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鬼踮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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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凉的夜风习习吹过树林,发出呜呜的轻响,墓地里阴气森森,但见坟上蓑草微微颤动。
巫贤久不见王姑娘现身,不免紧张起来,手心渗出汗水,不得不松开弦,在衣服上擦拭汗水。倏忽之间,树林里,一个白影飘了过去,惊得他立即拉弓瞄过去,却又不见了动静。
忽听一阵‘咯咯’的笑声传来,白影在树林间飞快地飘来飘去。她飘得太快,巫贤并无十分把握能射得中她,不敢轻动,只跟着她转。
王姑娘笑得越发得意,飘得也更快了。
巫贤转得久了,头犯晕,眼睛也因盯得太紧难免有些疲劳,渐渐就花了,满眼里所见全是一片白色的残影。猛然之间,他意识到自己中计了,不觉惊出一身冷汗,急忙定身站住,甩头迫使自己恢复清醒。
王姑娘趁机发难,飞扑过来,十指锐长如刀,扫他脖子。
巫贤睁眼看见,仰身避让,王姑娘从他头上飞了过去。
巫贤扭步转身,‘嗖’的便是一箭,王姑娘听得身后异响,回头一望,脸露奸笑,掠身上飞。
“哎呀!”
后头传来一声惊叫。巫贤睁眼看去,只见姨娘跌坐在地上,那箭几乎擦着她头皮钉在身后树干上,只差那么一点,就把她射死了。
巫贤冷汗直冒,晓得自己中了王姑娘圈套,以致险些误伤姨娘性命。他大怒了,眼中寒光暴溢,杀气浮现,撤开一步,立如山岳,三指夹箭,二箭齐齐上弦,缓缓拉开,周围顿时陷入一片肃杀之中。
空气在瞬间凝固,风止了,树静了,无边的夜色沉沉地压着,一切仿佛都在顷刻间停止了生息。
王姑娘感到了一股强大的压迫感,巫贤那双冷酷的眼睛似乎能穿透心肺,洞悉一切,令她惶惶不安,情不自禁地就怕起来了。
不等巫贤放箭,她便急飞而下。巫贤有九成的把握能有一箭射中她,但是临机一发,他放弃了,因为他不能拿姨娘冒险。他大声叫着要姨娘快跑。
姨娘跑出没两步路,已被王姑娘追上,她身子猛然一挺,跟着,她的身体就失去了控制,不由自主地走向巫贤。
“贤儿,我——我管不住自己了!”
巫贤细一瞧,见姨娘两脚踮起,知道她被鬼踮脚了。
“姨娘,她在你身后。”
“啊!”
姨娘脸色苍白,想扭头看,可头转不动,她说:“贤儿,你快想个办法把她从我身上赶走。”
巫贤束手无措,王姑娘贴在姨娘背后,胁姨娘作人质,他的箭又不会拐弯,如何射得着她,一时心急如焚。
姨娘忽一跳,落在他面前,挥臂横扫。
巫贤怕伤了姨娘不敢还手,只能躲避,他想溜到姨娘背后,姨娘早转过了身来,逼得他向后跳开。
他四处望望,冯小姐和侍剑已跑得没影儿了,他拿出行神甲马戴在腿上,打算给王姑娘来个出其不意的攻击。
姨娘跳过来时,巫贤祭起行神术,嗖一声逃到边上,脚尖一点地,飞快地绕到姨娘背后,拿一支箭朝粘在姨娘后背的王姑娘刺去。
王姑娘回头望见,惊慌之下,猛一转身。巫贤大吃一惊,闪电缩手,只差一点,他就刺伤姨娘了。
姨娘飞起一脚,踢中巫贤腹部,将他踹翻在地,她弯腰倒下去,两手掐巫贤脖子。姨娘大叫:“小心!”
巫贤急忙就地翻滚,跳起来,姨娘的后背恰好露在他面前,他一箭刺去,不想,王姑娘带着姨娘猛一跳,窜到前面,害他刺了个空。
姨娘拼命扭身挣扎,无奈挣脱不开,急得喊道:“贤儿,你别管我!用箭射就是。”
巫贤如何下得去手。
姨娘含泪求道:“你射呀,快射呀!我控制不了自己了,你再不射,咱俩都得没命。”
巫贤张弓拉箭,瞄着姨娘,姨娘正向他走过来,他箭瞄得准准的,可就是射不出去。
姨娘哭了:“贤儿,你射吧,不要管我了。要是我害了你,你叫我怎么向你爹娘交代?你长这么大,我从没求过你什么,这次就当我求你了——射吧。给我留个脸去见你爹娘吧。”
巫贤迟疑不决,手颤抖不已,他没办法面对姨娘,闭上眼睛,两颗热泪滚落脸颊,他慢慢地松开手,终于把箭射出去了。
姨娘也闭了眼等死,‘咻’一声箭从她耳旁飞了过去,巫贤射偏了。
姨娘愕然地睁开眼睛,只见巫贤沮丧地放下了弓,低垂着头,一声不出。
“傻小子,叫你射,为什么不射呢?难道你真得——”
“姨娘,别说了。”巫贤道,“王姑娘,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复生,你还需要再吸一个男人的精血,倘若你肯放了我姨娘,我可以随你处置。否则——”
巫贤猛抬起头,眼中凶光暴溢:“我纵然拼了一死,也要与你同归于尽!”
王姑娘从姨娘背后探出头来,巫贤坚定的目光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有决心也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她犹豫着没有即刻同意,忽听后边一声大响,一个棺材盖飞了出来,棺材中有个人坐了起来,边伸懒腰,边骂道:“妈的,是那个龟蛋又吵又叫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巫贤惊愕地回头望去,只见说话的人从棺材里蹦了出来,他穿着黑色的衣服,头顶束发,脸型方正,剑眉小眼,大鼻扁嘴,略带点顽皮相,身后背着一个方形箱子——看样子是个剑盒。
他左右张望几眼,看见巫贤,便走过来,指着他鼻子骂:“哦,哦,原来是你这个王八蛋半夜三更不睡觉,在这里哭丧,害我头都被你吵大了。我说你就不能到别处去嚎吗?我这还要睡觉呢。”
巫贤本以为他是个僵尸,吓了一跳,现在听他一说话,便知他是人,他正要和他解释两句,叫他离开这里。那人却是个急性子,抢着先说道:“哦,哦,我知道了,兄弟,你的小情人儿是不是葬在这里,所以,你来给她哭丧了。啊呀这儿怎么还有个老太婆?”他手指着姨娘,说:“兄弟,他不会是你娘吧,我知道了,你那小情人一准是被她逼死的,她不让你祭她对不对?”
巫贤张口要说几句,那人早转过头去看姨娘,走上去想要骂她两句,忽见不对,说:“呀,原来不是老太婆,是个大婶。”
姨娘很凶地瞪着他看,他抿嘴儿笑起来,说:“这下我可全知道了。”
他用手指点着巫贤,狎笑道:“原来你们两个半夜三更跑到这没人的地方,想干那勾当,兄弟,你也未免太急色了,这种货色你也——”
巫贤厉声打断他,说:“住嘴!你别胡说八道,她是我姨娘。”
“啊呀,糟了,说错话了。”那人拍自己嘴,讪笑道,“抱歉,抱歉,误会了。”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紧张地扭头再看姨娘,惊得跳了起来,说:“哎呀,她身上阴气好重啊,兄弟,你姨娘她莫非是个鬼?”
巫贤听他说话有门道,又敢睡在坟堆里的棺材中,谅必此人是道门中人,遂说:“我姨娘她不是鬼,鬼在她身后,她被鬼踮脚了。”
“怪不得她身上阴气这么重,原来被鬼上身了。让我看看是个什么鬼?”
他从身上摸出个小瓶子,拨开瓶塞,用小拇指蘸了一蘸,抹在两眼皮上,又在额前画了几道,念了几句咒语,喝一声:“开眼!”定睛看姨娘,惊叹道:“哇,好漂亮的一个女鬼。”
他忽然吓了一跳,转而,又搓着手笑道:“这女鬼好凶啊!不过我喜欢。”
巫贤心想这人还真是怪,他说:“她岂止是凶,都快成精了,我本想把尸体烧了,谁知,她捉了我姨娘当挡箭牌,害我拿她一点办法没有。这位朋友,我要没猜测错,你刚才用的视鬼术,擦的是蝙蝠血吧?”
“你怎么知道?”
“我闻出来的。朋友你既然懂视鬼术,想必一定是有道行的法师,不如你帮我一起收降了她如何?”
“帮你?免谈,我叶知秋从来不跟人合作,除非你雇佣我。”
法师帮人捉鬼收佣金,这是稀松平常的事,巫贤也并不以为怪,说:“行,你开个价吧?”
“这我得好好算算。”叶知秋拿出个小算盘来,问,“你是要我救人呢,还是杀鬼?”
“这有区别吗?”
“当然,如果是救人,鬼只能你自己动手;如果只是杀鬼,我不负责人的安全。”
“那如果我两样都要呢?不过,我不打算杀她,你只要捉了她就行。”
“这个价钱可就高了,你要知道杀鬼容易捉鬼难。你让我好好算算。”叶知秋埋头噼哩啪啦地打算盘,边算边说:“我杀人的价钱是一百,救人是一百五,你姨娘被鬼上了身,我要救她肯定得出动五行旗,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不伤及她,五行旗一面收二十,总共五面,就是一百,另外我还得——”
巫贤急着救人,哪有时间等他细算,说:“不用算了,你开个总价吧。”
“够爽怪!那就一口价,五百块。”
“啊,这么多!”
“多?不多,我已经算你最便宜的价了。”
“那可不可以先欠着?”
“本人概不赊账,一手交钱,一手办事。”
“还得要现银哪!这半夜三更的,我上哪弄这么多钱给你。”
“既然你有难处,我就发发善心,让你先欠着吧。你立个字据给我,不过,先声明,我可是要收利息的。五百块,一天收十块利息。你干不干,不干就拉倒。”
巫贤无言,咋自己就这么倒楣,尽碰着些放高利贷的黑心人,这家伙可比大牛和石贯宗还要狠。
巫贤咬一咬牙说:“行,我答应你。”
“那就成交了。”叶知秋拿出笔和纸,用舌头润湿毛笔,交给巫贤说,“你写着,我这就动手救人。”
“不用我帮忙吗?”
“谁用你帮了,我说了我从不跟人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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