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群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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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些特定情况下,有些心术不正之人也能被硬逼着做出些正义之事。
在甘狞的身上,暂时还看不出任何嫉恶如仇的影子,而他本人也从未打算过要把自己标榜成公正严明的代言人。然而,在对于李若芒这段蹩脚表演的诸多评论里,真正称得上客观、公正的就要数甘狞牵扯到弹棉花的那一则了。
尽管那时一句最能体现实际情况的言语,可李心眉却并不买账,冲着他怒斥道:“你胡说什么!给我出去!”
甘狞毫无惧色,仰天长笑,激愤道:“我甘某人不过是替大伙儿说了句心里话,何错之有?若是因为他是主母的亲戚便想颠倒黑白、强抢民女的话,我甘某人第一个就不答应!”这几句话说得气宇轩昂、掷地有声,甘狞头也不回,大踏步出了大厅。
李若芒的心情也随之跌落到谷底,倒不是因为自己的音律太过曲高和寡,难觅知音,而是发现自己始终都只有在姐姐的庇护下才能多少得到些赞扬与认可,可这些赞扬与认可却又披着一层虚假的外衣,显得虚无缥缈而毫无实际意义可言。
他是多么希望自己可以无需借助身边的大树便能够在烈日炎炎的夏天乘到阴凉;他同时也希望自己能够不再借助巨人的肩膀便能登上神圣的殿堂。可就目前的进程来看,再走一条漫漫长远的道路似乎已是在所难免的事了。
不过万幸的是,他并未感到惧怕,且很乐意将这条路走下去。
再者,甘狞方才所言之事,对他来说也并非全然没有好处。杭州城的亲身经历让李若芒开始笃信一件事:一个人一生之中所经历的幸运与不幸,其长度必然是对等的,只可能此消彼长,而绝对不会出现一边倒的局面。基于这种思想,若是日后发了大财,他也会居安思危,随时做好破财消灾的准备;可要是受了些许磨难,他也不会就此意志消沉,因为那个所谓的运气,在四处游历一番之后,终将还是会重回自己身边的。
甘狞的话固然诋毁的他有点体无完肤,却也在另一件很是为难的事情上让自己寻觅到了些罕见的知音成分。
李若芒道:“姐姐息怒,那位甘大哥的话也不无道理,我可不能随意强抢民女啊,那位周姑娘她......”
李心眉仅用眼神就阻断了他的话,没好气道:“你和夕儿的婚事就这么定了,休要再顾及旁人的风言风语。那甘狞实在太过放肆了!最可气的是居然还有人敢与他暗合!”
可怜的鲁素遍地搜寻着,真的很想找个宽窄合适的地缝就此遁走。
就在这人人自危的紧要关头,适时出现了两个舍己为人甘作炮灰的救星:新一代江东二张回来了。
二人刚刚返回山庄,听闻庄主在此设宴款待贵宾,便马不停蹄的一路小跑赶将过来。万幸众人自打见识了李若芒的精彩演出之后便再无食欲,饭桌上的珍馐美味也因此大都保全了下来。二张们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便开始大快朵颐,同时也还没忘了邀功。
张钊一边放口大嚼一边哭诉道:“庄主、夫人,我二人自离庄去寻庄主内弟以来,夙夜忧虑,恐托付不效,然我二人能力有限,虽将整个江南找遍,却也不曾得见要找之人,到头来只得空手而归,还望庄主责罚。”
张泓在一旁附和道:“还望庄主连同夫人责罚。”
李若芒只觉得这二人似曾相识,却又想不出在何处见过,便开口问道:“两位老先生,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面吧?”
张钊眯起眼睛端详了一阵,咕哝道:“有这回事?”
“哎呀,是小哥你啊。”李若芒生平的第一次小费便是得这位张泓所赐,故而彼此双方之间的印象也较为深刻:“你不是在杭州整骨堂里给人做推拿吗?怎么会在我们古钉山庄出现啊?”
一经提醒到“整骨堂”的字样,张钊也总算记起有这么一号人物了:“哦,是小兄弟你啊,莫不是你手法太过有名,庄主大人他专程请你到这山庄里来为我们理疗?”
张泓拍手称快道:“那敢情好,自打离了杭州我这颈椎的老毛病就常犯,几次三番的都还想要折回去寻你,不想今日居然能在这里相遇,话说回来,庄主真的没有忘记我们这些为山庄贡献一生的老家人啊,我在这里谢过庄主连同夫......”

“人”字始终未能完全说得出口,因为他发现李心眉看着他们“二张”时的表情有点异样,那是一种视满桌山珍海味为无物,而一心只想吃了他们俩儿的饥饿眼神,再配上由于震怒而不住颤抖的嘴唇,在一排咬紧的银牙间,窜出了这几个字:“这个在杭州给你们做过按摩的人,就是我四弟。”
大厅里又是一片死静,隐约可以听到的,是“二獐”们诚惶诚恐、错落有致的心跳声。
“主母大人!你就饶了我们这回吧......”被拖出去的“二獐”所发出的惨叫声,久久不散的在山庄里回响着。
李若芒这才发现自己的一时语失,居然连累到了曾经的老主顾,心中不禁一阵谦然,说道:“姐姐,这两位老先生往日里对我不错,你不会是打算将他二人怎么样吧?”
李心眉怒道:“这两个老东西成日里骗吃骗喝、为老不尊。早就该打发他们滚回老家了!”
孙痊倒是个颇念旧情且又对祖宗之法绝无违逆之人,祖辈之中也从未开过强行勒令某位家丁强行离庄的先河,故而对于“二张”他始终都持放任自流的态度,怎奈这两人应验了鲁迅笔下“九斤老太”的那句“一代不如一代”的名言,经历了自三国至今的一千多年也不知多少代人的退化,终于造就出了这两位很难再被后人“超越”的高人,自此,那条名言便戛然而止、遁地无形了。
孙痊为掩饰尴尬,不住地催促众人饮酒,晚宴随即继续进行。刚刚经历了人生最为黑暗的1/4柱香的时间,鲁素暗自庆幸着自己总算不用再为无法遁走而烦恼了。
正是神酣耳热之际,周渔冲着李若芒说道:“李兄弟,方才你所奏之曲可不简单呐,我粗略的计算了一下,这首曲子将所有的七个散音、九十一个泛音、一百七十四个按音全部包含于内,至于说演奏技法,则更是千变万化、错综复杂,李兄弟你能够将它完整地弹奏一遍已经算是还了不起了,佩服,佩服。”
对“曲有误,周郎顾”这句话有过耳闻的李若芒对于自己能够得到音乐界专业人士的认可感到异常兴奋,全然不记得方才一曲弹罢后的大规模杀伤性后果,激动道:“还是周兄你眼界......不对,是耳界开阔啊。这首曲子我练了好久,要不我再来一遍给大家听听?”
“千万别!”现场的古钉山庄全体同人显示了他们众志成城的一面。
周渔笑道:“这首曲子在下很是喜欢,方才也就顺便留心将它记了下来,可否能得李兄弟许可在你面前班门弄斧、献丑一下呢?”
李若芒拍手称快道:“如此甚好,还请周兄马上弹出来听听。”
周渔起身,步履轻盈、飘飘欲仙,静坐于古琴后方,右手拨弹琴弦、左手按弦取音,急促的挑、抹之间,编织出一段人间难得几度闻的神乐仙音:悦耳如;优雅如;时而高亢如;时而低沉如。最为难得的是,这段音律一经周渔演绎,便分明流露出了一种淡淡的忧伤之情,仿佛一个怀才不遇之人在向旁人缓缓地诉说起自己的坎坷人生,着实发人深省,引人沉思。
在座之人无不为之陶醉,沉浸在音乐为自己所营造的奇幻国度中久久不能自拔,待得周渔一曲弹毕,众人仍是翘首企盼着能有下文。周渔微微一笑,离了古琴重新坐回到李若芒身旁。
这次无需孙痊提醒,大厅之内爆发了空前热烈的掌声。
李若芒敬佩的无以复加,发自肺腑道:“周兄的神妙技艺,真如伯牙转世、嵇康复生一般,小弟佩服。”
周渔笑道:“我若是俞伯牙,那贤弟便堪称钟子期了,而我这个‘嵇康’可不想带着广陵散进了棺材,一心想将这身琴艺传授与你,也不知你稀不稀罕,乐不乐意跟我学上一学。”
李若芒频频点头。
周渔笑道:“那好,明晚亥时,趁着月朗星稀之际,你我二人于湖心阁切磋一下琴艺。”紧跟着他又满脸坏笑得戏谑了一句:“到时候你可别因为舍不得跟我妹子分离而爽我的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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