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僵尸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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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贤左右张望,不见有人,翻墙而入。院里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声响,陈义歆的房里还亮着灯。巫贤轻手轻脚地摸到窗下,蘸口水点破窗户纸,往里窥望,不觉吃了一惊。
昏黄的烛光下,只见陈义歆和花姑娘对坐在房中,两人皆穿着大红的喜服,正在喝交杯酒呢。花姑娘和那晚上托梦给他的女鬼竟长得一模一样。
“怎么是她?”巫贤想不明白,便细细地看。
花姑娘脸如白蜡,神情呆滞,面无表情,陈义歆喜笑颜开,他举杯,花姑娘亦跟着举杯,他勾手,花姑娘也勾手,两人一饮而尽。
花姑娘‘噗’一下又把酒全喷在了陈义歆脸上。
巫贤晓得定是陈义歆买错酒了,心中暗笑,又不敢出声,只得捂着嘴儿看。
这酒当中有几种酒是僵尸不能喝的,比如黄酒——但凡掺了糯米所做的酒,僵尸皆不能碰,因糯米是僵尸的克制之物,花姑娘虽为棺鬼,但棺鬼也算是僵尸,只是属于傻呆的僵尸。
陈义歆不知此理,才落了个没趣,他也不恼,抹去酒水,依然很开心地笑。
喝过了交杯酒,他便扶花姑娘上床,两人并肩挨坐在床沿上,陈义歆撩开花姑娘凤冠上的珠帘,照她嘴亲下去。
巫贤忙拿出两片柳叶擦眼,但见陈义歆嘴里、鼻孔里阳气泄出,尽被花姑娘吸进体内。
陈义歆茫然无知,亲得还挺快活,一时忘情,倒床上便要和花姑娘行周公之礼。
巫贤又惊又急,这事可不得了。倘只是奸尸倒也罢了,但奸僵尸那可是要闯大祸的。陈义歆自己精血吸干而亡倒也还是小事,一旦孕下鬼胎,那事就大了。
人尸合交所生鬼胎一身秉赋阴阳二气,已不在三界之中,而是界外之魔了。这二世魔王乃是大凶之物,神仙也难治它。
巫贤情知自己再不出手破了他俩的好事,必致后患无穷。也不及多想,飞身破窗而入。
陈义歆惊得直跳起来。
“陈义歆,你他妈疯了你!”巫贤厉声斥道。“跟个死尸干这等苟且之事,你还要不要脸了?”
陈义歆恼羞成怒,也不答言,随手抄起张凳子,威胁道:“我的事用不着你来鸡婆,你给我滚出去。再不滚,我打死你!”
他挥舞着凳子,冲上来打巫贤。巫贤也不还手,只是躲着他,和他绕桌子。
“你滚不滚,你滚不滚!”他凶恶地叫道。
“义歆,你冷静点,先把凳子放下,听我跟你好好说,这事儿可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会害死人的你知道嘛?”
“我不管,害死人又怎么样?我只要和阿秀在一起,别人是死是活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巫贤一边躲,一边劝,“你要和她干那事儿,弄不好会搞出鬼胎来的,那时,害死你自个不说,只怕全镇子的人都难逃一劫。义歆,我知道你很爱花姑娘,花姑娘也爱你。可越是这样,你越应当尊重她,你怎么能对她做出这等亵渎之事呢?你这也叫爱她吗?我看你就是淫心难禁,想拿她泄欲。”
“你住嘴!”陈义歆大吼一声。“我爱阿秀,我爱她!你给我滚,别在我面前胡说八道!”
陈义歆甩手把凳子砸向巫贤。
巫贤侧身一闪,凳子砸在墙上,碎了。
陈义歆用力过猛,顿觉头晕目眩,险些跌倒,用手扶着桌子才勉强站住。
“你看见了吧,我早说她会害死你的。才这一下就没力气了,你的阳气都被她吸走了你知不知道?”
“我——我乐意。我——我的事不用你管!”陈义歆气喘吁吁地说。
他扭头望着巫贤,脸上显出很诡谲的笑容。花姑娘站在他身后,挺直两手,十指如钩,嘴里发出骇人的低低地咆哮声,似乎想掐巫贤,想咬巫贤。
巫贤陡吃一惊,脸色大变,心道糟了,它已经有自我意识了。
这棺鬼一旦有了自己的意识,那就离变僵尸不远了,到时,再想治它,难得很。
巫贤边和陈义歆周旋,边从腰间掣出一只二尺长的苇剑。这苇剑乃削芦苇制成,内中空,一头已被削尖,非常锐利。
花姑娘朝他扑来之时,他急挺苇剑刺之心窝。花姑娘受惊跳开,躲在陈义歆背后。陈义歆挺身保护。
到此时,巫贤也顾不得他了,叫:“义歆,快让开!”
陈义歆不让,巫贤恼了,一把将他扯开。陈义歆阳气不足,身子虚弱,脚软站不住,摔在地上,他见花姑娘危险,拼尽全力,猛一挣,扑上来,抱住巫贤双腿。
“阿秀,你快走!”
花姑娘一蹦一蹦地向门口去了。
巫贤大急,她要跑出门去,照了月光,岂不要更为凶恶,镇里必有血光之灾。
他厉声斥道:“义歆,你放手,听见了没有,快放手!”
陈义歆死不松开:“我不放,你打死我吧!”
花姑娘蹦到门口,忽停下,又蹦回来了。陈义歆大叫:“阿秀,你又回来作什么,快走,不用管我!”
“真是糊涂油蒙了心窍。”巫贤说,“既如此,义歆,你就别怪我下手重了。”
巫贤用劲地蹬腿踹陈义歆,陈义歆疼得哼哼出声,仍是不肯放手。
花姑娘顿被激怒,嗥嗥叫着,张牙舞爪,掀起阴风阵阵,屋内白汽弥漫,伸手难见五指。
巫贤茫然四顾,竟是什么也看不清。呼的一声,一道影子闪现,朝他直扑过来。巫贤急挺剑刺去,刺了个空,花姑娘逃开了。
巫贤全神戒备,只见花姑娘的影子忽东忽西,飘忽闪现,令他眼睛都看花了,头上渗出颗颗汗珠。眼不能视物,对他实在太不利。
他索性闭了眼睛,说:“你能迷得了我眼,迷不了我的耳朵!”
巫贤定下神来,全神贯注,侧耳细听。忽闻身后异响,急转身刺去,只听‘哧’的一声,花姑娘衣服被他刺破了,也亏她躲得快,要不然这一下非在她身上扎个窟窿出来。
芦苇本身就有降鬼克邪的功效,民间有云:芦絮燃烟鬼邪避,苇索缚鬼鬼难逃,苇杖杀鬼鬼立毙。早在夏商周时代,人们就已经有挂苇索驱邪的习俗,庄子有言:悬苇索于其上,插桃符于旁,百鬼畏之。秦简《日书·诘篇》中更有芦苇击鬼的记载。
用芦苇削成的剑杖,寻常鬼物,若被它刺中心窝,阴气便会从孔中泄出,必死无疑。
花姑娘因吸了陈义歆阳气,已修成半尸之身,身硬如石,利剑难伤,但苇剑仍是她的克星。她的迷技虽然厉害,但也只能迷人眼睛,迷不了人的耳朵。她又不是鬼魂,是有肉身的,行动即有声音,以至于几番偷袭都被巫贤发觉,还险些被他刺伤。
陈义歆见她危险,大嚷大叫,助她扰乱巫贤听声音。
巫贤气得火冒三丈,大骂:“陈义歆你个王八蛋,想害死我啊你!”
他一说话,不觉分了神,花姑娘突然逼近他身后,两手紧掐住他脖子。
巫贤透不过呼吸,又痛又难受,用力去扳,花姑娘半尸之身,力气何等之大,岂是他能扳得开的。

巫贤反手刺她,花姑娘跳开避了一避,手还掐得死死的。巫贤满面紫胀,两眼凸出,只觉颈骨都快断了。
陈义歆并无杀巫贤之心,见他要被掐死了,心下大慌,扑上去拉花姑娘,劝:“秀,够了,放手吧!你再掐他,他就要死了。”
花姑娘似不听劝,越掐越紧。陈义歆急了,哭着求道:“秀,你放手吧,我求你了。贤少他不是坏人,你不能杀他啊!”
花姑娘扭头茫然地望陈义歆,手不知不觉松了一些。
巫贤透过口气来,当机立断,一苇剑刺入花姑娘手臂。
花姑娘大叫一声,撒手逃开,白色的尸气从苇孔中大泄而出,她伸手拔出苇剑,丢地下,将它踩得粉碎。她被激怒了,最后一丝神智如残火般熄灭,顿时魔性大发,十指锐长,张牙舞爪,掀起狂风,吹得房内什物乱飞,门窗咣当咣当作响。
房内狭窄,桌子,椅子飞砸过来,巫贤无处可躲,迫不得已只有纵身扑窗而出,逃到院子里。
花姑娘两脚一蹬,追出。
巫贤恰倒地,见她从上直扑下来,急踢双脚将她蹬开,又一个鲤鱼打挺,站起就跑。
花姑娘大袖一挥,院门‘砰’一声关上了。巫贤一时打不开,又见花姑娘蹦来,急窜过一边,欲待翻墙而出,不想,未到墙壁,头先撞上了什么东西。也顾不及多想,又往另一边逃,谁知,往左有阻,往右又撞,空气中仿佛筑起了一堵堵无形的墙壁。
巫贤怔立,惊呼:“鬼打墙!”
他已经被困住了。
花姑娘伸长两手,一蹦一跳地朝他过来。巫贤急得满头冒汗,在青囊里头又掏又摸,可是啥也没有。他带来的降鬼之物在之前的两次遇险中都掉光了。
“这下糟了!”巫贤暗呼不妙,急得像热锅上蚂蚁团团转,忽然心生一法:“没别的法子了,成不成就看这一招啦。”
他慌里慌张地动手解裤子,眼下事急,也顾不得体统了。
几下没解开,花姑娘已蹦得近了,他一急,猛地一扯,总算解开了。随着,他便脱裤子往前撒尿。
巫贤尚是童子身,童子尿能去秽除邪。鬼打墙乃邪秽之物,若被童子尿浇上即可破除。
哪知,巫贤太过紧张,竟撒不出尿来,憋得满脸通红,也不过尿了一两滴。他忽觉身后阴气侵体,转身一看,花姑娘手已掐住他脖子。
哗啦一声,他终于尿出来了。
花姑娘尖叫一声,飞蹦回去,低头看时,两脚直冒青烟,如被泼了硫酸一般,疼得她又蹦又跳,脚背腐蚀,几欲见骨。
巫贤追着她尿,花姑娘避之不迭。
“这下我看你怎么跑!”
巫贤把花姑娘一直逼到了墙角里,满面得意地尿过去。
花姑娘惶恐不已,嘴里发出很可怜的呻吟,手抱着头,瑟缩在角落。
巫贤正得意,谁知尿越来越小,只是滴滴答答地落下几点,花姑娘偷眼儿瞧了一瞧,慢慢站起来。
“糟了,怎么没了?这下要玩完了。”巫贤低头摆弄,焦急地催道,“尿啊,你倒是快尿啊!”
越是关健时刻,越尿不出,急得他想扇自家小弟弟两巴掌。
花姑娘瞪圆了眼珠子凶恶地瞧着他,喉咙底下发出骇人的声响。
巫贤边干笑,边摆手说:“花姑娘,有话慢慢说,有事好商量。”
花姑娘冲她怒吼一声,直扑上来。巫贤撒腿就跑,不想,裤子没穿好,绊了他一跤,害他摔了个狗吃屎,却也幸运地躲过了一劫。
花姑娘一把没掐着他,东张西望,好像没看见他。
巫贤灵机一动,赶紧闭住呼吸,就地翻滚。
花姑娘闻声扑来,吓得巫贤一动也不敢动。
花姑娘就站在他身边,可就是看不见他,她扭头茫然地朝四周看来看去,鼻子一抽一抽,发出‘咻咻’地嗅气声。
巫贤用手捏着鼻子不敢出气,把脸都憋青了,再不呼吸,他就真要断气了。他用另一手在地上摸索着,摸到一块石头,便丢了出去。
花姑娘‘嗥’的一声叫,循声扑去。
巫贤得便长吸口气,不及吸第二口,花姑娘已嗅到阳气,又蹦回来了。她弯下身,脸几乎凑到了巫贤面前,鼻子一抽一抽地嗅着。她脸白得吓人,偏嘴唇和脸颊上被陈义歆那色胆包天的王八蛋涂了大红的胭脂,红白相映,诡异得很,看着别提多吓人。
巫贤心里怕得要死,手象鸡爪一般忙着摸石头,摸半天,竟没再摸到一块,把他急得满脑门子出汗。
花姑娘扭头嗅了一阵,仍不见人,她开始朝四周啐起唾沫来了。唾沫落地,滋滋冒烟。
巫贤吓得脸色发白,心慌得像猫挠似的。这鬼唾非比寻常,唾木木穿,唾石石烂,活人若被唾中,能叫你腐肉蚀骨,极是厉害。
花姑娘朝他这面唾来时,巫贤装死装不下去了,一手抓牢裤子,跳起就跑。
花姑娘‘嗥嗥’叫着,追上来,衣袖一挥,筑起一道鬼打墙。巫贤‘砰’一声撞了上去,摔了个四仰八叉,眼前金星直冒。
“妈啦个巴子的,老子跟你拼了!”
巫贤几个翻滚,躲过花姑娘的鬼唾,取出袋中行神甲马,戴在两腿上,站起,祭起行神术,呼一下跑开,穿好裤子。
花姑娘朝他追来之时,他立定说:“别以为就你有口水。你有鬼唾,老子也有人唾,我倒要看看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
鬼唾能伤人,人唾亦能伤鬼,在道教的许多法术和科仪当中都要唾水,因此,千万别小看了人的口水,这可是走夜路的人驱鬼避邪的好法子。
巫贤气势不凡地昂然站着,花姑娘蹦得近时,他照脸便啐了她一口唾沫。
花姑娘避之未及,被他唾中额头,青烟冒起,头皮腐蚀,烧至骨头。
花姑娘还了他一口腥臭的鬼唾。巫贤行神术迅捷,预先躲过了,一跑跑到花姑娘身后,又是一口唾沫。花姑娘头发立焦。她大怒了,两手乱舞,掀起狂涛阴风,直刮得院中飞沙走石。
巫贤以手遮目,细细搜寻,眼见花姑娘还站在那里,他仗着行神术快,冷不丁地望她后背扑去。
不料,花姑娘已在四周筑起鬼打墙,他未近身,便已撞上了。行神术快,这一下撞,可是把他给撞疼了,额上肿起一个大疱,鼻子险些撞断,疼得他眼泪直流,用手捂着一鼻子的血,嗥嗥直叫。
花姑娘大觉兴奋,‘咻咻’地嗅着血腥味。到这地步,巫贤闭气也不管用了,因为僵尸对血的气味特别敏感,大老远就能闻得到。
他想逃,可是双脚已被花姑娘抓住。花姑娘把他甩飞了出去。
巫贤撞破门,摔在外头,疼得站都站不起来了。
花姑娘仍然不肯放过他,追出门,弯下身要吸他的阳气。
就在此时,忽闻一片声嚷,路上,只见无数火把闪烁,一大帮子人正明火执仗地往这里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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