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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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想你看见我没有,”贝丝说。
他简直难以置信。她面带微笑,像斯芬克司那样让他难以理解。
“贝丝,我的天。你在这里干吗?”
“到剑桥去。你呢?”
“也是。”他感到非常惊讶,“你坐这儿多久了?”
“比你早一点。你就从我面前走过去,然后坐下来。敢情你是在沉思什么。”
“对不起。是的,我没注意到。我在想事情。”
“看得出来。我差点没认出你。你的胡子怎么了?”
“我把它刮了。”
“新生活新面貌?”
“是吧。”他一副自嘲的似笑非笑的样子,“我正起步做点小事——生活——然后再做大事情,比如理发。”
“明白了。”她仔细打量着他,“啊,你看上去不再像无家可归的人了,更有主流倾向了。不过,看上去很不错。”
“你也是啊。”她是不错——蓝色牛仔裤,汤匙领汗衫,头发也扎了起来。他摇了摇头,“难以想像——居然这样碰到你,”他说。
“我知道。上次从船上最后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不过是孤零零的岛上的一个小人影。”
“而你——很快就消逝在天际。”他回过神来,“老天,对不起。我忘了你母亲和葬礼的事。希望……那些事不会让你太难过吧。”
“事实上是非常难过,比我原先想的更糟。完全没预料到。”她目光从他身旁看着窗外,“她原来就患有心脏病,但她没给我们讲过。”
“我很难过。”
她转过眼看着他:“你从来不会真正相信自己父母会死——说来有点迂,但真是这样。我们关系很好。”她说话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的自怜。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还没完全从刚才见到她时的惊讶中回过神来。
“在这种时候,你会更加了解自己,”她继续说道,“你会看到你自己真实的一面。所有隐伏在内心的东西都会显现出来。”
“比如说呢?”
“哦,我也说不明白。感情,未曾了断的恩怨冲突,以及那些你从未意识到的东西。你肯定也有过这种感受。”
“是这样。”他说。然后他换了一个话题,“你父亲呢——他没事吧?”
“不太好。他们结婚37年了,大学二年级认识的。开始的时候他完全惜了,等现在醒悟过来后反而更加痛苦了——日常的点点滴滴都让他想起她不在了。我觉得他现在还仍然不太相信这一现实。他不愿把她在留言机里的口信删掉。我得想想将来怎样更多地呆在他身边。”
“是家人打的电话吗?在岛上?”
“是的,我弟弟内德,比我小5岁,住在加州,所以不能帮上什么忙。都这样。”她耸了耸肩,“你——告诉我一些你的事。你什么时候离开那里的?”
“到现在差不多3个星期了。我真呆厌了。你们俩走后,事情不再是从前……”
“你一个人感到太寂寞了。”
“不是。不过我的确想做点什么。”
她微微一笑。他觉得她的笑容很有些哀伤。
“那个项目呢?谁负责了?”
“有两口儿来了。我觉得他们很不错,很认真。”

“你又一个人了。”
“算是吧。想起来了,奈杰尔怎样了?他在干什么?”
“我也不很清楚。”
“你不清楚?”
“我们各走各的了。”
他的心悬了起来:“怎么回事?”
“真的不好说。他一定要参加葬礼,尽管我不想让他去。我的前夫也来了,因此有点儿……紧张。我记得看到他们两个故意互不理睬,我心想最好把他们两人都甩掉。因此我们回来的时候就分道扬镰了。我猜他又找新的了。他很能聊,很善于博取女人的欢心。”
“听到这事我很高兴。我觉得他……不配你。”
她笑起来了,说:“比如说,不像你。”
“是的,不像我。”
火车驶进了一个站。她面带着微笑。他们不得不站起来让一个年长的妇女过去。休帮忙把她的衣箱提到站台上。当他回来时,贝丝把脚撑在对面座位上,脚下垫了一份《标准晚报》。
“那你在剑桥做什么?”他问道。
“做研究”,她回答说,“你呢?”
“一样——研究。”
他吃惊地意识到自己有些变了:在岛上时对她讲真心话很容易,但现在他们之间有了一层隔膜。他感觉自己似乎在博弈——他们的卒子互相挡住了去路。
“什么样的研究?”她问道,“关于达尔文的吗?”
“啊——嗯。你呢?”
“达尔文。”
“哦,”他说,“是——传记还是什么?”
“差不多吧。我现在还说不好。你呢?”
“也一样。”
他们都陷入了沉默,思考着下一步棋。透过背包,他能感觉到那本日记本。要是她知道他有……但显然这事不能跟她或者任何人讲。但是她在想什么呢?
过了一两分钟,他说:“你知道,有一次奈杰尔告诉我你和达尔文有关系。”
她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他怎么那样说呢?”
“不知道。但是真的吗?你们是吗?”
“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不要相信。”她的语气中断了这个话题。
——棋将死了。
他们闲聊着一直到火车到达剑桥。在站台上,他发现天开始下起了小雨。他们都没伞。他注意到她的眼帘上挂着些小水珠。
“那……你想喝点东西吗?”她问道。
他看了看表。图书馆还有一个小时才关门。他很想多读几页日记:“想是想,但是……”
她帮他把话说了:“你有事。”
“是的。很对不起。”
“别再动不动就说对不起。”
“明天怎样?”他问道。
“行。我的日程安排从来就很灵活——说来不好意思。”
他们约好了时间和地点——7点钟,在普林斯里真特酒吧——然后一起上了出租车。在车上,他们交换了地址和电话号码。她把他的记在一个信封背面。她跟一个朋友住在诺福克大街,离他租房的地方不远。她让他下了车,但坚决不要他给车费。透过车窗,她瞄了瞄他的住处。
“不怎样,”她说,“但我喜欢那个名字:21扇窗。你数过吗?”
“当然。”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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