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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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午,一种成就感激起了他的兴致,休决定去看看卡尔的实验室,看能否找到一些让他放弃那份工作的原因。他把车开上牛津学院车道,还算庆幸的是学院位于牛津以南16英里的地方,而不是在城里面。这样,那些在商业大街的每一个庭院、每一个角落伺候着他的种种伤心往事,就不至于来纠缠和折磨他了。
实验室的外观很让人失望。在他脑里——根据卡尔夸夸其谈的描绘,休想像它是个很大的校园,有四五幢大楼坐落在牛津郡的山林间。他曾想像穿着白大褂的科学家——还有迷人的女科学家——在那里忙碌着,在石板铺砌的露台上工间小憩,以及他们用厚重的陶瓷杯一面喝着热咖啡一面苦思冥想地进行实验的情景。但是,那儿只有一幢丑陋、低垂的砖楼。它的人口很难看,只是一扇嵌在很大一面突兀的楼面上的旋转门。楼的四周是个柏油停车场。
一位保安人员在一个名单上找到了他的名字,于是升起挡在入口的横杠。他要见一个叫亨利·詹克斯的行政助理。在电话上对方就暗示过他,他找不到多少资料。他是使出了美国旧式的纠缠办法才获准这一预约的。
一位接待员对他灿烂地一笑,请他等一下。她抬头朝一排新式的金属架塑料椅子示意了一下。在椅子的旁边,是一些卖软饮料和糖果的售货机。
他很难想像出卡尔在这里向同事点头问好以及朝明亮、层叠的过道走去的样子。这地方看上去没有一点生气,也不是一个从事尖端研究的温室,而是死气沉沉得像一个保险公司。
“休,是长大的时候了,别再游戏了。你已在那些乡村野路上跑了多少遍了——7次?8次?你换过多少工作了?——酒吧招待,摘苹果,建筑,邮局,在帝国大厦卖纪念品。我的天。”
“那是暑假打工。我当时还在上大学。”
“但现在你没上学了,是该打算一下自己的人生道路的时候了。你想像爸爸那样一辈子作个落魄的律师吗?你想每天晚上去挤火车,在中央车站就抓起一杯酒,而且几乎等不及赶到家又抓起另一杯,然后就神态迷糊吗?我在你这年龄,早就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了。”
“你听起来好像50岁了似的。你才27啊。”
“人懂事越早越好。”
“你运气好,找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可我还在找。”
“哦,那抓紧点。有时我觉得你浪荡过头了。你那样子似乎是想为哪本平装小说封底积攒一大堆的狗屁工作履历。”
他曾向贝丝讲了很多卡尔的事情。她是个很好的听众,问题很少,但总是恰到好处,而且总能迅速指出他那在心中反复练习的、构思精当的叙述中的不实之处。昨天,他谈到自己从安多佛被开除的事。她得知卡尔也与那事有牵连后,感到很是惊讶。
“你是说他从剑桥开车来庆贺你进了哈佛,结果你丢了入学机会?”她惊叫道,“真让人不敢想像。”
他记得,后来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去伦敦玩。他和卡尔到国家剧院观看了一场感人的演出——《长夜漫漫路迢迢》。第四幕时,剧中兄弟俩讲出了真实的心声,使戏剧达到了**。哥哥杰米酒后吐真言,发誓说他爱埃德蒙德,然后冲口警告他要提防着自己:我从来不希望你成功,你把我比得如此没用。他说,我总是希望你失败,妈妈的宝贝,爸爸的心肝。这时,坐在遮暗的正厅后排的休微微转过头,看到卡尔正回头来看他。他们目光相遇,没说一个字,后来也从没再提起过。

“凯勒姆先生?没事吧?”
那声音很尖细,听起来已有了些防范。休跟着亨利·詹克斯走下大厅,来到他的办公室。他坐在桌子对面,向他解释说自己来这里是想尽量了解一些已故的哥哥工作方面的情况。
“恐怕我帮不了你多少忙。那些资料是保密的,原因你肯定能理解。”
他们交锋了片刻。
“请告诉我,”休最后说,“他是真的辞职了还是在度什么假?”
一阵沉默:“我查过了记录。实际上5年前的5月10号他就已经没在这里工作了。我想我能说的就那些了。”
“那么他的确是辞职了?”
“我没法说。”
“他做的是什么研究?”
这个问题把对方吓了一跳:“我想这个问题我也无权回答。”
休驾车一路超速回到剑桥。
那个下午,休坐在图书馆他习惯的位子——屋角的桌子——感到进退维谷。他已经看完莉齐的日记,但并没多少收获。里面有一些关于达尔文审读自己的日记和修改手稿的日记,令人很感兴趣,但却写得非常粗略。他没能查到那些日记的原稿,好些已经丢失了
但这却很难用作证明他处理不当的证据。还有那句费解的话,“大火之夜”,到底是啥意思。一些关于菲茨洛伊自杀的戏剧性材料——除了莉齐与他见面的资料外——人们都已知道(他查过了)。
他甚至开始对莉齐的诚实性表示怀疑了。他想到她可能只是一个对父亲过分依恋的年轻女子。她所看到的阴谋之举纯属子虚乌有,是充满着情感压抑的维多利亚式的敏感女子对事物进行精心过滤的结果。甚至更糟糕的是,她或许是故意留下那丁点线索,把一些后来的历史研究者——比如他本人——搞得焦头烂额,以此获得一种极大的快意。
罗兰走了过来。
“有那样糟糕吗?啊?”他问道。
“你知道那句话吗——进两步退一步?在我这里,却是反过来的。”
“我能帮什么忙吗?”
休摇了摇头。罗兰转身走开,但休又把他叫了回来:“也许有一件事。你听说过《妖精市场》那首诗吗?”
罗兰奇怪地瞄了他一眼:“你现在可走得太远了。听说过,但怎么啦?”
“只是好奇。我是最近才听说的。给我讲讲。”
“是克里斯蒂娜·罗塞蒂写的,当时曾引起极大轰动。它写的是两姊妹,一个纯洁,一个耽于肉欲的诱惑。非常具有维多利亚时代特色。精神与炽烈的声色之欲交织在一起……”
“我明白了。”休记起来了:海格特——莉齐最后做志愿者为女犯人读书报的地方。
“可你为什么对它感兴趣呢?”
“它对莉齐非常重要,对她有着某种特殊意义。”
罗兰眉头一扬:“啊,曙光就在前头。坐在那里——一根毫毛也不要动。这是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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