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晋王（3）
第二天一早，唐婉和我就离开了晋王府，一起去了四川。眼下正值隆冬，宽阔的官道上只有寥寥的几个人，还都是一脸的冷漠。唐婉与我除了必要的对话，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话语，一路上煞为安静。我觉得自己已经完全的变了，变得不再嬉皮笑脸，变得学会揣摩他人的意图。
快马加鞭的跑了差不多一个星期终于到了四川，那里与北方的严寒不同，呈现出一派生机。唐家堡位于一座叫做玉泉峰的山上，那里松柏茂盛，葱葱郁郁，看起来倒是像秋天。唐婉带着我进入唐家堡，一进门就看见一个穿着淡青色长袍的清瘦男子，应该是唐婉所说的门主唐晖。
“妹妹，这次出去了这么长时间，想必一定是累坏了。”唐晖说话的时候，眼睛却在我的身上，他一定会疑问为什么我会与唐婉长得这么像。
“哥，母亲还好吧”唐婉与唐晖走在我的前面，一直说着她离开之后的事情。
“母亲的身体，你也是知道的，自从去年的那场大病之后就一直没见好。”唐晖的脸上有一些疲倦，想必他们的母亲的身体应该快要不行了。
“等一下我换了衣服就过去拜见母亲”
“眉姑娘，等一下也一起过去吧，母亲要是看见你一定会很高兴的，你长得跟她很像的”唐晖转过身来对我说，看来他们都是知道我的底细了。
唐婉带我走到一座园子面前对我说“眉心，你以后就住在望月阁吧。萍湘，你过来照顾眉姑娘的起居”一个丫鬟打扮的漂亮女子带我走进望月阁，唐婉随在后面。“你要是有什么不习惯或者需要的地方就和萍湘说，别憋屈了自己。”
望月阁里的一切都是簇新的，看来唐晖早就准备妥当了。萍湘是唐家堡的一名丫鬟，有着很清丽的容貌，做起事情来很干练。
“萍湘，二小姐叫我给眉姑娘送衣裳来了”一个与萍湘一样打扮的女子站在望月阁的门口。唐婉在晋王府的时候曾经说过我穿明朝的服装应该很好看，没想到她这么快就送来了，这让我的心离暖融融的，好久没有人这样对待我了。我看萍湘拿进来的衣裳几乎都是白色和蓝色，恰好是我的风格，唐婉的心思的确很细腻。
我换好一件白色的衣裳，萍湘帮我梳头，与我之前的那一头的小辫子完全不同的风格。依照我的意思，她将头发盘好，只插了一根玉制的发簪，很清爽的造型。看着镜中的自己在头发梳起来之后的容颜，确实和唐婉有**分的相似。
“眉姑娘，二小姐叫人过来嘱咐你和她一起过去拜见老夫人”唐婉的贴身丫头就是刚才送衣服的那女子过来传话。我和萍湘跟着她在望月阁左转的路口遇见了穿这一深鹅黄色衣衫的唐婉。
我们唐家堡一个偏僻的园子面前停了下来，估计那老妇人就应该住在那里。前面的丫鬟推开门，只见一个容颜别致，但是满脸沧桑的女子坐在床榻上，盖着锦被，脸色看应该病的不轻。她看见我们进来，稍稍的起了身，唐婉就赶紧说“母亲，勿起来。我带眉儿过来了”。她叫我“眉儿”是那样的亲密那样的自然，仿若我和她早已认识一样。
“过来，让老身好好的看看”她望着我说。唐婉推推我，示意我做到老夫人身边。她拉着我的手慈祥的目光在那张与唐婉相似的脸上停了下来。“听说你在大漠长大，家里可曾有什么亲人？”
“回夫人的话，小女子确实是在大漠长大，家中只余兄长一人”想起在草原上生活的那两人，突然心里很难过，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
“你母亲可曾是姓夏？”
她为什么会知道我的母亲会姓夏，难道他们唐门的人会威胁我做什么事情？居然把我的身世调查的如此清楚，我不要卷入他们的那些勾心斗角的生活，否则以后的人生自己就不能做主了。
“是的”她听见我的答案，眼里忽然亮了起来，人也精神了起来。她抓着我的手忽然间力道打了许多说“你一定是姐姐的孩子，她离开我的时候……，我终究没能见到她最后一面”。她有些苍老的脸上，泪水涟涟。
“你是夏疏影姨母？”倏地我想起了娘亲曾经对我提起的那位从未谋面的姨母。
“是，你的那个姨母就是我”我的眼泪一下子就决堤了，想不到蜀中唐门的老妇人居然会是我的姨母，总以为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不会再有人会关心我，如今却横空的出现了一位姨母。她摸着我的脸说“婉儿去年说见到一个跟她相像的女孩时，我就感觉你一定会是姐姐的骨肉。我叫她去草原找你们，本来还想要见姐姐一面的，没想到她已经……”她哭得很伤心，只是抱着我说起了我母亲。
我陪着她走了整整一个晚上，也知道了我母亲的一些事情。当年阿爹看上了夏疏影，并要她嫁给他，但是夏疏影极力的反对，于是我的娘亲为了不得罪朝廷就代替了夏疏影嫁给了阿爹。再后来，夏家便莫名的没落了，夏疏影也跟着一位武林人士离开了北平，来到了唐家堡，当然那位武林人士就是已经故去的唐堡主。而阿爹娶了娘亲之后，可想而知的愤怒，冷落了母亲好几年，最后还是被母亲娴淑安静的打动，但是碍于娘亲的血统，一直都是那种淡淡的关心。而夏疏影自来到蜀中资后依然没有忘记寻找我母亲，却一直没有结果。去年我和梦古救了唐婉，她觉得我和她长得相像就告诉了夏疏影，然后就一直在大厅我的下落。依照我中的花雨愁情的特殊气味，终于使在北平寻到了我。
“姐姐，我可以毫无遗憾的去见你了”我离开她房间的时候，听见了这句话。却让我有一种不祥的感觉，似乎她会不久于人世。
我的感觉很快就变成了事实，第二天一早刚起来，萍湘就告诉我老妇人去世了，在清晨的时候。我感到花厅的时候，大家都已经换上了孝服，唐晖在指点他人准备丧礼。
看到唐婉的时候，一向以高傲逼人的气势的她，却很憔悴。这样也是正常，想几个月前阿爹和娘亲死的时候，我和孟泰三四天没吃饭，结果我都饿晕了。那时候我的心情跟他们是一样的灰暗，所以在看到这样的情景时，我只觉得很伤感，没有那种痛彻心肺的感觉了。或许是因为我和夏疏影并不熟悉吧，只是那几个小时的相处倒还没到伤心欲绝的程度。
夏疏影总的来说，她的一生都比娘亲要幸运，她只是因为她姐姐而内疚，就这内疚在她死之前也化解了。而娘亲这一生，只能用“黯然失色”这样的字眼来形容。她有家却不能回，有爱却不能爱，有恨却无处发，有命却没有心，她的一生都是无比可悲的，她不曾为了自己而活过一天。夏疏影是带着快乐走的，而娘亲却是带着无限的悲伤被明军杀死的。她临死的时候也没有见到自己的亲身女儿眉心，是抱着遗憾死去的。很多的时候，我都不愿意想起这些，只是用一些连自己也不会相信的理由去麻痹自己，不让自己想起那些悲伤的过往。
唐晖和唐婉在花厅里商量着关于丧礼的一些事宜，而这些对于我这么一个外人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我回到望月阁拿了件狐皮貂裘披在身上，准备出现转一转，唐家堡的氛围现在太压抑。在向萍湘要了一些冥纸之后，从后门除了唐家堡，到玉泉峰的另一面。我不担心唐晖他们呆会儿找我，因为萍湘绝对会告诉他的，这一点不用怀疑。
玉泉峰是由好几个山峰组成的，各个山峰都是层峦叠嶂，惊险万分。我走了约摸有两个小时，在一个空旷的瀑布前停了下来。这里松柏清翠，鸟语嘤嘤，连绵的山峰倒影在清澈的泉水里，显得很宁静，只有那瀑布如万马奔腾般的声响。我将手里的冥钱向远处撒去，并跪在一块干净的大石头上，对着东北方向磕了三个头。“阿爹，娘亲，梦古姐姐，眉心已经好久没有回大漠看你们了，请不要怪罪我。因为我中了很严重的毒，要是解不了的话，也许很快我便会来陪你们。”
“娘亲，我现在真的好想你，你走的这样急速，眉心好想你。你们走了之后，我生活的很痛苦，一点快乐都没有。娘亲，你可知道我遇见了夏疏影姨母了，但是她也离我而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其实很恨你们的，死了烦劳都不会有，而我活着却不得不忍受许多伤痛。娘亲，姐姐，你们回来啊，眉心现在真的很想你们。”
我伏在石头上大声地哭泣，反正这里也不会有人听见，那些隐忍了好久的伤痛突然间全部都袭上心头。我想起了在草原的时候，冬天和娘亲梦古一起在蒙古包中包饺子的情形，心中更是难过，那样宁静的生活如今只剩下了回忆。幸福的回忆如潮水般袭来，我的心头更加的酸涩的，为什么自己会过得这样辛苦，为什么生活里都是阴霾而少了阳光。我不是一个坚强的人，无论在古代还是现代，以前我也因为一些事情自杀过，不是想不通而是想得太明白，人生几十年不过如此，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幽静的山谷里，只有我一个人的哭泣声，呜咽的声音不绝于耳。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脑海里一会儿出现爸爸妈妈一会儿出现阿爹、娘亲和梦古的面孔，都是如此的熟悉却又无比的遥远。
“石头上寒冰，姑娘还是起来吧。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我的耳膜，那富有磁性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晋王的。但为什么他会出现在玉泉峰，他应该在太原啊。我抬起泪眼婆娑的脸看着穿着白色锦袍的他，眼睛里尽是疑问。
“我是来吊丧的，唐晖救过我的命”短短的几句话，便可知道他与唐晖的交情不浅，否则也不会亲自过来。
他扶起我，因为跪的时间太长，双腿早已麻木，一下子我整个人就摊倒在他的怀里。脸上未干的泪水把他的胸前衣襟弄得很斑驳。远处的瀑布奔腾不息的流动，我和晋王一身白衣相拥在这绝美的风景前面。我不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子，所以我的腿刚不麻，就对他说“谢过王爷，眉心的腿已不麻了”。但他却没有放手的倾向，我知道眉心的容颜会让许多人爱慕，尤其是现在这样梨花带水的模样，搁任何一个男人都会怜渐的。
“景秋她也是和你一样的不屑于我的怀抱，每次都是挣扎着离开”他幽幽的说着，语气里有一丝的落寞。我知道他肯定是想起某个人，而那个人却不爱他。“为什么她要对我那样的冷漠，这么多年来，我能够为她做的几乎全做了，她心里的那个人难道就真的比我好？”
听着他的语气，我有一些的骇然，难道像他们这些皇子也会有伤心难过的事情？难道他们也会有刻骨铭心的爱？我不能理解，因为在我的印象里皇子一直是风流倜傥的代名词，一直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根本不会去真心实意地爱一个人，因为他们的特殊地位决定了这一切。晋王或许是一个例外，他的一番话就可以知晓他内心的痛苦，和得不到美人芳心的愁闷。
“不是你不够好，而是她不知道珍惜你。在爱情的世界里，不是付出都有回报的，有的时候即便是再相爱也不得不割舍，哪怕内心在滴血。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无奈的，你现在还只是得不到她的心，如果有一天你眼睁睁的看着她在你面前死去，却无能为力，那你会怎么样？”
我的话让他的表情变化的很快，或许他绝对不会想到一个十五岁的女孩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么深沉的感情纠葛。晋王如今应该有三十岁，而我实际的年龄也应该差不多了，所以这话从我嘴里说出来并不奇怪，而奇怪的只是从眉心的嘴里说出来。真正的眉心现在湖藕还在草原上完工神雕，也或许葬身在那次战争里。
“你居然懂得！你居然懂得我的心！”我当然晓得了，当年我喜欢的人就是在我的面前死去的，而自己却无能为力。我如何能够不知道晋王的苦楚，那种得不到爱人心的苦我早就吃过了。
“晋王殿下，你的苦楚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是如果她真的不爱你，你就不要再去勉强她了。伤己伤她都不好。”
晋王放开我之后，看着远山近水说“听姑娘的话看来我的确是庸人自扰，景秋既然这么多年对我都这样冷淡，在她的心里必然没有我的位置。”
我离开唐家堡已经一个上午了，再不回去的话，唐晖可能就要派人下来找我了。与其让他那样兴师动众的来找我，还是自己赶紧回去，以免在这样的时刻出什么纰漏。
我和晋王到达唐家堡的时候，我还是从后门进去，而他则是从正门入。刚一回到望月阁，萍湘就跑过来说“眉姑娘可算是回来，二小姐过来两三次呢，二小姐还说要你回来之后务必去堡主那里一趟。”
“知道了，谢谢你萍湘”唐晖找我会有什么事情，即便是夏疏影下葬的事情也轮不上我插手阿，他们可是她的亲生子女。不过既然是唐婉来亲自通知的，这事情便不是小事情，只怕我不去也是不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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