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贤跳踉比划一阵后，留神看着豆碗，突然剑指一指，厉喝一声：“起！”
豆碗之中忽有颗豆跳了一跳，呼一下，燃起火来，把众人吓了一大跳。
那豆噼哩啪啦地跳起来，巫贤作迷离状，两人拍桌，就像神婆请神一般，他全身忽然猛地一颤，随着，便有一个古怪的声音发脾气问：“是谁把我请出来的？”
众人突闻其言，既惊且惧，看巫贤，他却未曾开口，那声音也不晓得是从哪里来的。巫贤的请神上身之术，当真与众不同得很。
众人越发谨敬，都悄悄拿眼往空中看，却又瞧不出什么来。
刘掌柜晓得刚才是碟仙问话，虽然有些怕，但还是硬着头皮，满脸堆笑，极尽恭敬地说：“碟仙真人，是小的请你仙驾来的。”
“你请我出来有何事？”碟仙问。
那着火的豆子啪啪地跳出了碗，众人惊得倒吸凉气，这才晓得它才是碟仙。看那火苗摇摇曳曳，还真有点精灵模样，众人越瞧越确信它就是碟仙真身。一时间，大家都屏气敛息，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它。
刘掌柜腰变得几乎要跪地上了。
“碟仙真人，小的是这家店的掌柜，我请仙驾来——。”
“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请我来想干什么。”
未卜先知，果然碟仙也！
碟仙又问罪道：“知道你做错了什么事吗？”
“小的不知，还请碟仙真人告知一二，小的也好谨领圣训，从今一定改过。”
“第一件，你为何要平白无故的打碎那碗？”
众人闻言，心道：“碟碟碗碗，也算同类，怪不得碟仙要生气了。刘掌柜，你这是自讨苦吃，现在看你怎么收拾？”
刘掌柜慌得趴下磕头：“碟仙真人，恕罪啊，小的以后再不敢了！”
“你既已知错，我且饶你这一回。我再问你第二件，你欺老凌幼，满眼势利，该当何罪？”
旁人听得心中奇怪，怎么突然之间，这碟仙竟学起那县老爷审犯人了。
刘掌柜早吓了个半死，汗出如雨，磕头如捣蒜。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还求碟仙真人宽恕一二，小的以后再不敢了。”
碟仙却也宽宏大量，说：“念在你诚心悔过的份上，我且饶了你，只从今而后，可得改悔了，知道吗？”
“多谢碟仙恕罪，小的知道了，保证不再犯了。”
“那你可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火豆突然蹦到地上，吓得众人避之不迭。
刘掌柜头磕得‘咚咚’响，一迭声说：“小的知道，小的知道。我——我这就好酒好菜招待她们赔罪。”
那碟仙似乎并不满意，跳得越发急，刘掌柜又惊又慌，汗‘啪嗒啪嗒’掉湿了一地。
巫贤眯眼瞧见，心中只觉好笑，一面想，仇已经报了，也该是时候收场了。
就在这时，忽听一人不耐烦地问道：“又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刘叔，你跪地上作什么？”
说话的人正是冯小姐，巫贤瞟她一眼，心道你来得正好，就让我再吓她一吓。
刘掌柜正急得要命，听见小姐说话如此不敬，生怕她惹恼了碟仙，忙朝她比划手势，说：“嘘，小姐，小点声，别乱说话，碟仙在这儿呢。”
“什么碟仙，盘仙，你们究竟在搞什么明堂？”
冯小姐扒开人群挤进来，恰好那火豆跳起来，蹦到了她脚背上，她吃了一惊，一脚便把碟仙给踩在了脚底。临了，她还用力碾了碾。
刘掌柜吓得魂都要没了，扑到小姐脚下悲天怆地地叫道：“哎呀，小姐，你闯大祸了！糟了，糟了，碟仙被你给踩没了，这下真是活要命了！”
“刘叔，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快起来，你被人骗了！”
刘掌柜仿佛耳聋了般压根没听见她说的话，嘴里咕咕哝哝地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大概是在跟冯小姐脚下的碟仙陪不是吧？他居然还想把那踩碎的豆扫起来，冯小姐气得不行，凶巴巴地瞪了巫贤一眼，说：“一会我再收拾你！”
她硬把刘掌柜拉了起来，指着巫贤告诉他说：“刘叔，他是个神棍，你别信他那一套，他耍得都是骗人的把戏。”
“小姐，可别再说了。”刘掌柜手捧着碎豆，望空说：“碟仙，小姐她年少无知，求你别责怪她，要怪就怪我好了，要罚也罚我好了。”
看不出，这刘掌柜为人虽然势利，倒是个忠心耿耿的仆人。
“啊呀，刘叔，你怎么还是不信我说的。你来，你来，我把他的把戏一一拆穿了给你看，你就知道他是在骗你的啦！”
她把刘掌柜拉到桌前，指着那筷子说：“你看这筷子，不过是骗人的小把戏，就是你也会做的。你要不信，我可以现在就做给你看。侍剑，你去拿块麦牙糖来，再拿双干净的筷子和一个盘子来。”
侍剑是冯小姐的贴身丫环，小姐一吩咐，她便立即依言取了东西来。
冯小姐把麦牙糖放进嘴里，又含了口水和着麦牙糖一起嚼上几嚼，将筷并拢放在盘上，跟着，将口中的糖水喷在上头，四筷竖起，果然立着不倒，插香上去也仍无碍。
她说：“现在你都看见了，筷子不倒是因为糖水有粘性，所以香插上去不会分开，也才不会倒，没什么玄奥的。”
“那，那豆怎么会无原无故地着起火来，又会跳。”刘掌柜仍不相信。
“唉，要说那豆，你们确有所不知，那叫跳豆，并非寻常之物，是番外来的，它之所以会跳，是因为里面有只虫子。肯定是他趁你们不注意时混在碗里头的，至于会起火烧起来，想必是他在豆上粘了一层油脂，再加上磷粉，今天天这么热，只需稍微放一会儿，那磷粉还能不烧起来吗？里面的虫子热得难受当然就乱蹦了。”
大家听她这一说，都点头儿，刘掌柜还半信半疑，说：“可那碟仙会说话又是怎么回事，我没看见他嘴巴动过啊，而且咱们店里的酒好端端地就酸了。”
“那就更简单了，酒会变酸准是他下了什么药的原故，碟仙说话那其实都是他这神棍说的，只不过他用的是腹语，所以你们看不见他嘴巴动，这种小把戏连街上玩杂耍的都会。”
冯小姐当着众人的面，一一把巫贤的把戏拆穿。
巫贤身为丑角，居然不慌不急更不恼，也不开口替自己辩解两句。
刘掌柜至此全明白过来，知道自己被骗了，不过，只是骗倒还算不得什么，真正叫刘掌柜大动肝火的是巫贤羞辱了他，叫他当众出了丑。想想自己刚才竟被吓得跪地猛磕头，这口气如何咽得下，他恼羞成怒，气得脸红脖子粗。
“好你个兔崽子，居然敢耍我，我——我打死你！”
刘掌柜抄起张凳子，就往巫贤身上砸去。
冯小姐出手将凳子夺了下来，拉住刘掌柜劝道：“刘叔，算了，跟这种无耻之徒也没什么可气得，没的把自己气坏了。你顺口气歇歇，让我来帮你教训他。”
刘掌柜气乎乎坐下，还气踹个不停。
冯小姐用脚挑起张凳子，直撂在门口，她走过去，驾起腿大咧咧坐下，说：“今儿个，你要想走出这门，就给我跪下来，给我刘叔磕三个响头，陪声不是，说你以后再也不骗人了。倘有半个‘不’字，我就要你好看！”
巫贤微微一笑，也拉了张凳子过来坐下，说：“既然你不肯让我走，那我索性就不走了。”
冯小姐万没想到眼前这个神棍非但是个骗子，而且还是个无赖，顿时怒上心头，一脚踹翻凳子，众人见她要动手打架，纷纷让过一边。
老婆婆见事不妙，也顾不得巫贤，拉起孙女就躲。谁知，她孙女人虽小，倒有义气，说什么也不肯躲，一力挣脱她***手，朝巫贤跑去。
冯小姐这时正一脚扫向巫贤，未提防那小女孩会跑上来，想收脚已经来不及了。
巫贤本已预备好仰身避开她腿，现在，哪能躲呀，当即跳起，将小女孩抱住，用后背替她挡了一脚。
冯小姐习武的人，又在火头上，这一脚可把巫贤踢疼了，他却浑然不觉，反问小女孩说：“囡囡，你没事吧？”
“大哥哥，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巫贤放下心来，说：“你说你跑出来干什么，这里很危险，快到你奶奶那儿去。”
她奶奶早吓了个半死，跑上来，想把囡囡拉走，囡囡不肯，挣扎起来说：“我不，我不，我要跟大哥哥在一起。”
她用手指着冯小姐，说：“你是个坏姐姐，你是个坏蛋！我不许你欺负大哥哥！”
她满怀仇视地盯着冯小姐，目光却是那么坚决勇敢。
为了刚才那一脚，冯小姐还犹然后怕不已，如今被囡囡这么一骂，更是惊呆了。
她实在弄不明白怎么自己反成了坏人，那个神棍倒好像成了好人，要说是这小女孩和那神棍是一伙的吧，可她又那么小，只怕连撒谎都还没学会呢，况且听她对神棍的称呼，显是不认识的。
“难道这当中有什么误会不成？”冯小姐心中暗想，“莫非那神棍骗钱是为了——”
“你走吧，”她对巫贤说，“看你还有点良心，今天我就放过你，下回，要再让我看见你装神弄鬼骗人，我可不会再饶你了！”
巫贤也不同她说话，和囡囡以及她奶奶一起出门。
“你等等，”冯小姐叫住他，拿出十来个银元说，“这些钱你拿去买点跌打酒治伤。”
“那就多谢了。”巫贤接下。
他们一出门口，冯小姐像赶着救火似的急急忙忙跑到楼上，侍剑想问问她跑这么急干嘛，也没来得及。
冯小姐跑进楼上房里，推窗往下望。
巫贤正在楼下街边，把钱转手送给囡囡奶奶，又问她们有没有住的地方，要是没有，他家里倒有空房可以给她们住。
囡囡听了欢呼雀跃，喜之不胜。
冯小姐一直看着巫贤和那小女孩消失在街尾，才把头缩回来。
她笑道：“我说呢，原来是这么回事，怪不得那小妹妹要说我是坏蛋了，看不出他倒是个好人，不如我就选他好了。”
“小姐，他什么，他是谁？”侍剑只听清个‘他’字，好奇地问。
“侍剑，我已经找到中意的人了。”
“小姐，是谁啊？”
“就是刚才那个神棍。”
“啊！”侍剑惊诧地说，“小姐，你不会是开玩笑吧？”
“谁跟你开玩笑，我决定了，就是他！”
“可是小姐，他可是个骗子、神棍，再说，我看他倒像有点真本事，你想想看，他挨了你那一脚，居然没什么事，要是换了个人，只怕早被小姐你踢得打滚儿了。小姐，你要选了他，只怕未必制得住，万一要被他弄假成真，骗财骗色，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了！”
“你放心，他不是那种人，这我刚才都看见了。况且我也不怕他，要真打起来，哼，我一准——。侍剑，你就别再罗索了，赶紧下去，帮我打听打听他是谁，还有他家里的情况，总之，问得越详细越好，你快去，我在这里等你。”
常言道：人一犯桃花运，那是挡都挡不住。巫贤不过偶发善心，做了件好事，居然就会被冯小姐看上了，他这时候正在家里忙着给囡囡和她奶奶收拾房间。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