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何事萦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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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3、秋寒
我的心,因为那个梦境而充满了阳光。
我可以去的地方如此地少,我的圈子如此地小,孔三,你与我,既有缘,定然在我身边不远。我会找到你的,我相信,我坚信。
决定去扯了一匹新布,为封朝元兄弟做一套衣衫。
走进房,将封朝元交与我保存的银钱拿了出来,摊在桌上,细细地数,左手传到右手,右手又传到左手,数到手心凝了细细的汗。不是数目多得我数不清,只是,看着这一个又一个的银钱,会想着它们无不凝着封朝元的血汗。一束花线,又能赚得了几分几文钱?难为他日日早出晚归,心中还如此欢愉。心念至此,便数得我心中惨淡,数得我心中戚然。
封朝元,对不起,此生,既然终要负一个人,我选择了负你。别怨我的自私,别怨我的无情。其实我的心,也一样一样的痛。可是,我没有办法,这条路,我已经走了这么长,怎么能够舍弃,怎么能因为留连了路边的风景,便功亏一篑呢?
封朝元,人非草木,你对我的好,我不是不知道。只是,我能回报你的,除了这满腔愧疚,再无其它了。
封朝元,别怨我,要怨,怨你不是孔三。
封朝元,别恨我,要恨,恨这天意弄人,恨这情事的纠葛错缠。
封朝元,封朝元,为何你这样善良的人,竟然会遇到我呢?竟然会遇到一个给不了你爱的人呢?这个世上,善恶的报应,终是那样微妙,谁说善人终有好报?
对不起,封朝元,对不起。我也不想,可是,我只能这样。既然决定负你,怎么可能不去寻找心中的孔三。我是为孔三嫁你,也是为孔三负你,用凡俗的话说,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我明知道这样对你是多么的不公平,可是,我没有办法,我真的没有办法。如果我有办法,我就不会这么迷茫这么痛苦这么怅惘这么彷徨。
原谅我,原谅我。
其实我负的,我欠的,又岂止孔三?
自轮回凡尘,从前的朋友,对我这样用心,我又给她们带去了什么呢?带给风神痛苦,带给兰仙憔悴,带给蝶儿长长的叹,这都不是我所愿。
我也想和她们一起,在绿树红花的从林中,在花香馥郁的小径里,让笑意在脸上流转,让心情像花儿绽放。我也想,我能带给她们欢笑,我能给她们阳光。可是,自三千年前深山中的一声轻叹,一切便回不到从前。
所以,我能给她们的,只有痛惜和悲伤,只有无尽的怆然。
我将那些银钱用荷包装了,提起,竟然小有份量。这些钱,足够给他们兄弟做身衣衫吧。
秋已深,北风寒,红花谢,绿林黄,菊花散清香,徐风携清凉。封朝元,我不能给你爱,但愿,我可以给你一些温暖,用上我愧疚的心,为你好好缝一件衣衫。
我能为你做的,实在太少,太少。
你该怨命运的不公,你如此善良,本来可以取得一个温柔娴淑的妻子,和你夫唱妇随,海枯石烂。
104、心跳
拿着钱走到街上时,心中的感觉,竟然像初时随了娘去仙鹤庙的心情。我在迫切地希望遇到什么吗?我在期待着可以遇到什么吗?
娘,你在仙鹤庙,可安康?等你回来,我也要为你做一身衣裳。你身子单薄,这天气寒凉,可要小心,别冻着了。
街上人流熙攘,原来外面的世界,一直是这样热闹的,只是我待在家里,如同井底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蛙,自己独自凄凉。
街上的小摊,一样有字画、饰物、菜蔬瓜果摊,一点也不输与仙鹤庙前的热闹喧嚣。只是,不会有蝶儿在后面轻扯我的衣角,给我明媚的笑;也不会有人在书画摊前对着我轻纱飘落的脸露出一脸惊艳。

一个小摊上摆满了面具,一个白衣男子从摊后面窜了出来,面具凶恶,须眉皆张。我吓一跳,还未及惊呼出声,他已拿下面具,对了我,孩子一般嘻嘻一笑。面具后的脸,双眼如星,眼里纯真,不染半点尘垢,像山涧深泉,看一眼,清凉舒爽。他对我做了个鬼脸,又窜走了。后面一个仆人跟着慌慌张张地叫:“三公子,三公子,慢点,慢点……”
我怔了怔,这样毫无心机的干净的眼神,竟然是一个痴傻的男子才会拥有的么?三公子?是封朝元曾经提过的宋府的三公子宋明晰?
这世上的污浊,也只有这样的纯真心性才不会沾染,我即使有三千多年感知,现在沦落凡尘,还不是一样俗不可耐,倒不如他的快乐明朗,不如他的无欲无求的那份超然。即使他不知道他拥有这么多。他真幸福,真幸福!
如果当初入红尘,我能拥有这样一份心性,是不是就没有了这五百年的殇?那么,我早在百花园,与兰姐姐踏了云驾,在清风朝露里,快乐地过去一天又一天。
我捏紧荷包,捏到手心出汗。
走在路上,身边人来人往,我能感到身后灼灼的目光,虽然我已盘起了头发,昭示着自己有夫之妇的身份,但我的姿容,仍然招了那些无聊之人目光粘附。任我如何地拂,也拂不去。
我匆匆的脚步,只盼早早到前面那家成衣店。那里,有现成的衣,可以让我看看式样,成捆的布堆在一边。我手中的钱,买不起绸缎,但是,我细致的女红,应该可以稍稍弥补一下这方面的不足。
低头匆匆而行,突然被人从后面重重一撞,我站立不住,向前跌去,正撞在一个人身上。那个人伸手将我扶住。我没有跌倒,可腰身处钻心地痛,回过神来,手中的钱包早被人抢去。我慌忙叫:“抢钱了!有人抢我荷包!”这荷包里,可是封朝元的血汗钱啊。
那人扶我站好,还没等我看清他的脸,他就已从我身侧过去,追那小贼去了。
我呆了呆,顾不得疼痛,也向那个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
我没有想到,我撞上的这个人,为我夺回钱包的这个人,竟然是宋明达。
宋家是这方圆地方的首富,宋家的大公子,竟然为我去追里面只有几百文的一个钱包。我低了头,不敢看他的眼神。那样热烈的,那样深情的眼神。
接过宋明达递过来的荷包,他的手指划过我的指尖,我心内狂跳,慌忙缩回手,低声道谢,匆匆走进那家成衣店,心中还跳动得厉害。宋明达,为什么你可以这么轻易地让我的心不复平静?是不是我这样的深闺寂寞女子,见到男子灼热的眼神便不能自制?可是,我并不是那样轻浅的女子,那么那么多的目光,我都能坦然面对,却为何不敢看你的脸?
我深深地呼吸,思绪慢慢清明,我来买布,是想为封朝元兄弟缝一件衣裳,竟然在这里为这样无稽的事情费心劳神。宋明达虽然对我目光灼灼,在他眼中,我不过一个稍具姿色的女子,他日春尽红颜老,在他的眼中一样一文不值,他家有娇妻,还将目光对着别人的妻,本就不是君子所为。这样想来,倒压制住了自己的心跳。但发现我的心中,仍然并不鄙薄他。因为他目光中的真诚吧,因为他身家过万钱,却为我追仅只有几百文钱的钱包吧。
为什么我会感觉他的目光是真诚的呢?为什么我从他目光中看不到一丝轻薄呢?轻薄与猥亵,我还是能分辨的。我感觉不到,真的感觉不到。
抱了布出门,竟然撞在门框上,成衣店伙计叫:“夫人,小心!”我为何事这样神不守舍?为何,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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