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卖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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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林耀起床弄了点吃的,就准备拿本书到药厂门口的躺椅上晒太阳。
雅安的天气很奇怪,上午天晴中午大太阳,之后下午四点钟就开始转阴,五点后就开始下小雨或大雨,一般都会延绵一两个小时。这种天气让雅安的空气指数特别高,据说负离子很多,居民的皮肤都不错,号称是全省最适合居家的城市,只是太潮了点,关节炎患者也很多。
以前再好的气候和空气都跟林耀无关,因为他的皮肤永远好不起来,现在他坐在太阳低下有些期待自己的皮肤了,看着略显晶莹的手背皮肤,林耀一时间有些痴了,自懂事开始就没想到过自己能拥有健康肤色,现在的情形如何不叫他激动?
仁信药厂位于雅安市东边的梅兰山下,一条清澈的溪流从药厂的右侧环绕着整个药厂,经过前门,再从左侧冲入梅兰山的一个天然岩洞里,据说那个狭小的岩洞直接穿透了梅兰山,通达到山后的陇西河。
巨大青石垒起来的药厂围墙和房体建筑,昭显着仁信药厂的悠久历史,门前溪流上的石桥两侧都长满了青苔,厚厚的将整个石桥打扮得小家碧玉般的味道,配合着周围的环境,犹如一幅精美的画卷。
正当林耀欣赏完周边的美景后准备看书时,远处走过来三个人,见到那几个人林耀高兴起来,他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告诉父母自己的病可能已经好了。
三个人中前面两位是林耀的父亲母亲,后面跟着一个中年男人,这中年男人因为距离太远看不真切。
走在最前面的是父亲,那个一直在林耀心目中拥有高大形象的男人,每次看到这个男人,林耀的心里就会很内疚。
父亲名叫罗济民,毕业于第二军医大学,如今依然挺直的腰板流露出军人的深刻痕迹。为了救治和照料林耀,罗济民从自己钟爱的军队放弃美好前途转业回地方,全身心的为挽救他的生命而拼搏。
林耀从小就非常崇拜父亲,父亲的睿智和儒雅,加上英俊的面容和强健的身体,这种高大形象一直被他推崇为男人的典范和楷模,也一直作为自己的榜样去学习和模仿。
“耀儿,今天吃过药了吗?”罗济民满脸是怜爱,对儿子他从来都只有爱。
逆着阳光的罗济民没有注意到林耀的变化,此时林耀戴着一个雷锋帽,脖子上围巾捂到了鼻子,几乎裹得严严实实的。罗济民每次都关心林耀吃药的情况,这已经成了父子之间打招呼的口头禅了。
望着父亲的脸,林耀心里有些难过。父亲才42岁,脸上已经映现出沧桑,鬓角也开始出现白发,如果不是因为替自己操心,父亲绝不可能变得如此苍老的,因为他原本就是医生,擅长身体调理。
林耀发出微微有点哽咽的声音,“吃过药了,今天感觉更好了。”
“哦,那就好。”罗济民很欣慰,脸上的笑容更加深了一些,那些皱纹也更加扎眼。
走在罗济民身后的是林耀的母亲林红梅,此时她带着满脸的慈爱和笑容,迫不及待的迎向林耀,她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自己的儿子了。林红梅将林耀的手拉起放在自己的怀里,仔细检查他的气色,手指自然而然的扣在了林耀的手腕上为他把脉。
“啊!耀儿你气色好了!”林红梅察觉到了儿子的变化,立即从怀里拉出林耀的手,她刚刚看到林耀脸上的皮肤白皙晶莹了,赶紧查看一下手上的皮肤。
林红梅惊喜的发现林耀手上的皮肤也变得晶莹白皙,虽然缺少点血色,但身为医生的她一眼就看出了这属于健康色泽。
眼睛立刻变红,没有继续说什么,林红梅把儿子的手拉起来紧贴在脸上,泪水终于溢出了眼眶。她知道这对儿子意味着什么,她终于不用整天担心儿子会突然离自己而去。这压在她们夫妻心头二十多年的恐惧终于可以放下了。
罗济民身体一顿,立即冲了过来,双手扶住林耀的头,将脸扳正仔细打量,眼中绽放着惊喜的光芒,隐隐泪光闪烁。
“不错,不错。”罗济民喃喃的说道,如同梦呓一般。猛的放下双手,罗济民将头扭往一侧,流下了喜悦的泪水。
林红梅紧紧搂着儿子,踮起脚脸贴着脸,嘴里不停的念道:“终于好了!终于好了!”
泪水流到林耀的脸上,湿湿的,暖暖的,引出了林耀的如泉泪水,这病折磨了一家人足足二十多年,现在有了起色如何不叫人激动。
林耀的母亲跟父亲是大学同学,自从林耀发病后,他们就放弃了心爱的部队医院工作回到地方,盘下梅兰山下老药厂厂房,建立了仁信中药厂,赚钱买药材救治林耀。
林耀泪眼婆娑的打量着母亲,这是他获得新生后第一次仔细看母亲。
母亲依然清新美丽,精致的五官和苗条的身材让她具有一个舞蹈家的气质。虽然跟父亲同龄,但看起来要小过八、九岁,繁重的家里厂里的事务并没有影响到她的身材和气质,只是因为最近几年林耀的身体每况愈下让她操透了心,这才显得成熟了些,否则一如既往的被林耀称为二十多不到三十岁的漂亮姐姐。
“走,我们回厂,事情办完后就回家庆祝。”林红梅拉着林耀的手,雀跃着走向药厂,如同一个二八芳龄的小姑娘。
“病少爷康复了呀?”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称呼里虽然含着一个“少爷”,但语气里完全没有一丝的尊敬。
林耀回头一看,眼前这个男人身材不高,体型有些偏瘦,四十三、四岁,长着一双吊脚眼和两撇老鼠胡须。他知道这男人名叫崔浩东,是二伯母的堂弟,跟随二伯打理罗家的华仁堂医药集团,一直很受二伯这个董事长的器重,在罗家也颇有地位。
林耀的父母在罗家没什么地位,崔浩东平常就对他们一家人狂傲无礼,今天竟然用罗家长辈调笑林耀的称呼来叫他“病少爷”,让林耀更加厌恶这个吊脚眼。
没有回应崔浩东的无礼招呼,林耀跟着母亲往药厂走去。罗济民和林红梅也没有搭理崔浩东,让林耀隐隐察觉有什么事情发生。
会议室里的气氛很压抑,林耀一家三口和崔浩东围着桌子都没说话。
父亲罗济民的脸色很不好,皱眉思考着什么,母亲林红梅脸上的表情十分丰富,不甘、无奈、难过,等一些情绪展现在脸上,崔浩东则懒洋洋的斜靠在椅子上,望向其他人的目光带着轻蔑。

“咳咳,这次我跟你们两口子一起来雅安接收仁信药厂,现在就开始吧,忙完后我还要赶回成都。你们看是不是将药厂的固定资产台账拿来核一核?”崔浩东开口打破了沉默,带着得意洋洋的表情,下巴高高扬起,斜着眼睛看着罗济民,没有继续说话。
罗济民垂下了眼帘,没有说话,但林耀能够明显看到父亲眉头皱得更紧了,脖子上爆出了粗筋,脸胀得通红。
林红梅也没开口,只是眼睛里充满了委屈,咬着嘴唇,心中暗想儿子的病情刚刚有起色,可能还要花很多钱继续治疗,可现在罗家人就开始摒弃他们了,这药厂一转手,家里就真的没有经济倚靠了。
林耀有些奇怪崔浩东的嚣张和父母的隐忍,“怎么回事?”
“你二伯安排这个人来接手仁信药厂,我们已经将药厂卖给华仁堂集团了,你二伯说要么今后我们在这个人收下打工管理药厂,要么自己另谋高就。”林红梅咬着牙,语气带着强烈的委屈和不甘,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
“不行!”林耀站起来大声说道,他狠狠的盯着崔浩东,坚决的挥起手臂,他不能让父母多年的心血就这么转手送人。
“病少爷,你爸已经签了转让协议,不是你说不行就不行的,我这次只是来查看药厂的资产,免得被人转移走了,快点开始吧,我忙着呢。”崔浩东轻蔑的扫了一眼林耀,转头对着罗济民说道。
“你这一大把年纪了,知不知道什么叫礼貌?”林耀狠狠的盯着崔浩东,“病少爷也是你能叫的?我跟你很熟么?”
眼见崔浩东的脸色变了,林耀心头一阵快意,恨不得这个恶心的家伙气得吐血而死才好,每次去成都在爷爷家碰到他时都要遭受冷嘲热讽,林耀已经受够了。
既然已经撕破脸了,林耀决定痛打落水狗,“你一个跑腿的,领了命令来办事,态度就应该好点,你知不知道身为一个职业经理人应带具备的基本素养?无非就是依靠裙带关系爬到有屁大点职权的位置,还轮不到你来雅安作威作福!”
房间里的其他三个人都十分惊讶,罗济民和林红梅惊讶于自己的儿子竟然开始感直接挑战别人了,再也不复从前的懦弱可欺,心里一阵激动和欣慰。
崔浩东则惊讶于这个从小就一直病得快要死掉的小孩竟然敢如此骂自己,自己从小看着林耀长大,了解他的底细,他一直一来都很软弱啊,可今天的表现哪里还有一丁点的软弱?现在表现得生龙活虎,除了瘦了点也不像要死的人,难道他的病真的好了?
罗济民和林红梅都没开腔,林红梅伸手过来握住了林耀的手,表示了支持。这个时候林耀以小辈的身份出头比较合适,她们两夫妻从成都过来一路上受够了崔浩东的气。
“老妈,我们家不是在集团还有股份么?怎么突然要卖厂了?”林耀小声的问母亲。
“唉……,这次到成都筹钱,你二伯说以你爸在集团的股份去年只能分到二十万,远远不够数,而且借钱也不同意,最后说要你爸将集团的股份全部转让给他,还包括这个仁信药厂,他出价四百万。我们实在没办法了,就让你爸签了协议。”林红梅低头难过的说道。
林耀知道父亲原本依靠姥爷家的一个“养生丸”药方在集团拥有三分之一的股份,这个药方帮助罗家的华仁堂药业公司完成了原始资金积累,发展越来越快,现在发展成为规模极大的医药集团。
但父亲在集团的股份因为每年直接提取分红而被摊薄到很低的比例,如果借不到钱,父亲母亲只能接受二伯的条件,一切都是为了继续买药救治自己。
一文钱逼死英雄汉,林耀能够想像得到这次父母在成都的遭遇,他心中更加愧疚,自己欠父母的太多了,这一辈子一定要让父母能够挺直腰杆做人,自己一家人都要扬眉吐气,再也不受罗家人的白眼。
“到大伯那里借呢?”林耀轻轻的问道。
林红梅没有说话,看了林耀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林耀立刻知道了大伯的态度,这世界上锦上添花的事情很多人喜欢干,但雪中送炭的事情都避之不及,连亲兄弟之间都如此,哪怕手头再宽裕,大伯二伯也不愿意周济自己家里,这就是人情淡薄的人性。
从小林耀就见识到了罗家人的寡情薄幸,自己跟父母每次到罗家去都要遭受冷嘲热讽和轻慢,如今毫不顾及手足之情的对付自己一家人,这种亲情再也不复存在。
罗济民在华仁堂的股份绝对不止四百万价值,何况还加上了仁信药厂,就更加不止这个价了。可老实的罗济民十分信任自己家的兄弟,几十年来从来没有动用股东权力去核查过集团的财务,现在华仁堂集团资产已经达到了两个亿,他的股份再如何摊薄也不止这个数。
别让我找到翻身的机会,否则我一定要将罗家踩在脚下!林耀心里暗暗发誓。
“我现在不需要那些药了,咱家可以不卖药厂。”林耀有些不自信,昨天才刚刚获得了奇遇,他其实也不确定自己的身体是否真的彻底康复了。
“那不行。”父亲罗济民的态度很坚决,“你才刚刚开始恢复,这药不能停,你放心,没有了药厂你老爸也可以赚到足够的钱,过几天我就跟战友打电话,我去做物质供应生意。”
林耀的眼泪水猛的流了出来,他知道父亲说这话是多么的艰难,心里承受了多么巨大的压力。
物质供应生意好做,这事谁都知道,只要有关键人物帮忙,这种生意利润非常高。父亲在军队系统有很多战友已经掌管一方,手中权力很大,但一直以来父亲都不屑于从事这种生意,因为他不喜欢求人,更不喜欢那种私下里的交易,这跟他的处事原则相违背,所以才开了家药材加工厂搞实体,本份赚钱。如今竟然逼得父亲要放下尊严去讨好人,开始那种一直被他鄙视的业务,林耀的心仿佛被皮鞭狠狠抽打一般痛苦。
林红梅这次没有反对丈夫的决定,只是走到财务室将药厂的资产台账拿到会议室,淡淡的说道:“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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