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外苍茫孤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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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城、黄昏、有火烧云。
一群衣衫偻裸的官兵,拖着沉重的脚步排成一个小小的行列向前走去。带队的县尉肩膀上扎着一块染成红色的布带,血水不断渗出流到手上,在滴落到黄土地上。
鲜卑,劫掠而来。小小的县城措不及防只坚持了一个时辰。县令大人被砍掉了脑袋,县里的青壮被屠掠一空。这五十七个郡兵是幸存者,若不是忽然间电闪雷鸣大雨倾盆估计也会被杀个尽绝。大雨浇灭了大火也遮盖了他们的脚印。队伍的最后面跟着一个完全不同的青年,二十四、五岁年纪,他的不同在于形象。没有士兵的武器和皮甲。他穿着没有袖子的衣服,那衣服的左胸出还缝着块布,里面放着一个盒子。有人看见他曾经从盒子里取出一根雪白的东西在燃烧的木头上一嘬,一股清烟飘起他的鼻子嘴里都喷出烟来。最妙的是他的裤子,紧紧的贴在身上感觉很厚很轻便,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而这人的头发更绝,居然短到能看见头皮。没人知道他从何而来,只知道这小子在甜水井边用一把铡草料的铡刀砍倒了三个鲜卑骑兵,现在他肩上抗着的是把阔剑,好象是县令大人家装饰用的。现在可没人管这些,逃命要紧,雨刚停,如果听到马蹄声那么活着的日子到头了。
县尉忍不住伤口的剧痛开始呻吟,唯一的队率大毛扶住了他说道:“大人,要么先歇息片刻吧?弟兄们赶了好几个时辰的路,鲜卑人再怎么的也不敢深入咱大汉腹地吧?县尉疼的变形的脸抽搐了几下勉强点了点头。大毛大声道:“县尉大人有令,原地休息。水牛去找水源,铁生带几个弟兄巡哨,老憨想法子弄点吃的,伢子过来帮忙”。虽然郡兵训练装备都不是很好,可常年的军旅生涯还是造就了这些汉子士兵的天性。也许汉人天性温和善良不持强凌弱,但不可否认的是汉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士兵。
大毛发号施令完毕回头一看,那县尉已经委顿在地昏死过去了。“大人”大毛焦声叫到,作为一个领头人在这个时候倒下,就意味着这只小队伍的崩溃。大毛这一喊,旁边士兵都围了过来。只有陈羽坐在角落里的大石上,冷冷的打量着一千多年前的天空。那天蓝的让陈羽简直不敢相信,而这明显的西北地方周遭居然长满了灌木和植被,不远处山峦叠起郁郁葱葱的被树木覆盖着。自己莫名其妙的来到这里,干渴难熬的他向一位长像慈祥的大娘要水喝,大娘却递给他一个脏兮兮的木桶,指了指外面的水井,然后惶恐的关上了门。喝饱水的陈羽睡在牛棚里,等在人喊马嘶中惊醒时城中已经火光冲天。凌晨,鲜卑人用套马索套住城垛爬上不高的城墙,打开城门后趁官兵和百姓正熟睡的时候杀了进来。大娘在丈夫的催促声中慌慌张张的开门出来,一个十二三岁长的白白嫩嫩的女孩拎着一个小小的包袱在父亲拉扯下跑了出来。“嗤”一枝长箭准确的钉在女孩父亲的胸膛上,马蹄声响三名鲜卑兵冲进了破落的小院。一名鲜卑兵好不理会抱着丈夫尸体啕嚎大哭的大娘随手一刀,哭声霍止,大娘的头颅骨碌碌滚到了牛棚边,那双伤心欲绝的眼睛孤自睁着老大。陈羽愣愣的盯着,胃开始痉挛,“生命何尝是如此的脆弱,无辜者的命运似乎永远还是那么的无辜”。
女孩的哭叫声让陈羽打了个寒颤。三个鲜卑兵并没有发现草料中的他,狞笑着横拖竖抱的走入房内,小女孩的小小包袱被夹手夺过扔在了地上散落开来。黄黄的蛋黄流了一地。鸡蛋,这个时代唯一易得的蛋白质维生素。陈羽一边想着一边拎起昨夜看到的铡刀,整个人开始情不自禁的战抖。
屋里的光线很暗,鲜卑人正在吵闹,估计是争执谁该先上。忽地门前一暗,一个怪异着装的人闪身进来,还未看清长相吵的最凶嗓门最大块头也最大的鲜卑兵的脑袋已被砸碎,血溅了他对面同伴的一脸。当他伸手擦去迷住双眼的鲜血时又听到一声惨叫,他清楚的看到他剩下那唯一的同伴上半身掉在了地上,下半截居然还倒退了一步才轰然倒地。伸手拔出弯刀却忽然感觉手不听使唤了,转头看时一把老大的铡刀嵌在自己右腰身里,右手连肘而断。他很想看看是谁杀了他,可是屋里实在太黑。汉人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他们怎么敢反抗?那些汉人只会逃跑,只会在自己的弯刀下跪地求饶,如那些个汉人娘们连夹住腿反抗的勇气都没有,妈的老子杀人无数干过汉人娘们也有七个八个了,死了也值了,于是他死了。
那个小姑娘惊悚过度口吐白沫睁大着双眼跟着死了。而现在,看样子县尉也快死了。陈羽推开人群,走到县尉身边伸手在他额头一碰,很烫,估计伤口正在恶化引发了体温。陈羽不容分说撕开县尉肩头的绷带,只见一段箭簇深深的扎在肉里。陈羽不管身边人惊讶的目光,夹手夺过一个士兵的陌刀在县尉肩头一剜,霍出一个口子,鲜血淋漓中拔出箭头,顺手抢过身边另一个士兵的火把“哧”的一声,焦臭四射,县尉大叫一声又昏了过去。陈羽冷冷的说道:“给他包一下,再给他喝点水,如果醒过来了是他命大”。这个方法可是陈羽从电影《喋血双雄》里看来的,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效果,反正没医没药的,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阳光不是很明媚,感觉有点冷。陈羽睁开眼睛便看见了县尉。县尉微笑着说道:“我叫公孙泰,救命之恩当永世不忘”。言罢轻轻摆了摆伤臂。陈羽皱着眉头道:“你们准备去哪里?公孙泰眉毛一跳道:“我们准备去雁门,你跟我们一起去吧?你救了我就是我的弟兄,我公孙泰从不轻易丢弃任何一个兄弟!
“屁话”陈羽冷冷的凝视着公孙泰说道。
“你说什么?公孙泰眼睛开始充血。周围的士卒听见公孙泰吼叫都走了过来。
陈羽阴着脸周遭一圈扫视下来嘲弄般说道:“身为将领,当随时探察敌情。当下鲜卑猖獗,你居然不设明哨暗桩,一千余人居然就这样的伤亡殆尽。估计你平时疏于训练懒怠军务,如此大败之下尚言从不抛弃自己弟兄。那白白惨死的千余士卒不是你的弟兄?那满城被屠掠的百姓不是你的弟兄?你说的不是屁话是什么?
公孙泰望着陈羽刀锋般冰冷目光,脸色红一阵白一阵,而周遭士卒俱垂下头来,想来对陈羽的话深有同感。刹那间公孙泰但觉无地自容万念俱灰,长吁一声落寞道:“说的是,我公孙泰愧对隘县百姓,愧对麾下士卒,还有何面目于天地”。言罢抽出腰刀向脖中勒去。“叮”腰刀却被陈羽挥剑击歪。陈羽附身拣起腰刀凝视着刀刃冷冷的说道:“救活你是为了剩下这些人能活下去,你死了至多枉添一个怨鬼而已,可他们怎么办?就这么散了?然后让鲜卑人追上来一个一个的杀死?至少我还不想死。

“那我们该怎么办”?说话的不是公孙泰,而是旁边的队率大毛,旁边众士卒齐齐把目光投向了陈羽。
“怎么办?打回去!陈羽冷冷的吼道。
“就我们这些人?水牛提着乘满水的头盔挤了进来问道。
陈羽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们这些人怎么了?不是爹娘养的?手里的家伙是吃素的?如果你害怕,就缩着脑袋逃命去吧!让自己一辈子窝在角落里。如果你能活下去,如果你能娶妻生子,你是否应该告诉你的儿子,你爹是个缩头乌龟,让他因为你的懦弱而看不起你!”。
铁牛涨红着脸嗡声道:“不!掉头不过碗大的疤,我要为俺娘俺爹报仇”。
“你们呢?陈羽盯着身边一圈人说道。
这群残兵败将惨败之余,个个垂头丧气行将就木不知所以,加上县城被焚家中老弱或死或散早已心死如灰,如今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年轻人,言语犀利似乎将众人心中的疼转化成一股怒火,忽地熊熊燃烧起来。
于是众人大声吼道:“打回去,报仇报仇!
公孙泰见这一干平日里拖拖拉拉死气沉沉的衰兵此刻居然一个个红着双眼,崩发出前所未有的战斗热情,心中感叹自己的无能,又见众人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胸口亦是一热单膝跪地对陈羽大声道:“公孙泰有勇无谋愿听兄弟差遣,肝脑涂地死亦无撼!
众军士见公孙泰如此都跪了下来齐声道:“愿听号令”。
陈羽冰冷的表情总算泛出些许暖意道:“且起来说话”。
陈羽捡起一段树枝在地上画道:“谁知道隘县周遭地形”?
“我”一名弓箭手越众而出道。
陈羽把树枝递给他道:“你把隘县周遭地形大致画出来”。
弓箭手也不言语,拿起树枝在黄泥地上一阵勾勒。待基本画完道:“小人原为邑口村猎户,熟知隘县周遭地势,这里就是邑口村距隘县十来里路,这是大禹山是去雁门的必经之路。北面是长城,隔着许多大山,估计鲜卑是从这里残破的地方遛进来的。
“很好”陈羽托着下巴点着头说道。“现在你再去一趟邑口村,看看那里有没有鲜卑兵,注意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王猛”弓箭手应道。
陈羽拍了拍王猛的肩膀道:“主要是看看邑口村的情况,如果可能弄点粮食回来,你再带个弟兄一起去。记着,不管遇到什么情况活着最重要,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王猛见陈羽说的诚挚,心下感动狠恨的点了点头叫上一个同伴向来路而去。
看着王猛渐渐消失在视线里,陈羽沉声道:“大家抓紧时间休息”却拖过公孙泰、大毛走进边上灌木从道:“附近可有官军驻扎?
公孙泰摇头道:“除了雁门有三千人马外周遭就只我隘县有千余人马,唉……。
陈羽打断了公孙泰没让他说下去,“我们现在没时间后悔,要是鲜卑人回到了草原,我们就再也报不了仇了,依你看他们有多少人?
公孙泰腾地红起了脸。原来睡梦中慌忙起来的他刚从院里出来就挨了一记流矢,马都没骑上鲜卑人就杀到跟前了,若不是贴身心腹拼死护住,他早就没命了。怎么还有时间看鲜卑来了多少人。
大毛见公孙泰窘在那里解围道:“我看着也就一二千人,一般少于此数,他们是不敢攻打有官兵驻守的城池的”。
“唔!和我估计的差不多,大毛你可敢再去隘县打探?陈羽凝视着大毛说道。
“有何不敢,先生的意思是?大毛挺着胸脯说道。
陈羽见他愿去喜牧牧道:“如果我猜想的不错,他们劫掠了好多人口粮食财务,行动必定缓慢肯定还没走远,我们就想法子一点一点的引他分兵出来干掉他们?
公孙泰搓着手道:“怎么引啊!如果引来的人多了,我们这点人肯定打不过”。
“哈哈”!陈羽笑了,公孙泰,大毛这才发现陈羽笑起来很好看,鼻子先慢慢的皱起来,然后眼睛才有了笑意,嘴唇一抿很有个性。
“你们忘了一点,鲜卑是什么人?陈羽抿着嘴说道。
“什么人“?公孙泰、大毛齐声问道。
“贪婪成性的人”,陈羽道,“只要抓住这个弱点,我们定能大获全胜”。
公孙泰、大毛眼睛一亮皆露喜色。
公孙泰忽的脸色一变道:“可怜我隘县三万余百姓士卒,若如先生所言公孙泰死亦瞑目了。”
“好好的说什么死不死的”陈羽恼道。
“隘县被焚百姓遭掠我之过也,上官问罪必斩某之首”公孙泰有些落寞的说道。
大毛在旁说道:“那雁门都尉素与大人不睦,此事定会落井下石”。
陈羽微微皱眉不语。大毛见两人神色怪异乃先整装告辞去隘县打探消息去了。
陈羽沉思了一会儿忽道:“公孙大人可有亲友为官”?
公孙泰愕然看着陈羽点了点头道:“我的堂兄是辽东太守公孙瓒”。
陈羽沉吟道:“朝中呢?
公孙泰道:“尚书卢植乃吾兄之师长“。
陈羽大喜道:“这就好办了”。见公孙泰尚未开窍又道:“我们出奇不意偷袭鲜卑,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积小胜为大胜,以鲜卑人马匹牛羊为补充,再招兵聚众复回隘县整茸城郭,积财而疏上官,再献俘朝廷,即便将功折罪当性命无忧矣!
公孙泰双目放光,情不自禁一把握住陈羽的双手道:“若如此先生恩同再造,公孙泰此生肝脑涂地亦难报大恩”。
陈羽微微一笑,轻声道:“如此,请大人命众士卒整理兵器早做准备”。
公孙泰激动的说道:“先生若看的起公孙泰,大人二字再也休提,只愿为先生麾下一小卒足矣!
陈羽见他言语真诚,想到自己来到这里举目无亲须有个依靠,乃道:“若不嫌弃陈羽年少轻狂愿结为兄弟”。
公孙泰大喜,率先跪拜于地大声道:“固所愿也”。
当下二人撮土为香对天地拜了几拜道:“我公孙泰愿与陈羽结为生死兄弟,誓死相随永不相弃,若违此誓必死余乱刀之下。陈羽亦如此立了一誓,当下二人又互相拜了几拜,排出年龄公孙泰大了陈羽足足六岁是为兄长。
公孙泰高高兴兴的走出灌木林,笑骂着众军士说道:“都他妈的起来”。手向陈羽一指道:“他是我的结拜兄弟,尔等今后奉他号令”。众军士见陈羽出来,都道:“参见大人”。陈羽摆了摆手不太习惯这个称呼,可是非常时期马虎不得乃严肃道:“马上整理刀枪弓箭,等王猛大毛来了就出发”。
“诺”众军齐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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