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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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奇怪了,我怎么会答应那个家伙呢?”挥汗如雨地挖出一车车泥土,子路抬起头环视四周。他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渗出汗水。“要是师傅知道我干过这种事情,他会杀了我的。”
四周静得可怕,只有不断泥土翻动的声音提醒着他,这里有五百个壮年劳力正在从事着一件大逆不道的伟大事业---挖掘祖先的坟墓。
没有人打灯,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大部分的人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即使知道也无法说出去。蔡国的祖坟山坐落在宛城以西,位置刚好在楚军与城池之间的一座小山坡上。这里埋葬着蔡国建国以来,历朝历代的臣民,王储的尸体,棺木。子路带领着这五百人,趁着夜色,攀爬着绳子翻过城墙,小心地提着工具来到了祖坟山。开始的时候,谁都不愿意挖第一锹土---他们都是被蔡候驱使,自己的家人也是被城内的士兵抓去扣为人质。但没有人料到,自己竟然被派来挖祖宗的坟墓。此时儒教的习俗虽不像后世将祖先神化,但中华名族自古以来尊敬先人的传统确实一脉相传的。要他们自己先动手,还不如杀了他们。
“你们都不想做第一个恶人是么?好,我来!”子路被现场的气氛压抑得十分难受,因为自己也是一万个不愿意来从事这样的工作。如今的自己,可是直接与师傅所倡导的天地人伦作对啊!
“说什么,‘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减少几个死人,救助整个宛城’。。。奶奶的陈鑫这个家伙,你怎么不自己来!”子路一边挖,一遍嘴里骂个不停。如果不是楚军就在外围睡觉的话。以他的嗓门,他一定会骂得我从城内的床上惊醒不可。虽然此时的我正躺在床上,计划着明天的动员演讲。
同一时刻,楚军营中。
“呵呵,刁兄果然是蔡候的心腹,他的一举一动,你都了如指掌。”一个雄厚的声音,在帅帐内想起。
“还请春申将军能在攻破宛城后,放我全家一马。”贼眉鼠目的刁牙手捧酒杯,一味地媚笑着。
“刁先生放心,既然小小蔡国妄想螳臂当车,我就一定如他所愿。”这位春申将军身高八尺,剑眉,虎目,国字脸上布满刀疤,身上杀气内敛,一看就是打起仗来不要命的狂徒。
“春申将军神功盖世,料事如神,蔡国自然没有一人是您的对手。而且我天兵雄壮,踏平宛城也是早晚之事,只是那个姓陈的书生。。。”刁牙依然对自己苦心经营的地位被外来的小卒毁于一旦而耿耿于怀。
“呵呵,烛火安敢与日月争晖?”春申大笑三声,说不出地不可一世。“他要缓兵之计,我就让他多活一天,让他多享受一会他怀里的美人。”春申给自己倒了一碗米酒,自斟自饮起来。“说到美女,本工还未向刁先生请教这一地的风俗呢。。。”
面对春申别有深意的眼神,刁牙自然会意,连忙接口道;“蔡国穷山恶水之地,男人女人除开一身蛮力,哪有能比上将军家乡的人物呢?在下在楚国游学的三年,见识到湘楚之地的确是人杰地灵。尤其是那楚国第一美女飞玄,一颦一笑让人如登仙境,不沾脂粉也是英气逼人。非是蔡国女人可比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已经喝了五大碗烈酒的春申眼睛里已经闪耀起了野兽的光芒。飞玄是所有楚国男人心中的神,即使是楚君也不敢有丝毫亵渎。
“上君息怒。我只是想说,蔡国也有一女子,其气质虽没有飞玄仙子英姿飒爽,但说起柔媚,却不在我见过的任何女人之下,简直堪称上天的杰作。”
“哦,此话当真?”此次军事行动,楚王的命令是剿灭蔡国,诸侯将相,黎民百姓一个不留。可以说所有蔡国人的生命都在他春申的掌握之中。春申本为楚王贴身护卫,因在与吴国长轩大战中用身体挡住向楚王飞来的长箭,救了楚王一命,被破格提拔为侍卫长。在接下来的反击战中,更是身先士卒,勇冠三军,深得楚王器中。楚王复国后,论功行赏,春申自然是大大的功臣。楚王赐他黄金千两,节制楚军两万精英部队,并且任命他为这次对蔡国用兵的主将,偏爱之心溢于言表。楚国新立,国人期待一场完胜重振国威。在楚王看来,剿灭蔡国,即可以振奋士气,又可以把这新增的土地赏赐给春申作为救命之恩的报答。而对于春申来说,此时的蔡国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他现在最关心的并不是战争何事打响,而是如何减少战争对他新领地的损失。在他眼里,他已经把这一片土地当作了自己的财产,而这里所有的人民都属于他---包括刁牙提到的那个不输给飞玄的女人。一想到这里,春申不禁色心大起。。。
“她叫做什么名字?”碗中的酒在火把的照射下波光粼粼的摇曳着,已经是第十碗了。春申的脸也已经红得发紫,但他并不介意。
“星。”刁牙如实禀报。帐篷里的酒香勾起了刁大夫的馋虫,于是他径直走向酒缸,想给自己再倒一杯酒----
“混蛋!”突然,春申大喝一声,把刁牙吓得呆楞当场,连手里的漆碗也跌落在地。“谁允许你喝了?狗样的东西!”春申明显喝醉了。此时的他就像一头野兽,谁要是惹得他不高兴,他一定会杀了那个人。一时间,帐篷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
“星?呵呵,好名字。”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春申将军自顾自的向帐篷外走去,望向不远处黝黑的城墙。“我倒要见识见识,这个娘们到底有多美。。。”自言自语道。
“啊~那发出的幽蓝亮光的地方是哪里?”模糊的意识中,自己仿佛看见些许光亮出现在东边的山包上,仿佛是没有见过的云彩。摇了摇头,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看来自己真的喝多了,都产生幻觉了。。。”说着,走进帐篷,把刁牙叫到跟前,大声呵斥道。
“你只管回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他蔡候要战要降,老子都不会放过他。现在他还想阴谋主动进攻我们,哼,他定是疯了。他想后天殊死一战,我就成全他,让他死个明明白白。你,滚吧!”
已经是深夜子时,刁牙狼狈逃回宛城。他带来了楚军按兵不动,等待蔡候投降的信息。到此为止,两边都已经认定了对方掉入了己方的陷阱,一场生死大战即将展开。而胜负的关键,此时却躺在医馆的床上,睡觉流出的口水已经流了一滩。。。。
“啊~又是一个大晴天啊!”我伸了半个懒腰,活动了一下另半边身子,走出医馆的大门。门外冬日的暖阳懒懒地照在我的身上,干燥的空气让人神清气爽。虽然自己的肩膀还是能感觉到疼痛,但现在心放开了,反而觉得一切都能忍受。大自然的一切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即使下一刻就是血流成河,它还是能笑眯眯地看着你。回忆了一下昨天晚上睡觉之前做的功课,我把门口的一个小兵叫过来,要他通知全城的人集合在南门。

“呼~呼~”转过身,突然发现一个大高个正斜靠在医馆的旗下打呼噜。原来是子路啊。子路的身上,从头发到脚底都沾着泥巴,那黑黝黝的指甲更是让人看着浑身起鸡皮疙瘩。
“怕了你了。。。”我从内屋叫醒颜回,跟他一同把这个庞然**扛回了医馆,用毛巾把他擦得干干净净。“辛苦了,子路,让你做了这么大逆不道的事,但是这都是为了活下去啊。接下来就教给我们吧。”
做完这一切,我开始向宛城的南门走去。此时的南门,已经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民众以及维持秩序的军队,可以说宛城90%的人都在这里了。好不容易挤上城楼,蔡候已经站在那里等我。看得出来,他一夜没睡:乌黑的眼圈,愈发萎靡的身形,昨天一天对他来说就是一年一样漫长。他期待着我说的奇迹能够实现,即使我所表现的自信他似乎无法理解。
“大司马,全城的人基本上都到齐了。要现在发给他们武器么?”我曾经跟蔡候说过要武装民众,否则凭着他的四千军士是绝不可能击溃城外的两万虎狼之师的。蔡候深以为然。可直到把民众召集起来他才发现一切没有那么简单---民众的士气太低落了,大部分人都事不关己的看着自己,有些人还有些幸灾乐祸。似乎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被楚军剿灭的命运一般。
“不,先等一等。”看到如此情形,我冲他摇了摇头。慢慢走向塔楼,第一次直接面对这一万将士与百姓。我并不急于说话,我在等人群安静下来。慢慢的,人群注意到了我的存在,嘈杂的喧闹逐渐逝去,每个人都在怀疑这个并不熟悉的面孔能带给他们什么。
“将士们,乡亲们,我来这里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顿了顿,等待每个人都听清楚我的话。“再过十多个时辰,大家就自由了!”
自由?每个人都没有听懂我的意思,十多个时辰之后应该是灭亡,怎么会是自由。
“我没有说谎,灭亡就是自由。从此以后,你们可以不再受到蔡候的盘剥;从此以后,你们的儿女可以不用被卖到楚国晋国当奴隶;从此以后,你们可以不用服兵役,纳税,你们的财产没有人能拿走,因为那时候每个人都成了鬼魂。这对我们蔡国的人来说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我知道大家为什么对蔡国的生死,自己的生死都能置之度外,因为蔡候被奸人蒙蔽了双眼,变成了无道的昏君!你们恨不得吃他的肉,挖他的心,要跟他同归于尽,对么!”霎那间,众人一片大哗。我的话的确说出了他们的心声。蔡人不是懦弱胆小,而是已经对整个国家体制的绝望。就像古时候夏桀统治时民众所说的:“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意思是,太阳啊(比喻夏桀),你几时灭亡,我情愿与你同归于尽。现在的蔡国就处于这样内忧外患的境地,而我要做的,就是如何实现蒋委员长的盖世名言,攘外先安内。
不理会蔡候呆若木鸡的表情,我接着说:“所以对你们来说,被楚军杀死和被蔡候折磨而死都是一样的。你们看透了诸侯之间无义的战争;你们厌倦了被当作棋子当作工具的生活;你们看不到未来有丝毫希望;你们不相信这个世界能回复到先王时代的天下大治。所以你们决定放弃这个国家,放弃自己的人生,让自己的血液像祭祀时猪狗的血一样流在地上,让自己的名字像从不存在过似的被历史泯灭。你们放弃了自己,更放弃了自己的家人,孩子,朋友,老师,你们不再相信幸福,你们觉得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是一种错误。你们诅咒上天的不公,让你们过着非人的生活;你们厌恶盘剥你们的国王大臣,拿走你们的财产与尊严;你们痛恨外国的欺辱,使你们永远抬不起头来。。。你们抱怨一切,你们仇恨一切,你们认为这一切都似乎别人的错!---”
说到这里,我停了下来。全场一片寂静。
“但是,你们大错特错了!这一切都是你们自己造成的!你们是一帮愚蠢,懦弱,善变的蠕虫,不,连蠕虫都不如。你们从一开始就承认自己是弱者,是懦夫,只能成为统治者的工具,你们不敢抗争,只希望能苟延残喘于乱世。你们仇恨一切美好,个性,崇尚平庸还美其名曰先王之道。是你们自己葬送了自己的未来,是你们的懦弱把你们现在逼入了绝境。你们这帮懦夫,蠕虫!”我的话句句像利刃一样捅到了每个人的心窝里。我的目的是让他们没有任何借口,我要逼出他们的血性。
“我们不是蠕虫!”“我们不是懦夫!”有人率先喊了起来,不一会我终于听见了愤怒的吼声在城内回荡,这声音越来越雄厚,震得我的耳膜发麻。果然,祖先的心还是充满热血的。只要刺激一次,就能把被礼教泯灭的活力释放出来。但我知道,时候还未到,我还得再添把火。
“是么,你们说自己不是懦夫?不对啊,我曾经听楚王说过,所有的蔡国人都是劣等人种。他说我们蔡人的血是脏的,说我们的祖先是给他们祖先当奴隶的孬种。楚王雄才大略,乃是当世圣人,他是不会骗我的!”我假装无辜地说。
“呸,他是什么圣人,他是屠夫,是凶手!”“他们楚人才是劣等,孬种,他们的血比泥巴还脏!”人群正在变得越来越躁动。
“你们听我说,懦弱,低等没什么的。城外的楚将春申将军曾经对我们的刁牙大夫说过,等他攻下了宛城,他会把所有宛城的男人卖到南越之地去做苦力,把所有的女人都卖到楚国的市场做奴隶。他说这才是适合我们蔡人的生活,他还要我们感激他!”又是一把火,现在用群情激奋来形容在场的民众已经毫不为过了。但我知道,这仅仅只是开胃菜,后面还有更精彩的。
“报---”只见一个传令小兵飞也似的跑进人群,泪流满面地大声叫到。“楚人。。。楚人。。挖开了我们先人的坟墓。”
“什么?怎么会这样。。。”很好,现在好戏终于开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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