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义正元年一月七日，河南归德府。
河南下辖八府一直隶州，归德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河南是明朝藩王最为密集的省份，先后封于此的亲藩不下十人，除了归德之外，其余七个府都藩封过亲王，只有归德一直没有亲藩，由此可见归德府的地位。
不过随着满洲人大举入关，地处南直隶，山东，河南三省交界地带，沟通广宁军荡寇军团与征北军团的归德的地位日渐重要。目前，这里是杨飞的靖虏平北大将军府和军团部所在地，包括河南预备第三军在内，共有超过七万广宁军驻防于此。
大将军府是原来刘良佐的总兵府。武将的府邸向来气势粗犷，不重视精雕细琢，不过在面积上往往都大得离谱。刘良佐当年在归德无人能够限制，总兵府自然是极尽所能地规制庞大，占据了归德府城商丘将近四分之一的面积，巨大的演武场足够两千人操练。
崇祯十七年京师沦陷之后，刘良佐率领部下逃亡南直隶淮北一带，整个归德府被乱兵劫掠一空，等到广宁军控制了局面之后，偌大的一个归德只剩下不足十万人。预备总军军长柳建辉发湖广，豫南并淮北屯田农庄屯户七万户，总计四十余万人入归德府，组建了河南预备第三军以及广宁军第一个工兵预备队，也是工兵的第一个军级单位——河南预备工兵军。或许，这在人类的历史上也是空前，并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是绝后的。
眼下的归德几乎是如同宣府大同这等边镇一般，绝大部分人要么是军户，要么是军属，每一个县城都有一个总队以上的部队驻防，首府商丘更是重中之重，第一军军部，兵团警备营，大将军府直属骑兵营等部和在一起超过了两万人，其中总兵府一直保持有一个总队以上的警卫兵力，在各个军的将领们来此开会的时候，甚至会有一个营七千人往上的警卫部队。
这天早晨开始，陆陆续续有身着广宁军总队，大队级别军服的中级军官从大将军府出来往东门方向开过去，到了中午，营级，军级的中高级将领也出了将军府，同样前往东门方向。
到了午时过了一半后，大将军府的人流才变少了起来，而归德府的衙役也在这个时候按照惯例巡视到附近的街面。
带着衙役巡街的班头叫刘晓洁，据说是商丘县县丞的远房表侄，人长得高大威猛，一口带着海州味的官话听起来就透着一股亲切。刘班头为人大方阔绰，和市面上的三教九流都混得很开，除了自己该拿的一份儿，从来不敲诈商户，在城中的评价很高。
和以往一样，刘班头走在最前面，不停地和遇见的熟人打着招呼。正巧碰到了广宁军中的一个熟识的小队长，刘班头走过去毫不见外地拿起了茶杯，一口灌下去之后满意地抹了抹嘴，这才开口说道：“大冷天有杯热茶喝喝，真他娘的痛快。我说蔡兄弟，今儿怎么有那么多的将军赶进赶出的？好家伙，的大马鬃毛铮亮，蹄子各个都有碗口那么粗！脚上的马靴能当镜子照！”
午时一刻是将军府警卫部队交接的时间，那些寅时就开始接班的警卫们在被换下后大多会在交接之后来到将军府外面的茶馆里面喝上几壶热茶暖暖身子。
营地里面自然也有热茶热饭，不过一支和老百姓紧紧连在一块儿的军队自然要比多在军营中的队伍更容易被老百姓认同接受。这笔开支由后勤部门支付，让士兵每天接触老百姓，这也是广宁军的基本治军方略之一。
“怎么了？心动了，想加入咱们广宁军？老刘你这块头天生就是军人坯子，当个班头绝对是屈才了。咱广宁军粮饷从来都不拖欠，而且是足额的发放。你要是想加入咱广宁军，兄弟给你引见一下。凭你的身手，应该没有问题。”
看似热情四溢，实际上不该说的却什么也没有说，作为警卫部队，其他方面都还好说，可在警惕性上面，一定要慎之又慎。
“老板，再来两盘卤肉，账记在我头上。老蔡，不是咱老刘不想当兵，可是咱虽然是个班头，也成盟兄弟瞧得起，实际上就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可怜人罢了。我那远房叔父年纪不小了，身体一直也不好，一旦致仕，兄弟的这个班头也就当到头了。到时候我那老娘该怎么办？只能趁着还在这个位置上，多拿点外快养家了。
再说，吃兵粮自古以来就是刀头舔血的勾当，脑袋都是别在裤腰带上。兄弟也是七尺男儿，不是怂包一个，可一旦战场上有个闪失，我的老娘怎么办？你就看今天的架势，这么多军将进出，指不定又要打仗了。到时候你蔡毅可要小心一点，咱老刘拿你当亲兄弟，可不希望出了什么意外。”
“呵呵，哪有！”蔡毅笑着摆了摆手，眼中闪过了一丝感动，虽然稍纵即逝，还是被刘班头观察到了，立刻集中精力听蔡毅接下来的话。
“这是朝廷给几个总镇的封赏下来了，山东的周佳军团长带着尹总镇赶过来，和杨飞大将军还有陈总镇一起庆贺一番。啊？时候不早了，老刘你慢慢坐，兄弟先走了。”似乎是注意到了自己说多了话，蔡毅慌慌张张地走了，连忘记了付钱都没有察觉到。
”老板，蔡兄弟的账记在我身上好了，我兄弟这是有急事儿，您还不知道广宁军的纪律，没有人赶拖欠你的账。”刘班头笑呵呵地说道，顺手掏出了一把制钱，都是铜七锡三，厚实足量黄澄澄的万历通宝，老板接过去之后立刻眉开眼笑地接了过来。
这个年月，连官家的崇祯通宝都发黑变薄，能收到万历爷的的铜钱，那可真是可与而不可求的。
单纯的掌柜沉浸在收到足重铜钱的喜悦当中，丝毫没有注意到刘班头眼中阴冷的笑意与蔡毅走之前大有深意的眼神。在这场国战当中，任何一方都在无所不用其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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