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此日大吉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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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梦炎未免待下去尴尬,回到行营便吩咐拔营起行
钦差全套仪仗也不摆了,单举着几块肃静牌子就上路了。
朱侍郎可能是被崔亮丧母的事给刺激了,一改路上碰见个名胜古迹一类的就思古忧今,遇见个读书人就吟诗作唱的风格,不再刻意遇府州就停,众人的耳根也终于清静了。
钦差一行重新坐船顺大运河南下,经徐州过扬州登岸,沿陆路官驿直道,于洪武十一年七月二日,抵达南京……
……
京师
天下形胜之地,可建都者有四。
关中险固金城,耸诸侯之望,据百二山河之胜,地势高厚,天府之国。
洛阳天地之中,周公曾卜,周汉建都,四方朝贡,道里适均。
汴梁襟带河淮,宋朝故都,其地平旷,雄踞中原。
北平宫室完备,元代故都,其地建都,可省民力。
“长安、洛阳、汴粱,实是周秦汉唐宋的国都。平定之初,民未苏息,若在那里建都,所需力役,都要从江南运输,重劳其民,若就北平宫室,不能没有更作,也非容易。今南京长江天堑,龙蟠虎踞,江南形势之地,足以建都。”
于是,朱元璋决定建都南京!
帝都
宫殿眺尧耸街衢况物华,风云今际会千古帝王家。
三朝二宫!
正殿曰奉天殿,前为奉天门,后曰华盖殿,再后谨身殿。
奉天殿侧立左右文武楼。谨身殿之后为内宫,前曰乾清宫,后曰坤宁宫,周以皇城。
北曰玄武门,南为午门,翼以两观,东西为左右掖门,形成阙门,东曰东华,内建文华殿,为东宫视事之所,西曰西华,内建武英殿,为斋戒时居住之地。
宫殿创建,朱元璋诫“敦崇俭朴,犹恐习于奢华”,宫殿建筑摒去了雕琢奇丽的装饰。宫城的规模小而朴素,正殿之前仅有奉天门及午门二重门阙,崭新的武英殿与文华殿,便是去年建成,刚刚投入使用……
……
谨身殿!
朱元璋身披金缎滚龙袍,突然一声怒喝,手中的一本奏疏“啪”的甩飞出去。
刚晋升为礼部尚书的朱梦炎陪侍一旁,怀揣着小心,默然不语。
一个轮值伺候着的小太监暗叫一声苦,一溜小跑捡起奏疏,双手恭敬的放回御书台。
“啪!”奏疏又飞了起来,这次砸到了小太监的脑门上。
“谁叫你捡起来的?”朱元璋撅着大下巴,狠狠瞪了小太监一眼,怒喊道:“来人,给朕叉出去,打二十棍......”
“遵旨!”两个御前武士应声暴诺,高举水火棍将小太监凌空架起就走。
“万岁爷饶命...万岁爷饶命啊……”小太监身在空中,犹自扑腾着喊饶命,直到声音远去,渐渐不觉......
大殿内外恭立着的太监女官,御前武士,一个个莫不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刻意放缓下去,生怕闹出什么动静被朱元璋注意到,以免触了霉头。
“......陛下息怒!”朱梦炎偷眼瞧了瞧朱元璋的脸色,见后者情绪发泄的差不多了,才不紧不慢的劝解道。
“...怒?”朱元璋苦笑一声,喟叹道:“为君难,为臣也不易。君臣以求直言,是要切于实事而有益于国家,若满篇浮词,于实无补......”
“陛下睿言。”朱梦炎老脸一红,低声道:“茹大人奏疏中砌词过甚,是有不妥之处......”
“何止是不妥?”朱元璋嘿声冷笑,余愠未消道:“一本奏疏,洋洋洒洒写了万余言,朕昨日让中书郎中王敏诵读,直到深夜仍未搞清楚他究竟要说什么,今日使仲雅读来,原不过三百字便可陈清,茹太素这个狗才,莫非是讥朕未读过书吗......”
朱梦炎闻声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个罪名要是坐实了,吏部主事茹太素立马就要人头落地,赶紧深施一礼,举拳过眉道:“陛下,想必茹大人也是无心之举,科场争雄讲的是文章四平八稳,奏对工整,否则就算文章再是花团锦簇,直入主题,也不免落第,或是茹大人入仕时日尚浅,恶习难改,不明陛下求真言去雕饰的深意罢了。”

朱梦炎一捧一贬之间,使得朱元璋火气消去不少,沉吟少许,方道:“拟诏,命中书省斟酌制定一个建言格式,颁示中外,使言者直陈得失,无事繁文浮词......”
一名女官领命在旁草拟了一篇诏命,写完后呈给朱元璋过目,待后者验证无误之后,用印后递回给女官,命传予中书省通晓。
女官施礼后捧旨退下,找人传旨去了......
“仲雅啊!”朱元璋大有深意的瞟了一眼朱梦炎道。他何尝不是借此警告这个同样喜欢之乎者也的大臣。
“臣在!”朱梦炎低眉顺眼的应道。
“一路之上,你是如何看待张丞窦亨这两个异邦使臣的?”朱元璋忽问道。
朱元璋已经下旨肯予望乡国归附,并改之为归明府,张丞与窦亨也被封官赏爵,按说已经算是朝廷的官员,此时突然说出异邦使臣四字,让朱梦炎一时间有些警觉。
朱梦炎斟酌着“异邦使臣”四字的深意,含糊道:“臣与靖忠伯,西海伯两位爵爷乃初识,并无深交,了解尚浅,不敢妄下结论。”
“...尽管直言。”朱元璋淡淡道。
“这……”朱梦炎见躲不过去,沉吟少许,低声道:“依臣浅见,靖忠伯为人敦厚豁达,知礼义廉耻,精桑农之术,晓百工技艺,若抚一方民生,或…或属中上之资。”
“...自三皇五帝始,大约贤圣之君,百不得一,中上之资十不得一。庸者十九,纵者十五,世安得而不乱?”朱元璋不置可否眯了眯眼,淡淡道:“那张丞能得你一个中上之资的评语,却已是强过许多尸餐素位的帝王了......”
“陛下……”朱梦炎惶恐道。他说罢跪倒在地,赶紧闭上嘴,脑子乱成一片,暗道今天皇帝怎么老把话头往大逆不道的路子上引呢。
“起来,谁叫你跪了?”朱元璋沉声道。
“臣惶恐,方寸已乱,万不敢再行奏对,请陛下治罪。”朱梦炎低头跪地不起。
“朕不过一时想到了历朝当政者的难处,随意感叹几句,你又何必胡思乱想?”朱元璋不满道。
“……!”朱梦炎仍旧慎默不语。叶伯巨上书发了几句封藩王太奢的牢骚,就被朱元璋认为其“离间吾骨肉”,恨不得亲手射杀,冤死狱内才一年多,他可不敢忘了这个教训,更别说涉及皇位统治的话题了。
碰上这种事情,熟知典故,通晓《易经》的朱梦炎,本着老子“多言数穷,不如守中”,黄山谷“万言万当,不如一默”的宗旨,决不肯多言一句。
“你既然不想起来,就跪着答话吧。”朱元璋对朱梦炎的态度,看不出是欣赏还是厌恶,突然骂了声:“真是倔驴脾气!”。
“臣遵旨......倔者,人不屈也,谢陛下赞言!”朱梦炎叩头领旨,打蛇随棍上,真就跪在那里不打算起来了。
朱元璋唇角泛出一丝笑意,又很快敛去,温声道:“张丞得了你一个中上之资的评语,那个窦亨又如何,朕可知此人乃高逾八尺的战将,据说有降龙伏虎之能,生啖人肉,渴吸敌血,故而于西海番国闯出了个‘龙虎威’的偌大凶名,可有此事?”
“这个……”朱梦炎脸色变的古怪起来,呻吟一声道:“不敢欺瞒陛下,臣…臣看不透这个西海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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