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康熙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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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正逢国家多事之秋,朕若不事必躬亲,都叫下头心,也容易出乱子。伍先生给朕写过一封信,说不能定民,不可言撤藩;不能聚财。不可言兵事——这话说得很对呀!朕的国库如此空虚,还要每年拿二千万银子养那三个活宝,古今哪有这么晦气的皇帝,可是,安民、聚财、兵事,都得从亲民开始,朕不亲民,每日守在乾清宫,不要说胜过唐太宗,怕连宋徽宗、宋钦宗们也不如!”
康熙正在长篇大论地抒发感慨,果辰正要说话,只见张万强和小毛子跑得气喘吁吁地进来了,一前一后给皇帝叩了头,又给果辰请了安,才问道:“万岁爷传奴才们来,不知有何旨意?”康熙端着茶杯对果辰说:“你给他们讲讲,朕想歇息一会儿。”
“是!”果辰答应一声,站在康熙斜对面问道;“张万强,今日皇上在乾清宫议事,你们俩谁在当值?”
张万强忙跪下回道:“回贝勒爷的话,是奴才当值”。
“除了万岁召见的那些大臣外,宫里的人还有谁在场?”
“还有刘伟、黄四村、常宝柱、陈自英,嗯,共是二十四个,啊,对了,文华殿的王镇邦也曾经来过。”
康熙听张万强说话不得要领,从旁插嘴问道:“朕说举火为号,十二处清真寺一齐动手,你们听见这话了吗?”
张万强这才明白皇上的用意,忙叩头答道。“旁地人,奴才不敢说都听见了,不过听见的肯定不少。这事当时主子爷还和大臣们议了一阵于,才发落给图海大人去办的——万岁爷并没有叫奴才们口避。”
张万强正在说着,不防果辰却忽然发怒了:“皇上这边说话,那边就走了风,这像话吗?张万强你这差是怎么当的?”
话音虽不高,却声色俱厉。连旁边的小毛子也吓白了脸。忙跪了下去伏着头。大气儿也不敢出。张万强听见果辰责备。连连叩头称“是”,却说不出话来。
康熙见他惊慌,缓了口气说道:“张万强,朕也知道你一向小心,今日这漏子捅得很大,你知道么?”
“奴才该死!求皇上责罚!”
“不是责罚就可了事的,依你看是谁把这事传出去的?”
“这……”张万强额头上汗珠滚滚流下。一会儿才道,“奴才一时实在估摸不透,不敢妄言欺主。”
小毛子突然在旁插话:“主子,贝勒,这些人我全知道。依奴才看除了王镇邦、黄四村和御茶房烧火的阿三不会有别人。”张万强听了,忙说:“小毛子,这可不是闹着玩地,是要人头落地地!”这一说。把小毛子吓得不敢言语了。
却不料。康熙“啪”地一拍桌子:“张万强,他要替主子留心,你倒拦他——你怎么知道主子就要冤枉了人?”[了一跳。
“扎——”张万强惊得浑身一抖,颤声说道,“奴才糊涂,奴才该死!”
“哼”!从明天起,你不要在养心殿侍候了,回慈宁宫去!”
康熙心里明白,回慈宁宫去待候太皇太后,虽然并不算处罚,但他这是被撵回去的。不但他自己,连太皇太后脸上也不好看。可自己在盛怒之下,说了话不好反悔,便对张万强、小毛子说:“你们两个先出去!”张万强和小毛子爬起来,颤抖着双腿跨出殿去,在院里,忐忑不安地跪着,等候发落。
康熙回转脸来,见果辰满面怒容,便笑着劝他:“果辰啊,你这小东西看不出来,还真厉害呀!”
“皇上,这次不要轻易饶恕他们。不能齐家,就不能治国平天下。”
“嗯,你这话当然是不错的,不过眼下不能处分张万强。朕想过了,这次走漏消息,并不是太监们翻嘴学舌,而是有人故意传出去的,张万强怎么防得了?朕身边只这两个人还可办事。故国不破,不可自损,我看还是饶了张万强吧。”
“是,那自然是皇上说了算!”是太投入了。
“扎!”
转眼间重阳节来临了。碧云天、黄花地、丹枫山上清凉水,撩起了人们登高的情思。京城的文人士子,纷纷提壶携酒,登高赏秋。宫中地冬事要比民间准备得早一些,修暖炕、设围炉,上下人等二个个忙得不亦乐乎。这一天,小毛子早早起身,用冷水擦了一把脸便赶到养心殿正房。康熙已经醒了。他忙着侍侯皇上起身穿戴,退后垂手侍立。这几个月来似乎康熙不大喜欢小毛子,动不动就给他颜色瞧,所以他是格外小心侍候。
穿戴齐整,康熙带了小毛子,先至后宫钦安殿拈香礼拜,又到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过安,转过来至养性斋接见新调入京的兵部尚书莫洛,又接见了朱国治和范承漠。康熙这才下令驾至南书房,好召来果辰一起用膳。
康熙一边吃一边说道:“今日召见的这几位大臣,莫洛和朱国治也都罢了,不知怎地,范承谟脸上却带着愁容。”
果辰停了著问道:“万岁爷没有问问他?”
“没有,”康熙笑道,“这只是朕心里猜疑的。他明日就要回南边,恋家恋主也是常情。”康熙一怔,随即笑道,“这倒不必多虑。范承谟是个正直君子,世代忠良,和洪承畴、钱谦益那干子人不一样。”
果辰方欲说话,侍立在旁的小毛子忽然笑道:“万岁爷方才问辰贝勒的事儿,奴才倒知道一点过节儿呢!”
“嗯?你知道什么?”
“范大人府上前些日子跑进一只老虎去——”
“胡说!如今又不是开国之初。京师还有老虎?”
“真的。范大人家住在玉皇庙那边,偏僻得很。听说当地地猎户们前几日在西山掏了一窝子虎崽儿。母老虎发了疯,白日黑夜下山找事。不想就窜到范大人家花园里,咬死范大人家一匹马,叫家丁们围住打死了。
“他就为这个不高兴吗?”

脸色有点不高兴了。小毛子却没发现,还接着往下范老太太请水月和尚算了一卦,那和尚只说了一句话:山中大虫任打。门内大虫休惹——范大人回来。必是知道了这事儿。才不高兴地。”
“什么叫‘门内大虫’?”果辰问道,这个说法倒是第一次听说
“听说福建叫‘闽’,这闽字是门内一个虫子,可不是个门内大虫——范大人又正是去福建当差……”
话没说完,康熙猛地一转身,“啪”地一声照着个毛子的脸打了一巴掌!把小毛子打了一个趔趄,踉跄后退几步。噗通一声双膝跪倒,连连磕头。果辰和周围的太监宫女们都正听得津津有味,忽然看到康熙发怒,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脸色发白。
“混账东西!哪里学来地这些贱话?”
“是,奴才混账王八!”小毛子半边脸己涨得通红,浑身颤抖着,“奴才犯贱。不过奴才说的是实话!”
康熙冷笑一声说道:“范承谟前来陛辞。恋恩不舍。面带愁容。朕不过与果辰贝勒随便说说,你就说了这么一大套!你这叫内监议政,诬蔑大臣知道吗?范大人人还没上路。你这奴才就敢诽谤他,嗯?”
“奴才不敢说范大人的坏话。实实在在是水月和尚说地话呀!”
康熙气得两手都是抖地,对果辰说:“你听听,这是什么规矩!朕与果辰说话,你为什么要来插嘴,来人!拖出去,抽他一百鞭子,看他还敢再顶嘴!”
康熙见侍卫们站着不动,更生气,“还愣着干什么?拖出去!”
这下,侍卫在门口地太监们再不敢怠慢,将泪眼汪汪的小毛子架起就走。小毛子满脸委屈地看一眼挨着果辰站着的张万强。张万强不觉心里一软,便躬身笑道:“万岁,奴才前去掌刑可好?”
“不用你去——打量朕不知道你们太监们的那些个把戏?太祖太宗早就订下家法,朕最近的事情多,没顾着治理,你们便上头上脸地越来越加放肆了!再这么下去如何了得,——传旨给慎刑司,把太祖皇帝关于“内监宫嫔人等干与朝政者斩’的诏旨做成牌子,竖在各宫廊下!”众人才知道康熙今日是拿个小毛子作法的,一个个心惊胆战。
这时外头已经动刑,鞭响声人嚎声都传了进来。小毛子一边叫疼,一边号啕大哭,夹着求救声:“主子爷,辰贝勒啊——哎哟,奴才再不敢了!哎哟!”
果辰听着不忍心,一边给康熙添菜,一边陪笑道:“万岁爷说地是,教训得也对。不过这小毛子素来当差勤谨,念这点情份,教训几鞭子便算了。再说,今儿个不大不小的也是个节气,皇上气着了倒值得多了。”
“那好吧,瞧着你的面子上减他三十鞭!叫他从养心殿回御茶房侍候——张万强,你可瞧见了?这就是样子,叫太监们一个个地都仔细了。妄议朝政,泄露宫廷机密的,朕要像对小毛子这样处置!决不轻饶。说完站起身来,也再说话,抬脚去了。
当夜二更天,康熙批完奏折回到养心殿,张万强默默为康熙卸了朝珠,除了袍褂,伏侍他半躺在炕上,小心翼翼躬身欲退时,康熙却叫住了他:
“张万强,你听说过‘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么?”
见康熙话语不善,张万强以为又要寻自己的事,慌乱地不知怎么好,说话也结巴了:“哪里,哪里,不不,小毛子是自己不长进,惹万岁爷生气,没打死他就是主子的恩典了。”
康熙看看左右没人,忽然开心地笑起来:“哈,张万强,你就吓成这样了?朕是龙,不是虎!”
“万岁爷的意思是……?”
“朕的意思是,你弄点金疮药,悄悄给小毛子送去。看他能不能来,要是能来呢,带他来见朕。不过不要叫别人瞧见。”
张万强惊讶得张大了嘴,过了好大一会才试探着说:“万岁圣明,今儿个打得狠了,小毛子来怕是不能来。就是能来,别处好瞒,养心殿地人怎么也瞒不了!”
“唔,你说得对。那么,你带朕去一趟吧!”
果辰站在一边呆呆地不说话,这小皇帝果然有些门道。哎。。。到底是个皇帝,他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那样傻傻的站着。康熙偷眼打量了下果辰,也不说话。
“啊?”张万强又吃一惊,看着康熙满脸正色,不像说笑话,忙又说声:“扎——”。
康熙站起身来走出殿门,大声说道:“果辰,朕心里烦,带着朕在大内里随便走走!”
此时,三更刚至,半个月亮悬在中空,在疾飞的暗云中颤抖着时隐时现,禁城也是一片沉寂。
转过几个黑黑地巷道,远远见一排低矮房子,也听到了小毛子时断时续的呻吟声。康熙停住了脚,问张万强:“这里不会有外人吧?”
“回主子,他今日刚挨的打,谁肯沾惹他呢?万岁放心!”说着便上前轻叩窗棂,低声叫道:“小毛子,小毛子,小毛子!”
小毛子挨了七十皮鞭,背上被打得皮开肉绽。他是红极一时的人,如今挨了打趁愿的多,心疼的少。今日这场飞来的横祸,把他的面子一扫而尽,身上疼痛又不敢埋怨,只好一步一瘸回到御茶房自己原来的住处,听见外头叫他,两只胳膊支起来,抬头问道:“是张公公么?门没上,一推就开。您自个请进来吧——哎哟!”
康熙听里头没人,示意张万强在外头望风,自己拿了金疮药,意思果辰跟上,轻轻把门推开。孤灯之下,小毛子侧身闭目半趴在床上,眼睛红肿,脸色焦黄。小毛子眼也不睁,用手拍拍床沿道:“公公请坐。您要嫌脏,那边还有张凳子。哎,这儿哪里比得上养心殿——啊,皇上、辰贝勒!”他一下子瞪大了眼,僵在床上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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