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火！”在四十步的距离上，第一排的军官一声令下，伴随着次第响起了火枪的轰鸣声，数十支火枪的枪口冒出白烟
带队的农民军头目终于明白心中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为何出现了。他参加过一个多月前的那次屠杀一般的战斗。六月初的那一次交战已经打掉了张部下下的胆子，广宁军似乎永远不会停歇的火枪轮射成了这些边军悍卒们一生也不愿意回忆起的噩梦。
所有人都以为在进了成都之后已经摆脱了这种噩梦，没想到会竟然会在摘取最大最诱人的一颗果实的时候又遭遇到了广宁军。巨大的反差让很多人一时间变得反应迟钝，绝大部分骑兵既不冲锋也不撤退，只是呆呆立在原地，成了最好打的静止靶子。
骑二军的老兵们平日里嘻嘻哈哈，各个都是刺头，可一旦到了战场，却是最冷静，最小心，最冷血，最有效率的一波人。农民军的头脑短路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在冷静到机械一般的口令声当中，每六秒钟左右响起一次的轮射声主宰了战场。
“第一排退后，第二排上前……开火！”
“第二排退后，第三排上前……开火！”
连绵的火枪轰鸣后广宁军的阵地上腾起一层浓浓的白色烟雾，就像是无数在草原徜徉首尾相接的绵羊一般，只是这绵羊群中吐出的铅弹却是致命的。
在每隔五到六秒钟就会响起的枪声中，最前面的上百名农民军被打落马下，而直到这个时候，带队的农民军头目才回过神儿来，扔下了同伴的尸体，带着失魂落魄的手下们扬长而去。
“真没劲，这样就结束了！”站在端礼门城楼上的赵树清不屑地撇了撇嘴，淡描轻写地说道。见天色已黑，赵树清转过头和卫兵说了几句。
“你去和一中队长说一声，让他安排好哨兵，其余人抓紧时间休息，攒足体力，明天肯定是一场恶战。”
龙文光从枪声停下之后就一直面部呆滞，嘴巴微张，犹如是被施了魔法一般。赵树清看得不由一笑，伸手拍了拍龙文光的肩膀调侃道：“喂！老头，嘴闭上，口水都留下来了，是不是被吓傻了？”
被赵树清一拍，龙文光总算是从惊愕当中醒过来，顾不得计较赵树清眼中的玩味与不屑，态度庄重地问道：“赵参将，这火枪射程竟然如此之远，当真是国之利器。是从蚝镜西夷手中买来还是自造的？还有这千里眼，区区几百人竟然配备如此之多！”
蚝镜指的是澳门，从澳门花钱买来的佛朗机炮在战场是大显神威，如果火枪同样如此犀利也说得过去。明朝的官僚可不是满洲的大人老爷们，连西班牙与葡萄牙也分不清楚，道光皇帝甚至直到鸦片战场第二年还不知道英国到底在什么地方，甚至在派人去问询英国战俘的时候竟然问出了与俄罗斯接壤不接壤这样的白痴问题。
明末的士大夫眼界之广阔简直超出了后人的想象，徐光启以内阁大学士之尊尚与利玛窦平辈论交，互相切磋西学。即便是崇祯皇帝，在内外交困当中对于西学东渐也是攻陷颇多。在这样的风气当中，明末的官僚士大夫阶层开眼看世界，奏响了东西方交流的最强音。
提到望远镜，龙大巡抚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面皮涨得青紫，鼻子里面直哼哼。“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你的这个，本抚征用了！”龙文光紧紧攥着赵树清递给他的望眼镜，理直气壮地说道。
“得了吧老头！”赵树清一把抢过望远镜使劲翻了翻白眼。“广宁军就没有拿装备随便送人的习惯，老子就更不没有这个习惯。你要是想要的话，等见到了辽王爷自己要去。不过估计殿下不会更你，因为殿下最讨厌老流氓，哼哼！”赵树清得意地甩了甩头发，挑衅地呲出几颗大板牙来。
虽然两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很不愉快，即便是到了现在有机会也一直在斗嘴。不过两个人都不是那种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的小人，更多把这种斗嘴当成是大战当中减轻压力的最好方式。对于他们两个人而言，彼此之间的故事远远没有完。
出去南面的守卫，防守蜀王府其余三面城墙只有一个中队一百二十多人。
三面城墙的总长度超过三里地，平均每个人要守卫将近二十步的宽度，可以说处处漏洞百出。龙文龙也是识大体的人，他的亲兵和王府的护卫加起来不下千人，都交给了二中队长，总算是解决了人员不足的问题。尤其是龙文光的亲兵们大多也上过战场，野战或许勉强，可这种城池防守战完全可以胜任。
时值夏秋之交，昼夜温差越来越大，被太阳暴晒了一个白天的空气在天黑之后迅速地凉了下来，透着一丝秋风的阴凉，即便是裹上两件衣服也不会觉得暖和。为了防守需要，大批的士兵在享用了朱至澍让人送来的丰盛可口的饭食之后或是睡在城头，或是睡在王府外的地上。
在得知将士们没有被褥之后，朱至澍将王府里面的被褥搜刮一空，连他本人的被褥也没留下，全部送给守卫王府的将士们，博得了绝大多数人的好感，即便是那些内心忐忑不安的王府护卫们也是士气高昂。史载“蜀多贤王”当真不虚。
徐徐的晚风在树叶上拂过，激起沙沙的响声，除了哨兵之外，其余人三五成群睡着了。起伏的鼾声应和着鸟鸣虫响，愈发显得静谧安详。此刻的赵树清还不知道，他还需要守上将近两天两夜的时间，而层层加码的农民军最终在战场上投入了人数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在无间道四川千户所的大力配合下，成都城破之后两个时辰，驻防在崇庆州的第二军，新津一带骑二军，简州的第五军几乎在同时得到了消息。随即，按照原定计划，两个步兵军先行拔营，第二军北上占领郫县，并以一部占领新繁。简州第五军逆雒水而上，占领金堂，新都，与第五军占领新繁的部队取得联系，彻底封死张献忠向北逃窜的所有路径。
与需要越过几条大河的第二军以及一昼夜需要急行军上百里的第五军相比。居中的骑二军的任务最为轻松。顺着新津到省城的平坦官道，只要在第三天早上赶到成都南门接应城内的一大队突围就算是完成任务。对于陈鑫海而言，需要操心的不是能否按时赶到的问题，而是如何带着手底下那起子精力旺盛的部下们在路上将漫长的时间浪费掉。
一方面，这是给上个月立下大功，同时也怨气冲天的骑二军的奖赏，另一方面，张小田也是按着朱术桂的吩咐看一看广宁军步兵的机动能力，两个步兵军出发的时候酉时已过了大半，一个夜间很难完成整个行军路程，第二天的整个上午也都要浪费在行军当中，而第三天他们随时可能会遭遇北窜的流民军，需要在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的时间内完全阻断成都以北的水陆交通并从疲惫当中恢复过来，这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四川的战场从某种意义上讲已经成为了广宁军的练兵场，昔日里叱咤风云的八大王如今已经沦落到了一个陪练的角色，这不能不说是他的悲哀。
随着骑二军从新津出发，规模宏大的程度战役正式进入，这是广宁军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围歼战，也是难度最大的一次大纵深突击战。
天色刚蒙蒙亮，赵树清就从睡梦中醒来，休息了一整夜之后自然神清气爽，沿着城墙四处巡视起来，正好碰上了同样神采奕奕的龙文光。
“老头，城墙的防守你帮忙看着点、这个不难，只要不是太傻的人都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你行不行啊？”赵树清一脸怀疑的表情。
“哼！；老夫自幼熟读兵书，区区千把人还不至于……”
|“停！别老跟我提书！”赵树清毫不客气地打断道，吐沫横飞地开始掰扯：“眼下是打仗，你能用书当砖头拍人怎么着？好好看着城墙，怎么就这么笨啊？”说罢，赵树清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自顾自地走开了。
得知广宁军出现在城里面之后，张献忠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放弃成都跑路。闪亮的盔甲，绵密的火枪轮射，如林的长枪阵，他再也不想面对这些。不过在趁着夜色偷偷观察了一下后他决定留下来。从那些点燃的篝火来看，如果没有可以隐藏起来的话，守卫王府的军队只有两千上下。张献忠觉得这个数字式值得相信的，因为如果广宁军的人数再多一些，即便是一个营七千余人攻出来也不是进了城之后极度分散失去控制的农民军能够抵抗的。
成都坚城半天而下，艾能奇居功至伟。不过因为大病初愈，艾能奇身体依然很虚弱，险些出现反复。张献忠害怕出现什么意外，严令艾能奇在分给他的富顺郡王府中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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