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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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毛师傅走后,巫贤便潜心修习治蛊十方,以防有人加害,无奈,四喜因她哥快要回来,整天缠着巫贤。
四喜姓白,她哥名叫白双喜,曾是巫贤的好朋友。
话说七年前,巫贤还是个十二岁的少年,那时,双亲俱在,家道也殷实,是镇子上排得上号的富户。
家中经营着一间老字号的米铺(那还是他祖上留下来的),生意兴隆,集贤镇差不多有一多半的米都是他家里提供的,出售的米很大一部分又是他自家田庄上收的,可想而知,那田庄是非常之大的。
家中既富,又是独子,为母的未免过于溺爱,好在父亲相当严厉,对他寄予厚望,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光宗耀祖,弄个一官半职,由商入仕。
因此上,巫贤八岁时就进了镇上的义塾读书。
集贤镇里的义塾,教得也无非是对课,诗词,以及四书五经,学堂每两年举行一次选秀大赛,头名将由镇里出资,送入省城的求是学院深造。
巫贤十岁时已经破格参加过一次选秀大赛,虽则与他同赛的学生都比他年长得多,但所有先生皆一致看好他,认为以他的资质才华,位列三甲绝对不成问题。
甚至有些善于钻营之辈,在比赛还没开始前几天,就到巫贤家给他父母道贺,然而,巫贤那次的表现完全出乎众人预料,他落榜了,表现差得一塌糊涂,叫先生们看得目瞪口呆,几乎要怀疑那人不是被他们称为神童的巫贤,而是哪个低能儿。
落第之后,他父亲气得吹胡子瞪眼,把他暴打了一顿,他母亲心疼不过,想拦又拦不下来,只得说出实情。
原来,巫贤那天在赛场上令人大跌眼镜的表现全是出于她母亲的授意。
她不忍心儿子小小年纪,就独自在异乡闯荡,怕他被人欺负,她自己也爱子深切,实不忍骨肉分离,想把他留在身边,哪怕只是多留两年也是好的。
他父亲气得无话可说,然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只好等二年之后的下一次比赛了。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二年过去,又到了选秀大赛的日子了。这一次,他父亲为防患于未然,提早一个多月就给妻子吹起枕边风,劝他不要过分溺爱巫贤,得多替他的将来想想。
做母亲的自然无话可说。
巫贤在双亲的谆谆教导下,也是很上进,每天读书都很用功,这一次的头魁他志在必得。此次比赛,他心里很有底,对其他同学的实力也都估算过,算来算去,唯一能和他一较高下,争夺头名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最要好的朋友白双喜。
白双喜是镇东棺材铺掌柜的儿子,说起他的名字,倒也有些缘由。
话说他出生那年,隔壁双喜镇遭了一伙马贼的劫掠,镇长组织居民和马贼打了一战,死伤不少,死人当然就得殓葬,要葬自然少不了棺材。
说来也是巧,双喜镇上唯一的一家棺材铺被马贼放火烧了。那段时节,偏又逢着少有的大热天,尸身放不住,棺材又来不及赶制,所以,自然,生意最后就落在了白掌柜手里。
白掌柜是个精明人,见机会难得,便漫天要价,最终,一副棺材以比平时多出三倍的价钱成交,让他着实赚了一票。
白双喜恰好在生意成交的那天出生,真个是双喜临门,且又是双喜镇送来的好生意。他父亲在接过双喜镇镇长递上的银票,喜笑颜开之时,便毫不犹豫地给自己儿子取了双喜的名儿。
双喜又有个比他小三岁的妹妹,名叫四喜,大概是因为白掌柜想要好事连年翻番,所以给她取得这名字。
兄妹两人因为家里开棺材铺的缘故,别人忌讳,不愿和他们交朋友,只有巫贤毫不介意,故而,兄妹俩和他极为要好,四喜更是整天缠着巫贤,要他陪她玩,简直是形影不离地粘着他。她还时常嫌她哥哥老缠着巫贤学习。
双喜固然很疼妹妹,但在这个问题上,无论如何也是不肯如她所愿的。他素有大志,一心想跳出他家的棺材,做出一翻轰轰烈烈的大事业来,他要出人头地,洗尽耻辱,他要叫那些瞧不起他的人对他刮目相看,再把他们踩在脚下奚落一番。
无奈,他并无巫贤那样聪慧过人的头脑,也就只能走以勤补拙这条荆棘之路了。
他会和巫贤要好,其实是带有功利目的的,他希望能够汲取巫贤的聪慧,助自己出人头地。
巫贤继承了父母的优良秉性,为人亲厚随和,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对双喜的野心,他从来不吝自己的帮助,虽然明知在选秀赛上,彼此会是对手,但他仍旧一如继往地和他一起学习,名为学习,其实更像是先生教学生。
几年下来,他小子终于开了窍,变出息了,连原本对他嗤之以鼻的先生也不能不对他刮目相看,夸他快赶上巫贤了。说来也怪,打从他知道自己与巫贤已在伯仲之间时,他就渐渐地疏远巫贤,这可把他妹妹乐坏了,因为巫贤有更多的时间陪她玩了。
双喜虽则自己疏远了巫贤,却很乐意他妹妹走得亲近,他时常拿话明里暗里的怂恿四喜,说她和巫贤有夫妻相,还说他曾听巫贤母亲夸她长得漂亮,人品又好,将来会是个好媳妇,要给她和巫贤定童婚。四喜听了羞得满面通红,不过,她去巫贤家那可是越来越勤快了。
双喜对他妹妹说得这些话看似玩笑,实则别有用心,至于是什么用心,那就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了,但想来大概不会是出于好心。
选秀比赛的日子很快就到了,第一天考得是对课,从早上九点开始,到十一点结束,大概在十点钟左右,巫贤第一个走出考场,看上去满脸的轻松。
考试成绩在下午四点钟公布,巫贤不负众望考得第一名。第二名便是双喜,两人只差一分。虽然只有一分之差,一名之别,但却足以改变两人今后一生的命运。
因为求是学院虽然教学水平一流,但学费却极昂贵,连一般的商贾之家也负担不起。学院里收得都是权有势的贵族和名流富商的子弟。能进求是学院那就意味着一只脚已踏入仁途,而且攀龙附凤的机会也更多。

今年第一名的奖金尤为丰厚,显然这是因为大家都看好巫贤,相信他能轻松拿到第一名,将来必可光耀本镇,所以愿意多出些钱。至于为什么没有表示异议,这就得归功于巫贤父母的人缘好了。
他父母乃至他祖上都是镇里出了名的大善人,既乐于助人,又常作善事。每回逢着干旱洪涝以致年景欠收的时节,他们家的米铺不但不囤积居奇,坐地起价,反而时常派米,至于出资捐钱,修桥铺路,救济穷人,修缮家庙,那更是他们常做的事。
可想而知,有这么好的名声和人缘,即便真有几个吝啬刻薄的小人,想反对也没脸开口了,除非他们不怕得罪镇里的人。
对课试之后,隔天便是考诗词与八股,这轮比赛只有对课一关入围的学生才有资格参加,时间安排上午四个钟头考诗词,下午四个钟头作八股。上午的比赛,巫贤表现得极为出色,一路过关斩将,竟无一败绩,另一组的双喜丝毫也不逊色于他。弱者逐一淘汰出局,能够参加下午比赛的学生都相当有实力,到时,无疑会非常激烈精彩,巫贤却一点也不感到紧张。
回家吃过中饭,直至快到钟点时,他才出门。他父母原要陪着来的,不想铺子里出了点事,有好几家人吃了他家的米,闹肚子疼。巫贤本就不十分愿意父母陪着,便劝他们先去做好铺子的事,隔会再来也不迟。
巫贤一人悠哉地走在去学堂的路上,街坊邻里见到他,都跟他打招呼,夸他有出息,预先就祝贺他高中。经过一段栽有柳树的河堤,前面便是一座石拱桥,过桥不远便是学堂了。
巫贤走过拱桥前,便看见桥上聚集了一帮学生,正围着叽叽喳喳地吵个不了,好像在欺负什么人。
巫贤向不爱多管闲事,况且离开赛已经没多少时间了。他侧着身子从人群边上挤过去,匆匆一瞥,似乎看见人群中间一个小女孩抱头蹲着哭,其余学生哄笑着,骂她是丧门星,棺材钉。
巫贤心里觉着那女孩怪可怜的,但并不打算帮她。
他想她这么懦弱,纵然我帮了她这回,那下回又有谁帮她呢?这种事还是得靠自己,如果她够坚强勇敢,站起来和他们打,即便打输了,下一回,别人却也不敢再欺负她了。
他这样想着人已经走过去了。
“打她,打她!”有个学生望他一眼,提高嗓门叫道:“这扫把星,自家开棺材铺倒自己霉也就算了,还偏要把晦气传到我们身上来,害我们考不上,打死她这害人精!”
巫贤不觉一愣,心想他们打的该不会是四喜吧?他刚要喊住手,桥的另一头,有个人抢在他前头厉声喝斥道:“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停手,一齐望过去,只见一个年龄和他们差不多的女孩怒睁杏眼,柳眉倒竖,气冲冲地跑上来,嘴里骂道:“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你们还要不要脸了!”
领头的那个学生扒开众人站出去。巫贤认得此人是自己同窗牛二,因他长得高,人都叫他大牛,家中甚贫,替人放牛为生。
只见牛二一手叉腰,一手直指着当面那女孩,气焰嚣张地说:“关你什么事,我们欺负她,又不是欺负你,用得着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吗。”
那女孩一瞪眼,二话不说,抡开手,就给了牛二一巴掌,直打得牛二跌倒在地,眼冒金星,他跳起来时,脸颊红肿,一个五指印清清楚楚,大老远也能看得分明。
巫贤不禁对那女孩又惊奇又钦佩,看她模样也不过和四喜一样是个柔弱女孩,但眉宇间却有股让人肃然起敬的凛然英气。
“敢打我,我跟你拼了!”
牛二怒目圆睁,一个饿虎扑食,猛扑上去。
那女孩款步轻移,侧身让过,脚下使一绊子,当即便叫牛二摔了个狗吃屎。
“原来她会武术,”巫贤心想道。“怪不得一巴掌就能把人打翻。”
他觉有趣,便驻足细观。
牛二从地上爬起来时,早满嘴是血,也不知是磕坏了牙,还是咬了舌头。他又羞又怒,双目精赤,几乎射出火来。
“我日你仙人板板,老子今天不打死你就不姓牛!”他气汹汹地骂道,招呼余人,“愣着犯傻呢,都给我上,把她往死里打,打死我赔命!”
那些学生听得‘死’字,知道事闹大了,都站着不敢动。那女孩冷冷一笑,喝骂道:“不想找打的,都给我滚开!”
那些学生还真老老实实地让开了。那女孩气冲冲地走过去,被欺负的女孩还抱头埋在膝盖里蹲着哭呢。
“好妹妹,别哭了。”女孩安慰她,又扶她起来。
她却还哭个不停,两只粉嫩的小手擦着眼泪。
“四喜,怎么是你?”巫贤认出她来了。
四喜闻声止哭,睁眼看见巫贤,喜得飞跑过去,怯生生地攥他衣角,躲在他身后,哽咽出声:“巫贤哥哥,他们欺负我。”
巫贤软言细语地安慰她说:“四喜,不哭,我在呢,他们不敢再欺负你了。谁要再打你,我就把他打成猪头。”
巫贤说着,拉脸扮了个猪头的怪模样,逗得四喜破涕为笑,稚嫩如花蕾的笑脸上可还挂着泪珠,真是娇俏动人,惹人怜爱。
安慰下四喜,巫贤正要代她向那女孩道谢,忽见她身后,牛二正在步罡踏斗,嘴里念念有词,小腿肚上不知何时已经绑了两副甲马。巫贤未及细看,牛二已发动巫术,身形突然消失,阵风扑面吹来,他人已随风而至。
巫贤大惊失色,想提醒那女孩小心都来不及。
当即,她背上便挨了牛二一拳,巫贤抢步上前扶她。她迎面摔下来,‘扑通’一声,两人倒在地上,险些嘴对嘴亲上。
那女孩是又疼又羞又怒,想翻身下去,人忽然离了地,被人生生地举了起来。
“下去喝水吧你!”牛二大吼一声,双手飞掷,将那女孩抛入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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