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利剑出鞘(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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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四日,由孙可望亲率的农民军主力,三万步兵抵达了荆州远郊一个多月的风餐露宿使得本来长相就很对不起观众的孙可望看起来显得更加的猥琐丑陋。矮壮的身体看起来更像是一块年久失修的破门板。
“将军,不好了!”一声凄厉的分贝数足以媲美野狼发春的叫喊声把坐在马上昏昏欲睡的“一堵墙”大将军给吵醒了。
“他妈的!你火烧似的什么大不了的事?赶紧说!说不出了道理来当心本将军给你剁了喂狗!”孙可望双目圆瞪,唾沫横飞地骂道。
“将军,小、小的是王启年将军的亲兵。昨天我军被官狗的骑兵突然袭击,王将军战死,弟兄们被打散了。小的费劲千辛万苦才逃出来。”这位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的主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
“他妈的!王启年是干什么吃的?他手下的都是四条腿,打不过还跑不过么?被官狗的卫所兵打散了,好意思说!这地方哪来的骑兵,分明是被步兵打散的!还敢撒谎!给我拉下去,剁了喂狗!”孙可望气急败坏地说道。虽说张献忠所部的战斗力差了点,在农民军里面如果论单兵实力也基本上是最弱的之一。不过这四千骑兵可是精锐,大部分都是陕西三镇的边军出身。就这样窝窝囊囊地败了,他自然极度不爽。
“将军饶命啊!不是步兵,是骑兵啊。黑压压地一大片,少说也有两三万人啊。”看到四周涌上来的如狼似虎的家伙们手里面明晃晃地大刀片。好不容易才死里逃生的王启年的亲兵赶忙解释道。为了证明他们是如何的英武,不失败是多么没有天理的一件事情,广宁军骑兵营在他的口中如同吹了气的气球一般瞬间扩大了几倍。
“行了,别瞎嚷嚷了,本将军都知道了,赶紧滚下去,再废话一句老子活撕了你!”孙可望骂道。自己的手下什么德行没有谁比他更清楚。打了败仗的时候,夸大明军数量,在实际数字后面加个零甚至是加两个零的事情他自己也没少干。在他看来,打垮王启年所部的明军骑兵最多也就有个两三千人,甚至还不到,也许还可能是骑着抢来的骡子毛驴驽马的当地卫所兵撞了大运以有心算无心碰巧打胜了。
大明的精锐一向在九边和满洲以及蒙古人对峙,关内和农民军作战的明军也就是陕西的秦军还算是精锐,势力最大的左良玉虽然是辽镇出身,手底下的人却是以地痞无赖为主,更不要说会有大股的骑兵了。这些只会存在于宁锦防线上的关宁铁骑可没有功夫跑到湖广来旅行。想到这,孙可望对着自己的亲兵头目招了招手,用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说道:“派几个人跟过去,下手干净点,这种嘴上没有把门的吃货死了活该。”
“来人,传令下去,加快行军速度,中午时分务必要抵达龙弯市巡检司。谁要是慢慢腾腾没有到地方当心你的脑袋!”看到自己的亲兵心领神会的领命而去后,孙可望狠声命令道。
上午十时左右,一直逆着阳水河谷急行军的孙可望所部终于接近了龙弯市巡检司。一字长蛇的行军队伍蜿蜒长达二十余里。此时,孙可望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被包围了。在龙湾市巡检司,广宁第一军步兵第一营七千余人已经等候多时了。为防止打草惊蛇,全营乔装成荆州卫的军户。在左右两翼,第二营,第三营也已经沿着阳水河谷两恻设伏。而在农民军的后方,军直属独立骑兵总队配属两个营属独立骑兵中队共计两千余骑兵这会儿已经完全切断了农民军的退路。
“那杆大旗上写得到底是什么?”孙可望疑惑地指着矗立在巡检司寨门上一杆大旗问道。倒不是说他不识字。大绝大部分的农民军将领不同,从小走南闯北的孙可望大小也是一个文化人,斗大的字怎么说也还能认识两三筐。只是这几个字实在是过于飘逸,如同小孩尿床弄出来的图案一样,不用说,这自然是朱术桂的大作。
“将军,上面写得好像是‘孙可望,卧槽泥马勒戈壁。’”旁边的一个文书仗着自己认识几个字,赶忙凑上前去献殷勤道。
“卧槽泥马勒戈壁,卧槽泥马勒戈壁?卧槽泥马勒戈壁!谁他妈的让你读出来的!”终于明白过来的孙可望暴跳如雷,抽出腰刀把刚刚献宝的倒霉文书一刀劈成了两半。
“进攻,他妈的,给我全军都冲上去!全部给我杀光,一个不留!”盛怒当中的孙可望咆哮道。
“等等将军!兄弟们已经走了一个上午,这会儿人困马乏,而且后队还没有赶到,前面有多少官狗也不清楚,是不是再等等?”旁边的一名将领建议道。
“等你个老母!没看到对面是什么人么?荆州当地的军户!打这些只会种地的家伙还用得着等个屁。谁再废话,这个混蛋就是榜样!”孙可望指着被自己一刀劈成两半的文书的尸体骂道。
看到自己的主将进入了暴走状态,所有人都识趣地没再废话。跟暴怒当中的孙可望讲道理,纯粹是自己活腻歪了。于是,这些将领冲进了士兵当中,一阵拳打脚踢,把因为赶了一上午的路累得半死的手下都给弄起来。已经赶到的六七千人也不讲什么阵势,乱哄哄地一拥而上。
“真乖,对对,再跑快一点。对,就说你呢,回什么头,赶紧冲啊。对对对,真乖。”巡检司临时修好的瞭望楼上,一身重甲的杨飞抱着望眼镜盯着接近的农民军自我陶醉道。
“咳咳,营长,是不是可以开始了?”看到自己的营长大人丢人的样子,副营长尹旭忍不住出言打断道。
“急什么,逛窑子还得十八摸呢。我这一下还没摸,干巴巴地咋整?到四十步的时候再给我开火。谁要是不听命令擅自行动,老子阉了他。”杨飞头也不回地说道。
“举枪!”看到农民军冲的最快的已经离战前布置在寨门外四十步处的旗杆只剩下十多步,杨飞举起手命令道。一个传令兵急忙在瞭望楼上向下面高声喊着传达命令,另一个则用旗语通知。
“打!”就在第一个农民军士兵越过旗杆的一刹那,杨飞用因为过于兴奋而变得嘶哑的嗓音高喊道。瞭望楼上及周边的士兵立刻开火,至少有几十支火枪瞄准了冲得最快的那个农民军,大威力的枪弹在他的身上爆起了朵朵血花,整个人的身子甚至被打飞了。
随着枪响,周边的士兵依次开火,守在寨墙里面的是一二总队的火枪大队和营属护卫大队,分成三段射击的广宁军在第一时间倾泻了四百多发的枪弹,并以五到七秒钟一波次的速度进行着密集的火力打击。在寨门和寨墙前面四十到六十步地地方,农民军死伤惨重,最高地地方尸体堆积了半米多高。几分钟的时间,农民军丢下了上千具的尸体鬼哭狼嚎地撤了下去。
“笨蛋,笨蛋!连个区区卫所兵把守的简陋寨门都攻不破。你怎么不去死!”室内渴望一边用马鞭狠狠抽打带队进攻的将领,一把咆哮道。
“将军,是小的疏忽,为了加快速度就没让弟兄们带盾牌,没想到这些卫所兵有这么多的火铳。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说什么也冲进去!”被打得皮开肉绽地农民军将领忍着疼咬牙切齿地说道。

“这是你自己说的。老子就再给你一次机会。要是还冲不进去,你就别活着回来了!还有,普通盾牌是防不住火铳的,在盾牌面上铺上一层用水浸湿的棉被。赶紧给我滚!”孙可望扔下马鞭狠狠地说道。
“营长,这是什么妖蛾子?”尹旭指着外面排成正方形的农民军方阵问道。
“奶奶的,农民军还不算太笨啊。告诉炮兵换实心弹,距离二百步的时候九磅炮和六磅炮开火。要是还轰不散的话,到八十步的距离三磅炮和虎蹲炮一齐开火。轰不死丫的!告诉兄弟们”杨飞兴奋地喊道。
由于是流动作战,张献忠所部装备的盾牌数量很少,为了防御火枪,孙可望命令手下就地取材,砍伐树木制造盾牌,终于凑齐了足够装备一个三千人的方阵的盾牌。此时,方阵排在前三排的士兵人手一个覆盖了浸水棉被的加重步兵盾,为了保持队列的整齐,每走五步没有受过队列训练与阵法练习的农民军就要停下来整队,移动的速度简直可以媲美蜗牛。
好容易接近到寨门前二百步处,短短的三四百米的距离竟然用了小半个时辰,前三排举盾的士兵都累得胳膊酸痛,汗流浃背,整个方阵看起来也变得歪斜。
“呜呜”,一阵低沉的响声由远及近传了过来。方阵中的老兵脸色大变。他们明白,这种类似于风箱一样的声音正是炮弹划破空气的声音。
得益于战前细致的准备,射击诸元早已设定完毕的广宁军的首次火炮齐射达到了极高的命中率。四门军属炮兵总队借调来的九磅炮,除了一门打偏以外,其余全部命中。一发直接打进了人群密集处,两发则按照设想在方阵前面落下形成了跳弹。八门六磅炮则有三发形成了跳蛋,一发打进了方阵,两发打偏。加挂了湿棉被的盾牌在携带了强大动能的炮弹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脆弱。五发跳弹在密集的方阵中犁出了一道道的血肉通道。挡在炮弹前进道路上的农民军士兵的残肢断臂被绞上了半空,垂死的士兵发出一串串的惨叫。而直接打入方阵中的两发炮弹则如同石子投入水中一般掀起了道道涟漪,只不过这涟漪是血红色的。
“实心弹!八十步全体平射!”打出了一轮的炮兵大队大队长命令道。眼下,农民军的方阵已经遭到了重创,可惜跳弹的落点有一点远,除了两颗,其它的都越过了前三排的盾牌手。使得盾牌手基本上没有受到伤害。后面已经崩溃的农民军在督战队的大刀片砍倒了几十人以后也已经稳定了下来。从这方面看,张献忠纵横中原十几年还真不是吹出来的。这样的场面,如果换成是明军,绝大部分明军肯定早就崩溃了。
即便是冷兵器时代,再强的军队面对火炮无止境的轰击也会崩溃,更何况张献忠的部队也称不上是什么强军。当农民军终于到达离寨门八十步远的时候,明军营属加强火炮大队的二十四门火炮和各总队的炮兵小队的二十四门虎蹲炮总计四十多门火炮齐射一轮,由于距离的接近,炮兵进行的是直瞄射击。虎蹲炮和三磅炮打在盾牌上,发出的是大锤击打在铁板上的声音,而势大力沉的六磅炮和九磅炮在完全穿透了三层盾牌手后仍然去势不减,一路上犁翻十多排的农民军。假如农民军在如此强烈的打击下仍然可以维持队形不乱的话,那么恭喜张献忠,他可以带着小弟们去北京收拾崇祯了。
显然,这样一只逆天的军队不属于张敬轩。前后两轮炮击使得冲锋的农民军的伤亡超过了一成。死者基本上都像是在绞肉机中待了十分钟的惨烈景象使得农民军的方阵在瞬间崩溃。尽管督战队砍翻了上百败退下来的士卒,依然无法阻止溃退的势头,自身反而被失去了理智的溃军给淹没了。
“传令,一总队列阵出击!”了望塔上的杨飞敏锐的发现了战机,立刻下命令道。
“呜呜呜”,在低沉的号角声中,一千七百余人列成三个方阵出击。三个宽广厚实的方阵宽度超过了一百五十米,在方阵的四角则排列着四五百名的火枪兵。在鼓点声的指挥下,整齐的方阵缓缓地向前压上。一路上收割着倒在地上的农民军伤兵的生命。火枪兵也本着“趁你病要你命”的原则,对着射程之内的农民军挨个点名。
冷兵器时代的交战,真正死在正面交战上的人其实并不多。大部分和损失都是发生在败亡之后。将自己的后背对着敌人的时候就意味着大屠杀的开始。先前的交战当中,尽管火炮的轰击十分有效,孙可望也只是损失了四五百人。溃败了之后,仅仅死在自己人践踏之下的士兵就远远超过了这个数字。此时,农民军的先锋七千多人已经是溃败了,而后方的两万多人还没有到达,依然在狭窄的阳水河谷中处于行军状态。疯狂的败兵冲乱了后续部队的秩序,整个农民军正处于最虚弱的状态中。
“让第二第三总队出击,营属斥候中队和骑兵中队掩杀过去,彻底打乱献贼!发信号给军长,全军突击!”杨飞高声命令道。
在雄浑低沉的号角声的指挥下,广宁军第一营全军出击,早已埋伏好的二三营部队听到了约定好了的出击信号之后,也一起对着河谷当中的农民军发起了强大的向心突击攻势,装备有十二门十二磅,二十四门九磅炮的第一军直属炮兵总队和两个营的营属炮兵大队的率先用开花弹进行了炮火突击,各个总队的虎蹲炮也跟着凑热闹。密集的炮火顿时将农民军打懵了,在他们所经历过的大小无数次战斗当中,从来就没有遇见过如此猛烈的炮击。十五分钟后,打出了八个波次的炮火准备结束。接近三万人的广宁军第一军发起全军突击。在两侧河谷埋伏了五六个时辰的两个营突然杀出,把一字长蛇的农民军分割成了十几段。
受地形的限制,广宁军无法排成威力最大的方阵,只能排成两个步兵小队掩护一个火枪兵小队的小兵力集群。在这种小团体之间的战斗中,经历过长时间现代军事训练的广宁军在小团体配合上和武器装备上占尽了优势。基本依靠个人勇武战斗的农民军完全处于下风。而射速极高的燧发枪更是成了农民军的噩梦。对他们来说,自己的弓箭射程不够,在南方潮湿的气候条件下软绵无力的箭簇对于防护严密身披板甲的广宁军就如同隔靴搔痒。远处打不到人家,离近了面对密集的长达数米的长枪只能被串成糖葫芦,这种仗即便是孙武再生,戚继光附体也没有任何办法。尽管初次参战的广宁军也出了很多的问题,但系统的训练和精良的装备帮助他们用最小的代价学会了战争。经此一战,光宁军将会有一个质的飞跃。
一个时辰之后,张献忠所部最为精锐的三万步兵在孙可望的“英明”领导之下全军崩溃了。
对于江陵城中的老少爷们来说,真正的战斗结束了。对于光宁军来说,剩下的也只是抓多少俘虏,能不能抓到大鱼的问题。而对于朱术桂来说,战后更为关键的扯皮才刚刚开始。套用一句广告词:成功,他才刚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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