灵魂中的罪孽越多,就越应该清洗。
这几天没有见方发民了,不知道他怎么了?
但是和同有这几天心里很不舒服,他说他想发展他的夫人,并向他的夫人讲了洗心的种种好处,无意中说出他把三十多万块钱要还回去的事情,他夫人听后立即跳了起来,和他大闹一番,骂他是蠢猪,骂他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畜牲,并且将家里的所有存折都收起来,放到了她的娘家,还对孩子说他是个神经病,说他要将家里的钱捣腾出去。孩子也立即和他闹翻了,说他没有这样一个父亲,而且晚上关住家门不让他回家,和同有敲了快一个小时的门也没有敲开,只好到林书记那里去,躺在林书记的沙发上睡了。
他反倒感觉很好,他说他好像又回到了飞霞鹤,他的心里心外全都是洗心诵辞,所以他睡着了也在洗心诵辞里。他说这是他走出飞霞鹤以后睡得最好的一个晚上。
我看和同有是有畏难情绪了,他似乎对他的家也没有多少感情了,他是不是又想回到飞霞鹤去?我一下子还说不清楚。他可能想听林书记的指点,因为林书记不会轻易指点,他总是在接受了您的旨意以后才说话,但这些天您可能没给他指示,所以他就没有说话,看上去这几天他心里好像不痛快。
至尊啊,至高无上的至尊,我永远忠于您,我永远爱您。
依呀依依耶——
十五
至尊啊,伟大的至尊,我想我应该尽快落实您的指示,尽快发展一个洗心者,我就先发展我们办公室的钱主任。我想我当秘书,长期在他的指挥下工作,说话是比较方便的,而且从我进厂到现在他对我一直比较客气,甚至应该说比较尊重,我就在今天中午请他吃饭,在吃饭的时候,讲了我在飞霞鹤的真实感受,他听得很用心,他听完后说他被感动了,我就说让他参加我们的洗心队伍,他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看来我还是旗开得胜了。我就带他到林书记家去,高兴地对林书记说,钱主任也要参加我们的洗心队伍了,没想到林书记猛然拉下脸,用从来没有过的严肃的口气对我说:“什么队伍?什么洗心?别胡说了,回家吧!”
一下子弄得我们俩都很不好意思,就只好出了他家门,随着就听见林书记重重的关门声。
我被这重重的关门声震得一颤,不由不好意思地看了钱主任一眼,明摆着,书记信不过钱主任。但钱主任却很豁达,拉了拉我的胳膊,轻声说,“没事儿,领导永远是对的。”
下午,林书记在厂里走了一圈,重点走了原料科,但现在和同有已经不是科长了,和同有已经变成了支部书记,是二把手,说话不算数,但是林书记的指示他听得很清楚,领会得非常透彻。林书记让他注意一下最近一个月的进料情况,他一听心里就明白了,他晚上就叫上我,一起去了林书记家。在路上,和同有不断叹气,后来说,现在的人,眼皮真薄啊,林书记不是一把手了,家里立即没人去了,就连过去那些几乎想给他当孙子的人,现在都不去了,他们又将所有精力和心思都用在新厂长身上,用在一把手身上。所以为了我们的洗心事业,为了我们下一茬人类的真善美,我们一定要把这个厂长赶走,让林书记当一把手,这样就有更多的人听林书记的话,围着林书记转了,这样以来,我们的洗心工作就非常方便了,我们的洗心队伍就会不断发展壮大。
我完全同意他的想法。看来林书记也同意他的想法。当他向林书记汇报说要给中纪委写信,告发新厂长接受不合格原料,使厂里机器设备遭到严重损坏,工人健康受到严重威胁,希望中纪委查明其中原因时,林书记听得很认真,听完后使劲儿攥了一下手,然后点头表示同意。
和同有还想住在林书记家的沙发上,他仰着脸恳求林书记说,林书记家完全就跟飞霞鹤一样。虽然在他的努力下,他可以回家了,但在家里他睡不好,而且时时遭到老婆和儿子的围攻。他想在这里把信写好,又在这里住。林书记看了看和同有,想了想,又转了一圈,才同意了。于是我也立即恳求在林书记家里多留一会儿,我说我也觉得在这里像在飞霞鹤一样,我想在这里念诵洗心诵辞,清洗灵魂,林书记没有看我,但也是想了想,然后才同意了。陈大二虽然一直没有吭气,但当林书记向我点头后,他也立即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在林书记家的客厅里,默默地念诵起洗心诵辞。

当我感到我的身心又一次经过了彻头彻尾的洗礼后,我才回到了家,才拿起笔写笔记。
至尊啊,至高无上的至尊,我永远忠于您,我永远爱您。
依呀依依耶——
二十七
至尊啊,伟大的至尊,今天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方发民突然跑到了林书记家。
本来他父亲给他请假,说他身体不好在外地治病。今天我们才知道,他根本没有离开他的家,因为他回到家里第二天,就要去那个落水淹死的姑娘家,向她的家人认罪,并且送上几万块钱,他说她的父母兄弟就是打他一顿他也愿意,他认为这是洗心的最好行动。但他没想到,他父母亲认为他神经了,先是劝他不要去,说是一去他就变成犯人了,肯定要被关到监狱里,他们家就他这一个儿子,不能断了香火。但他依然不回头地坚持着,他父亲忍无可忍,打了他一顿,并将他锁在一间屋子里,不准他出去。然后每天晚上下班以后,和他进行思想交流。他父亲苦口婆心地教导他变成一个正常人,他却苦口婆心地让他父亲洗清灵魂,最终的结果总是他父亲大骂他一顿或是打他一顿。
但今天,他父亲一回家就阴沉着脸,说出大事情了,说是他们厂长和办公室主任联合告发林书记和我们四个人,说我们搞反动会道门,搞那些年闹得乱哄哄的法x功一样的组织蛊惑人心,上边已经批示到市里的公安部门,要求对我们进行侦查。他父亲说还用侦查吗?你们这都是真的,一查就像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呢!他父亲气急败坏地说,他一辈子光光彩彩,却出了这样一个儿子!说着摔了一只透明的日本茶杯,在茶杯的声响中,他父亲指着小方说:“你你你立即给我写揭发材料,立功赎罪。”
小方一听大事不好,就假装说一定认真写,并要求到宾馆好好洗个澡,头脑清醒地写。
他装得很像,他父亲就信了。他就趁在宾馆洗澡的时机跑出来报告我们了。
明社会有文明社会的规矩,所以我们知道这一事件非同小可,我们急于让林书记拿出应对措施,林书记却在屋子里转了半天,然后对我们说:“你们各回各家,装出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什么情况也不知道的样子。对了,小方还是回家去,真的写一个揭发信,明天上班以后到我办公室去,你给你父亲就说你去交揭发信,但你不要交什么信,只是把信拿着,然后到我办公室集合。”
我这就回来了,至尊呀,伟大的至尊,我想这肯定是您的意思,所以我就回来了,我想林书记一定会向您请示下一步的事情,您一定会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的,我一定按照您的指示办!
面临大事情,我不禁忐忑不安,我想晚上我肯定睡不好了,所以我还是念诵我的洗心诵辞吧!
至尊啊,至高无上的至尊,我永远忠于您,我永远爱您。
依呀依依耶——
二十九
至尊啊,伟大的至尊。遵照您的指示,我们立即动手准备了许多生活必需品,我利用职务之便开了一个假证明,证明上写了五个假名字,说我们是丢了身份证的旅游者。然后我们出发,搭乘那家旅游公司的直升飞机,来到了我们的飞霞鹤。一路上,我们自然感慨万千。正像您所说的,文明世界滋长了许多人的贪欲,污染了许多人的灵魂,所以我们很难在那里进一步发展下去了,我们也很难再发展一个我们的洗心成员,所以我们回来了,我们还害怕长期在那样的世界里,我们的灵魂再一次受到污染,将我们长期以来的洗心效果毁于一旦。所以我们回来了,我们保持着我们的清净,保持着我们由您清洗后的纯真,回来了。
当飞机飞临飞霞鹤上空的时候,我们禁不住怀着无限深情看着这个小岛,多么美好的小岛啊,完全是一团绿色,是一个绿岛,后来飞机就飞低了,飞霞鹤就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我们的心情非常激动,我们看见,飞霞鹤的翅膀,虽然只剩下半只,但被火烧掉的那半只正在生长,已经开始泛出绿色。我们想,只要有绿,就会很快茂盛的,飞霞鹤在不久的将来还会长成为飞霞鹤——我们的美丽的飞霞鹤!
旅游公司的导游小姐并不认识我们,她用甜美的声音在飞机上对我们讲解说,这就是震惊整个世界的飞霞鹤事件的发生地——飞霞鹤,这就是林一静他们五个人类英雄在这里与大自然进行英勇顽强的斗争的地方,这就是他们热爱工厂、热爱人类的见证,请大家仔细观看。
这些话并没有让我们感动,相反地让我们感到悲哀,因为对我们评价很高的人类并没有使我们满意,也并没有使您满意,您对他们寄予无限希望,也并没有感动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所以我们的队伍至今还是五个人……虽然只有我们五个,但我们是纯洁的五个人,我们是真善美的五个人,我们将承担繁衍下一茬人类的重任!
飞机降落后,我们才发现,我们原来居住的地方,被他们弄得面目全非。他们并没有恢复我们居住的栅栏,而是在悬崖附近搭了一个窝棚,窝棚搭得极其难看,而且在里面还分了男女铺,真是可笑!他们还弄出一些石斧、石锤之类的东西,说是我们砍树用的,甚至弄了一些很原始的弓箭,说是我们打猎用的。在悬崖跟前,他们竟然异想天开地弄了几块木头和一长条石头,说是我们就是靠这个钻木取火的,真让人啼笑皆非!
不管怎么说,我们是不走了,旅游公司的小姐坚决不同意,因为她不知道我们就是飞霞鹤的洗心者,后来我们实在无法了,我们说等他们下一次来的时候,将我们带走,我们要在这里体验林一静他们的生活。怕他们不信,我们还出示了我们准备得很充分的生活用品。
同机的人很为我们的想法和勇敢感动,他们友好地提醒我们,这里有很凶猛的动物,我们只是笑笑,我心里想,这些对我们来说已经不在话下。
按照您的旨意,今天晚上我们先在他们搭的窝棚里住下,明天开始,我们再开始寻找另一个适合我们生活、洗心的地方!
至尊啊,伟大的至尊,重回这里,我们一个个都心潮澎湃,好在他们没有破坏了我们的洗心场,所以,当他们离开后,我们立即回到我们的洗心场,我们大声地念诵我们的洗心诵辞,直到念得使我们每一个灵魂都和岛外面的世界没有任何关系,直到我们又完完全全地回到您的怀抱……
至尊啊,我要在这里彻底清洗我的灵魂,我要继续让您派使者对我进行洗礼。至尊啊,我一定要到您那美好的世界里去,我要义不容辞地承担您交给我的重任!
至尊啊,至高无上的至尊,我永远忠于您,我永远爱您。
依呀依依耶——
三十六
至尊啊,伟大的至尊。今天是我们重新回到绿色的飞霞鹤第七天了。在写这一篇笔记的时候,我的手在颤抖。
我们走进飞霞鹤旁边的密林深处,在一般人根本走不进去的密林里,寻找了一片林木稍微稀疏的地方,开始搭建我们新的洗心地。由于有了工具,所以这几天我们没费多少功夫,就顺利地收拾好了我们的新的居住地。我们割草砍树,整出一片空地,用石头和木头搭了一间很漂亮很结实的房子,房子里面还架上了用葛藤编织的床,而且每人一个。我们还在一条小溪流旁边隔出一块洗澡的地方。并在澡房的另一端架上了我们的锅灶。当然我们将我们的洗心场收拾得特别平整,并找了与那面的洗心场同样的一块大石头,当作书记接收传达您的旨意的洗心石。为了不让岛外的人坐直升飞机来的时候发现我们,我们用籐条和一些柔软的籐蔓植物遮盖了我们的屋子和设施。
所有的这一切在昨天全部完工了,昨天晚上我睡得很香。
早晨一起来,他们都已经出去了,就剩我一个在屋里,弄得我很不好意思,就赶紧起床。这时候我就听见他们在外面说话,先是和同有的声音:“前一段在这儿时没想到能出去,所以也没感到多么苦,现在比前一段好多了,干活有工具,做饭有锅灶,但却感到很苦。”
方发民接着他的话说:“因为现在随时能出去,一个礼拜那旅游的飞机就来一回,今天就该来了。外面的社会当然舒服多了,所以就感到苦了。”
陈大二的声音粗粗地响起来:“那也不能再回去呀!好不容易到这儿了,收拾好洗心的地方了……”
“谁也没说想回去呀!”和同有连忙为自己辩解。
我就在这时候走出房子。书记的话也就在这时候响起,书记脸上还是那深沉的、不易察觉的微笑,“这就说明,我们来这儿是完全必要的,今天我们要将洗心的时间拉长,从吃完早饭一直到黄昏。中间不停。大家能做到不?”
我至今清楚地记得书记的声音,记得他的表情和手势,直到他坐在洗心石上,他的一招一式,一举手一投足都让我感到了您的存在,我的心就在这时候完全沉静下来,当我们念诵洗心诵辞的声音响起以后,整个世界都和我们没了关系……
但我还是听到了飞机从遥远的海上飞来的声音,我清楚地记得我的心动了一下,我立即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要向往外面的世界,一定要守住自己的心,一定要将心在这里洗得干干净净!一定要到达您所在的美好的世界,一定要为繁衍下一茬人类作出贡献!
就在这时我听见了书记的声音,“飞机是从外面来的,那个世界是美的,也是丑的!是好的,也是坏的!呆在那个世界里,我们的心只能被不断污染!现在,飞机是对我们最大的考验,增加了我们洗心的难度,但也提高了我们洗心的质量!现在,你们要用最大的嗓门,念诵洗心诵辞,一直念到黄昏!能做到不?”
“能!”我立即大声喊。我听到所有的人都大声喊了。随着,大家扯着嗓子喊起了洗心诵辞。
当我的嗓子几乎喊哑的时候,我突然听到方发民大喊一声:“书记不见了!”
这一声无异于在我们身旁炸响了一枚炸弹,我们的念诵声嘎然停止了,愣怔了片刻后,我们立即四处搜寻起书记来,一边搜寻一边大声喊叫着书记的名字,虽然在我们住处周围根本没有人出没的痕迹,但我们还是在周围100多米的密林里一寸不露地找遍了。最后,我们站在了我们走进密林的那条用我们的脚踏出来的根本不是路的路口。大家就那样呆呆地站着,谁也不愿意说书记有可能是从这里走出去了。最后,还是和同有打破了沉寂,声音很轻地说,书记是不是到飞机那里去了。方发民立即接住了他的话,说飞机早飞走了,飞机飞走的声音他听得清清楚楚。陈大二声音很重地说,书记可能是去飞机那里看了,看看总没啥事吧?我们也去那里看看吧。
于是我们就向密林外面走去,当我们到达我们过去洗心的地方时,太阳已经西斜了许多,但令人遗憾的是,飞机和书记都没有踪影。
这时候和同有捻着他那三根毛,声音很酸的说:“书记不会丢下我们自己走吧?”
“不会!”我大声说:“绝不会!”
陈大二立即说:“你怎么能这样想呢?!这样的想法连有都不能有!”
方发民说:“咱们回去吧,书记可能就在那里呢!”
但当我们回到密林中,回到我们新的居住地的时候,还是没有发现书记的踪影。和同有怀疑说,书记可能在上厕所的时候被野兽弄走了。方发民立即反对说,那不可能,人和野兽斗,咋也会有声音,书记走得一点声响都没有!他们就一边争论着一边继续在周围的密林里找书记。
我没有参与他们的行动,我想可能是您叫他去说事情吧,所以我不再吭气,我认为书记一定会在大家最焦急的时候出现在大家面前。所以我进到房子里写笔记。
现在,和同有他们在房子外面燃起了篝火,火光一闪一闪地映进屋里,和同有不断重复着一句话:“不可能!不可能!”
方发民问:“啥不可能?”
“还用说么?!”
话一落音,我突然听到了陈大二的哭声,哭声凄凉压抑,弄得我的眼泪也淌了下来,你看,把笔记本都打湿了。
我想擦擦眼泪,但手还没抬起来就感到天旋地转。
至尊啊,我
近一年以后,林一静带着十几个人,包括担任记者的我,乘坐两架直升飞机到达飞霞鹤。
那天他和于晴他们在医院看电视新闻时,他清楚地看到那个飞行员不是黄诚。当了书记以后,他一直在秘密地寻找黄诚。在公安机关立案侦察他们的时候,他只好和他们几个出来躲了一下风头,然后悄悄离开,寻找黄诚。经过了一系列艰难曲折和惊心动魄的事件后,他终于完成了他的愿望。现在,那个厂长被关进了监狱,又重新担任厂长的他过来接他的几个信徒,没想到我们在新的洗心地,只看到了他们的白骨。林一静悲痛欲绝,泣而无声,上飞机的时候,腿都是软的。我是上飞机最晚的一个人,我在那个已经完全坍塌的屋子里,发现了这本洗心笔记,我没有给林一静说,也没有给任何人说。现在,这本笔记被我保管在一家银行的保险柜里,我千方百计地和林一静成了知心朋友,并且运用了难以出口的多种手段,取得他的信任,才知道了以上的事情。
灾难从此降临到我的身上,我只要一有空闲就想起断魂岛,甚至想起来就心惊肉跳,弄得我长达半个月不能入眠,直到我把这些事情写出来,我才安稳地睡了一个好觉。
但我不忍心把于晴的笔记全部公布出来。
因为……因为厂长林一静,还、还健在!
2002年第一稿于三门峡
2008年二稿于郑州河畔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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