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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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下午,查理斜靠在菲茨洛伊的沙发上读洪堡的著作。他听见菲茨洛伊与惠格姆在房舱门的另一端轻声谈话。
“我不得不告诉您,先生”,上尉说,“我认为他坚持不了整个航程。我敢保证,下次靠岸时,我们就将再也见不着他了。”
查理竖起耳朵想听听船长的反应,但却没再听见什么。他知道他们在说自己。他的反应很复杂。开始时他发誓一定要让惠格姆的话落空——他要坚持到航程的终点,因为他最想得到的就是菲茨洛伊的尊重。但转念一想到陆地上丰富多彩的生活,他又开始动摇了。
他觉得自己放弃了这旅途上难熬的艰辛也没什么大不了,尤其是他们俩都这么看了。他们对自己的轻视已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了。
除了一副惨相,查理仍然一无所获。在过去的10天里,除葡萄干和饼干外,他什么也吃不了。甚至他与船长的进餐也取消了。他的体重降得很快。他觉得自己就要瘦成皮包骨了。当船路过马德拉岛,距离岸边只有一臂之遥时,他甚至没起来看一眼,尽管岛上有众多的同胞在那里度假。
正在这时,菲茨洛伊走了进来。看见查理,他有些尴尬。这就更证实了查理的怀疑——他们刚才说的是自己。为了掩盖这种尴尬相,船长说了几句话以长长他的士气。
“嗨,你知道明天黎明时我们会到什么地方吗?圣克鲁斯呢!从钱有所值的角度来说,就再没有更好的港口城市了。尖顶的建筑矗立在白雪覆顶的山峰前面。总之那一切都是造物主本人的杰作。”
那天夜里躺在吊床上,听着金的务声,透过天窗看着旋转的月亮和星斗,查理感到自己既没有目标,也微不足道。他怀念什鲁斯伯里起伏和缓的青山。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渴望。他决定:在圣克鲁斯下船,让一切都见鬼去吧。他不适应海上生活——这与意志力毫无关系,是他该死的胃不争气。谁也拿它没办法。
第二天早上,小猎犬号在港口下了锚。他走上甲板,呼吸着夹着盐粒的芬芳空气,心中充满了希望。在他面前是一片壮丽的远景:火山形成的山峰巍然耸立在小城上空,上面点染着片片绿色。房屋都涂成灿烂的白色、黄色和红色。他能辨认出城市建筑上空飘扬的西班牙国旗和沿着码头行进的马车。
一只小船开过来传达领事的命令,接着是短暂的商谈。菲茨洛伊失望地扭过头——他不可能轻言细语地向他们讲这个消息。他说,如果他们上岸,就必须进行12天隔离。

“隔离!”查理未及细想,结结巴巴地说道,“但为什么?这里有什么疾病,这么可怕?”
“不是这里,”船长回答说,“是英格兰。他们怕我们携带有霍乱病菌。”
杰米·巴顿就在不远处。听到他们的话,他转过头去,兴奋得脸都扭得变了形。他记得英国人总是傲慢地认为自己国家什么都强。
他们又起锚扬帆前行。
小猎犬号向南驶往佛得角群岛时,船上生活好转起来。当它进入热带的温暖水域后,起伏的波浪变得平稳了。早晨的阳光像燃烧的箭,从蔚蓝的天空直射而下。而到傍晚,太阳又像一个橘红色的火球沉落在大海里。月亮在水面洒下一片粼粼波纹。
从轮船有节奏的起伏里,查理开始体会到了一种美的感觉。他很羡慕水手们在索具上攀爬的身影,有时只能透过船帆才能看见他们的一个个影子。夜里,他喜欢倾听海浪冲击船头的声音,喜欢听桅杆上船帆呼啦啦的声响。船友们给他起了个雅号——阿哲——哲学家的简称,以表他对自然科学的热爱。这个雅号很快就为大家接受了,因为它避开了前一阵子他的地位问题的尴尬:对于一个没有头衔的上层平民,这个尊称再好不过了。
查理感觉好些了。他开始又充满了希望,甚至还干点活儿。他做了一个4英尺深的浮游生物网,用一根曲棍撑开挂在船尾。才两个小时,他把网倾倒在甲板上,里面就捕到各种的海生物,其中包括一只水媳和一只僧帽水母——把他手指给鳌了一下。
“你可真笨,去碰它,”麦考密克说。他在近旁,很想过来帮帮忙,但被查理婉言谢绝了。查理把手指放在嘴里。水母的勃液把他口腔上领刺得生痛,但他极力不表露出来。
他抬头看着麦考密克,心想:这个鄙陋的东西对标本采集的意义的理解比我的猎犬高明不到哪儿去。有谁能让他明白自然科学的魅力呢?
“但看看这些东西,虽然它们在大自然中属于低等级,然而它们的体形却如此纤美,色彩却如此丰富。”他兴奋得声音都有些颤抖,“如此丰富的美仅仅为了成就如此纤小的目的。难道这不让人觉得奇妙吗?”
麦考密克张开着嘴,瞪着双眼,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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