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打工按摩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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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山神的立场上讲,他们所居住容身的庙宇是用来给寻常百姓烧香上供、许愿保平安的。可是,管辖着杭州东郊这段地界的这位山神就很无奈:他已经不再奢望别人能把它当神仙看待,只求大家别再把这里当成是公共旅馆,说来就来,说住就住。
李若芒、马邀友还有那个新来的“房客”全都吓得向后退开了一步,异口同声道:“什么人?”
三个人都迅速地把对方打量了一遍,各怀心事:
李若芒觉得这山神庙也不是专门为自己和马邀有所搭建的,能够多一位同道中人也看好这里的风水,择此地居住,其实也是无可厚非的。况且眼前的这个男子浓眉大眼,长相憨直,又是一脸正气,给自己留下了不错的印象。
马邀友则完全不是这么想的,只看了一眼就直接把他划分到敌人一列,原因有二:其一,大哥和自己在这里已经住了几天,很多生活规律都已形成,这时突然闯入一个不速之客,恐怕所有的秩序都要重新来过。其二,马邀友刚刚经历了人生里一个很大的挫折,现在对除李若芒之外的人大都抱有一丝敌意。
新来的这位也把他俩迅速的观察了一遍,初步下了个结论:“一个很像乞丐,另一个更像。哎,我范某终于也落到这步田地了,只能与乞丐为伍。”不过考虑到日后恐怕还要跟他们打很长一段时间的交道,所以多少也还是要寒暄几句的。
“二位前辈(他觉得还是叫前辈比较合适),在下范云风。”范云风向两人抱拳施礼,李若芒还礼,马邀友则装作没看见,范云风接着说道:“事出有因,在下不得不在此暂住几日,有打扰到二位的地方还望海涵。”
李若芒尚未来得及表态,原本还表现的漠不关心的马邀友却抢着问道:“打扰是肯定会打扰的,不过我还有一事不明,希望阁下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范云风觉察到对方来者不善,言道:“请讲。”
马邀友道:“这杭州城里大大小小的客栈少说也有个几十家,可你为什么偏偏要住在这山神庙里,再说了,就算你有住山神庙的癖好,可这杭州城外的山神庙少说也有五、六家,你干吗又偏偏挑中我们这家,今天你要是不能给我解释清楚,那就还请你另谋高就。”
李若芒注意到范云风在听马邀友讲话时,频频关注外面逐渐暗淡下来的夜幕,还面露难色,好像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急着要办,心想此人看着不坏,待会儿帮他说几句话,替他解了围便是。
范云风满脸焦急,说道:“这位兄弟,在下实非歹人,近日到此也是生活所迫,这其中的原因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在下现在有事要办,急于抽身,明日自当负荆请罪,向二位道明真相。”
马邀友还欲开口,李若芒却插嘴道:“范兄有什么事尽管放手去办,我这兄弟也没什么恶意,来日方长,范兄有什么苦衷,大可以后再跟我们慢慢诉说。”
马邀友此刻可是像天神一般敬畏着李若芒,听他这么说,只好把已经到了嘴边的一大段逐客词咽回肚里。
范云风很感激地说了声谢谢,扬长而去。
这一突发事件并没有影响他们俩儿结拜的好心情,当下将酒食器皿布置妥当。他俩儿撮土为香,向天拜了八拜,口诉誓言时,都不由得热血沸腾、心潮澎湃起来,明显的感觉到这个世上又多了一个可以救自己于危难之中的人。很多年以后,他们仍然很难相信:在如此简陋的环境下,在如此贫困的生活中,两个少年的这一看似纯粹由男性荷尔蒙所引发的事件,当时虽然微不足道,可日后居然会对流洲国的生死存亡产生决定性的影响。自此,流洲国的历史已悄然发生了改变。
翌日清晨,巳时,酒醒后的李若芒在通往杭州城的路上感慨着世事难料:昨天的这个时候,自己已经解决了温饱问题,正在向通往小康的道路上大摇大摆的前进着,可谁成想,一夕之间,世事巨变,自己又给人一棍打回到解放前,一切又都得推倒重建,工还是要继续打的。不过略有进步的是,今天找工作的目标很明确:那家贴出了招工启示的推拿店。
几经周折,在询问了七个路人并得到八种不同答案后,李若芒终于在城西的一处可以称之为“被遗忘的角落里”,找到了这个叫做“整骨堂”的按摩店。“整骨堂”店面不大,门面的装修也很简单,坐落在一棵大榕树的旁边使得原本地理位置就不好的它更加容易被人忽略。
“这么难找的地方,真不知道我那兄弟是怎么发现的。”李若芒无奈的苦笑。
“整骨堂”的外墙上当真贴了一张招工启示:
本店诚聘推拿按摩师数名,年龄不限,性别不限,性别取向不限,政治立场不限。身材长相不做要求,历史背景不予考虑。应聘者最好能体格强健,心态过关,抗击打,耐严寒,否则后果自负。本店按劳提成,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有无经验均可,本店提供培训,培训成果因人而异,全看个人造化:可使新手变老手,反之,亦可使老手变新手。
“写这份告示的人,只怕是脑袋给人当成足底按摩过。”这是李若芒看完这份告示后的第一印象,这告示写得简直毫无诚意可言,内容直白得让人有点望而生畏,看着这已重度泛黄的纸张,料想这张告示贴出来的时日也已不短,“难怪贴了那么久都请不到人。”李若芒大失所望,但还是决定先看个究竟再做决定。
走到店门前向内观望,一股浓重的檀香味扑鼻而来。整骨堂的内部装修也很简朴,如果把前文所提到的聚圣楼比作皇宫行苑的话,那么整骨堂最多也只能算个村长级干部的招待所,墙上除了挂着几幅人体和足底的**位图外,别无它物。不过店虽简陋,却打扫得很整洁,几张乖巧的竹椅竹床很合理的布置在店里的各个角落,靠门左首的一座古色古香的几上安放着一张古琴,更是增添了几分典雅的韵味。
与外面的冷清相比,按摩店里却是一幅热火朝天的景象:现有的三个员工都在忙着干活,两个客人端坐竹椅,还有一个俯卧竹床,三个员工也都神采各异:在竹椅旁忙活的两位,一个面白无须,嬉皮笑脸得跟客人言语着,另一个则是一脸学究作派,闭着双眼、摇头晃脑的跟客人讲述着什么。比之他们俩儿,站在竹床旁的那位似乎才显得专业一些,此人面留长髯,不拘言笑,正在用自己的拇指很有节奏感的游走在客人的后背之上。

嬉皮笑脸的那位看到了李若芒,示意他坐在一旁等候,随即朝内堂喊道:“阿玟,有客人,出来招呼一下。”
不多时,内堂里走出一位婷婷少女,朴素的衣着掩盖不了她俏丽的容貌,一张精致的圆脸上挂着阳光般的微笑。
“这位客官,请问您想要点什么服务?”一阵银铃般的声音听得李若芒很沉醉。
“我想要你服务。”李若芒差点把心里话说出口,他努力回了回神,尽量把自己调整的像个正人君子,说道:“我看到了外面的告示,所以就想进来问问工作的事情。”
一听到他只是找工作,刚刚还嬉皮笑脸的男子马上冷淡了下来,厉声道:“阿玟,别管他了,帮我把这个活儿记上。”
那少女很抱歉的冲李若芒笑了笑,示意他坐在一旁继续等候,柔声道:“请稍等,我们老板尚未起身,不过应该不会太久。”
李若芒很感激,言道:“多谢,姐姐你慢走。”
那少女顿时双颊绯红,低声道:“也不用这么称呼我,叫我阿玟就好了。”
阿玟转身来到柜台处,问道:“甄大哥,什么活儿?”
嬉皮笑脸的那位道:“小活,颈肩,对了,阿玟,客人们都想听你弹首曲子,快去准备准备。”
阿玟应承下来,款款走到古琴旁,稍加思索,抬腕轻拨,弦下滑出一脉清韵,娓娓如诉往事万千。
也不知在座的其他人是什么感受,反正李若芒是听得如痴如醉,一曲弹毕,尚有余音在耳边徘徊。李若芒为她轻声鼓掌,阿玟很腼腆地笑着说了声谢谢,便转身进了内堂。
不多时,店里的客人都已交钱走人,嬉皮笑脸和学究作派坐在竹椅上,边打盹儿边聊天,李若芒想让他俩指点一二,却被对方用一句“我很忙”冷冷拒绝。
正值失落之际,一直沉默寡言的长髯男子突然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于竹椅之上,李若芒依言而行,只觉得那男子将双手轻轻的搭在自己的双肩,两根拇指则在自己的三角肌处不停的揉搓,此人的手法持久有利,均匀柔和,李若芒只觉得有一股力道迅速的投皮入内,很是舒服。
稍顷,长髯男子坐在一旁,让李若芒在他身上练习,李若芒试了几次,总是不得要领,还弄得自己双手的大鱼肌处酸楚不已,旁边的两位倒也不忙着过来指导,只是饶有兴趣地说着风凉话,自娱自乐。正急得没有办法,突见阿玟从后堂闪身进来,轻声道:“老大要出来了。”
她的话仿佛让竹椅长出了倒刺一般,嬉皮笑脸和学究作派蹭的一下从竹椅里蹿了出来,迅速来到过道旁,像小孩子观看升国旗一样行着标准的注目礼,静待老大的出现。
他们俩儿这一煞有介事的行为让李若芒多少有点不知所措:是跟他俩儿一起“看升旗”,还是继续自己手里的活计,一时之间,难以抉择。
正在这电光火石间的犹豫时刻,一阵似曾相识的香气突然从后堂传来,从充斥了满屋的檀香味中杀出一条血路,径直奔向李若芒的鼻孔。李若芒的嗅觉还远远称不上灵敏,但他依然可以马上分辨出这个曾经在自己的梦境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味道,以及拥有这个味道的主人,一想到她,李若芒又是激动又是惊讶,脑海中几乎是一片空白,只剩下三个字依然挥之不去:杨止水。
可当杨止水真正出现的时候,李若芒的惊讶才算是到了极致:可以说,除了身上的味道,眼前的这个杨止水好像完全换了个人似的,从她的身上几乎找不出一点点似曾相识的感觉。她穿了一件极其厚重的皮裘,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刚刚睡醒后的头发很随意的朝各个方向摆出各种诡异的造型,明显涂多了粉的脸上已经看不到一丝血色,白得很纯粹。两只眼睛却又像是给人使足全力连砸了两拳一样,黑得很彻底。
刚刚睡醒的杨止水懒洋洋的在店里晃着,迷离的双眼显现出一种对任何事物都漠不关心的神情,在四处随意的游离,可当她的目光无意间撇到李若芒的身上时,她愣住了。
那晚李若芒的几句话无意间勾起了她的伤心事,于是乎,就顺理成章的对他发了通火,事后回想起来,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可有一转念,自己根本用不着向个要饭的表达歉意,况且自己已经打赏了他银子,拿了别人的银子,挨几句骂也是应该的,在她看来,这个世上还没有什么银子办不成的事情。
可是今天,当李若芒毫无征兆的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的内心深处却又忍不住一阵莫名的激动,至于说为什么会激动,也许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她居然发现自己还是很希望可以再见到他的。杨止水不想把自己的心思显现出来,可火热的双颊此刻一定是一片绯红,如果不是层层白粉的阻隔,李若芒就可以轻易的发觉她这满脸娇羞的神色。可就在这一瞬间,一个让她的满腔热情都烟消云散的念头涌上心头:“那晚我偷了王家的东西,他可是唯一的知情人,今天他找上门来,难道是来敲竹杠的。”顿时,她整个人又冷漠了下来。
“杨姑娘,你的眼睛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白痴!这是我自己化的妆。”杨止水佯装生气,可李若芒充满关怀的语气却令她心里暖暖的,同时也让她坚信:这傻小子不是来敲竹杠的。
他们俩儿随口的一问一答把在场的所有人都说得目瞪口呆,一时之间没人敢发话,最后还是阿玟帮忙打了圆场:“大姐,他是来找工作的。”
“嗯,你们几个在这待着别动,你。”杨止水用手指了一下李若芒:“你跟我过来。”
目送他们俩儿出了后门,刚刚看完“升旗”的两位仁兄瘫坐在竹椅里,极其失落的对视了一眼,唉声叹气,回想一下自己对李若芒的所作所为,还有李若芒跟自己老板的特殊关系,两人异口同声:“真失败,看走眼了。”
李若芒不明就里的跟着走进后院,刚关上后门,杨止水突然出手如电,又一次攥住了李若芒的脖子,总之两个人的造型又回到了山神庙里的老样子。
“小子,你要是敢把那天的事说出去,我现在就掐死你!”
“不说也行,那你得......得让我留下来上班。”
“我凭什么听你的。”
“就凭我们是青梅煮马的......唉呦!你手轻点。”
“别说了!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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