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的赵远看着周敦颐的奏折，心中五味杂陈，并非青苗法、市易法存在严重弊端，其余的新法或多或少都有些问题，但这一切该如何解决，却并没有主意。甚至如何进入政府高层，掌握权力，心里也没个好点的计划，想得头疼，干脆不想了。把周敦颐的话说与老冯，老冯道：“公子，你说的那些我不懂。不过我虽不种田，倒是有几个亲戚，听他们说起，所有人户合纳苗米却令纳一色见钱，每斗九十余文，比市价增及一倍以上。”赵远心情更是沉重，这江州富庶之地尚且如此，那些偏僻乡村还不变本加利？
www.xiaoshuodaquan.com发布 在山下小镇歇了一晚，第二天早早寻到渡口过了长江，又行了半日。忽听老冯说道：“公子，前边有个茶肆，前去歇歇脚吧？”赵远道好。马车缓缓停下，赵远跳下车来，走进茶馆，见偌大个茶馆只坐了四个汉子，手边都放着刀剑，赵远暗想，不是碰上同行了吧？那老冯却是个粗人，后脚跟进来便大叫道：“茶博士，上壶好茶，我们还要赶路呢！”
www.xiaoshuodaquan.com发布 那四人中有一人正要站起，却被一个虬髯大汉一把扯住，低声道：“老三，休要莽撞！正事要紧，莫要节外生枝！”话声虽轻，那赵远何等耳力，却听得清清楚楚，但别人不惹他，他也懒得招惹是非。赵远两人等了一会儿，见那茶博士才煞白着脸从里间出来，颤抖着送上茶，斟满，又赶紧溜了进去。老冯也发现了不对劲，他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世面，如何不识得利害，见赵远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道这些读书人真是不知轻重。想着拉起赵远便走，又怕太露痕迹，惹人生疑，只盼着快些吃完茶早早上路，但那茶汤滚烫，急切间如何喝得下？赵远正自想着心事，并没把这些放在心上。一时间茶馆里静得出奇，象正在酝酿一场可怕的风暴。
www.xiaoshuodaquan.com发布 忽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在茶馆门口停了下来。只听一个汉子粗豪的声音说道：“噫！跑了这几十里路，嗓子都冒烟了，还好这里有间茶坊。”听口音却是北地人，也只有北方人才把茶馆叫做“茶坊”。又听一个少年清脆的声音笑着说道：“二叔，你老了，前些时候还说天下哪都去得呢。”那汉子也不争辩，哈哈大笑，只听门帘响处，一个大汉大步跨了进来。
www.xiaoshuodaquan.com发布 老冯正对着门口，看了个仔细。只见那大汉黑红的脸膛，髭须如钢针一般扎煞着，身形比他还要高壮几分，一身短后衣更显得威猛矫健，站在门口，就像铁塔一般！忽听“呛哴”刀剑出鞘声音，原先喝茶的四个汉子各拔兵刃围了上来。那大汉脸色一变，恨声道：“何行徳，你还敢追到这里来，莫非以为俺怕了你不成？”何行德正是那虬髯大汉，只见他冷冷道：“连五，你杀我兄长，天涯海角我也要取你性命，今日便做个了断罢！”连五喝道：“你兄长逼死俺双亲，此仇不共戴天，俺不杀他，枉为人子！”说到这时，一拳锤到旁边的桌子上，那桌子很是结实，上面的茶碗却跳得几跳，“乒乒”几声，落到地上跌得粉碎。何行德道：“我兄长也是为官办差，身不由己，你访听访听，清池县哪处不是如此？罢，罢，我也不与你争辩，你就纳命来吧！上——”他一声呼喝，四人各抡刀剑攻了上来，倒是有章有法，像是经常习练一般。连五抄起一条长凳，挥舞着退出门去，门外的少年听到里边的吵闹，已去马鞍处取了长刀候着，连五跳出来便把长凳扔进门去，接过长刀，舞了几个刀花，把四人阻在门内。那门只有一人多宽，两人并肩施展不开，何行德一人接住，另外三人穿窗跳出，从后边包抄上来。那少年看有架打，满脸兴奋道：“二叔，咱们一起，我防你后边……”连五喝道：“滚得远远的，这四个三脚猫你二叔自可应付。”少年不敢不听，委屈地撇撇嘴，站到一边去了。连五见四人围了上来，索性退到空旷处，一把长刀舞得密不透风，竟是隐隐占据了主动。那四人也是进退有据，却吃亏在手中兵刃不敢与沉重的镔铁长刀硬撼，只得转马灯似地围住连五游斗，一时间打得尘土飞扬、难解难分……
www.xiaoshuodaquan.com发布 赵远走出门来观战，这古代冷兵器的较量，他只在电影电视里见过，哪赶上眼前真家伙过瘾！开始时还觉得眼花缭乱，慢慢静下心来，进入太极拳的境界，他们的动作却越来越慢，赵远只看得心里着急：那个使刀的汉子，你怎么去攻他下盘，他的空门明明在胸腹！那个连五，你长刀只要翻转过来就可搅飞他的兵刃，如何直劈过去？那个用剑的，怎么只知道点、刺、削？你绕到他身后一剑劈下，不就结束战斗了？赵远越看越心痒难搔，他练那太极拳自觉得心应手，只想找个人切磋一番，但平日里深居简出，不去找事也没事找他，实在寂寞得很，正如锦衣夜行，好不容易碰上了机会，如何能错过？到后来竟在旁边指指点点：“何行德，你把长刀引到外门，你朋友便可断他一臂！”那何行德果然用个“引”字诀，可惜旁边的人没跟上，却闹得连五手忙脚乱。赵远又喊：“连五，你先诈攻前方，再来个回马刀，他们阵势便不攻自破。”那连五下意识照办，只是长刀偏了几分，却差点给何行德开了瓢！何行德惊出一身冷汗，骂道：“哪来的疯子，要架梁子么？”心里却道：这个人好生高明，只不知是敌是友？
www.xiaoshuodaquan.com发布 旁边的少年见他胡言乱语，提长剑刺了过来，口中斥道：“你皮痒了吗，我陪你玩玩。”赵远见长剑攻来，袍袖一裹，左手两指已搭上剑尖，水到渠成使了个肩撞。那少年只觉得手里一轻，长剑已失了掌握，身体却忽忽悠悠飞了起来，彭的一声摔出老远。少年灰头土脸爬将起来又要拼命，却见赵远已经冲进了战圈，只听得“噗噗”的拳掌着肉声，一阵“唉呀”、“唉呦”、“你个浑——”，待尘埃落定，少年看去时，眼前已倒了一地，那疯子兀自蹲在地上对着一个汉子比划：“我这一掌攻来，你要侧身用刀封挡，同时屈膝攻我下盘……当然我会抽身后退，探手取你刀背，注意！这是虚招，我下一招是揽雀尾，揽雀尾知道么？就是……”话未说完，连五先爬了起来，抬脚就向赵远踹去，赵远一下跳开，仍然意犹未尽，道：“你看这便是揽雀尾，这招的主要是借力打力，四两可拨千斤……”一个跨步绕到连五身后，把连五偌大的身子转了个圈子扔了出去，那连五“扑通”跌个嘴啃泥……
www.xiaoshuodaquan.com发布 注：关于短后衣，《补笔谈卷一》说：唐以来，士人文章好用古人语，而不考其意。凡说武人，多云“衣短后衣”，不知短后衣作何形制？短后衣出《庄子·说剑篇》，盖古之士人衣皆曳后，故时有衣短后之衣者。近世士庶人衣皆短后，岂復更有短后之衣！而沈括说：中国衣冠，自北齐以来，乃全用胡服。窄袖绯绿、短衣，长靿靴，有蹀躞带，皆胡服也。窄袖利于驰射，短衣长幼，皆便于涉草……作者专门翻了一下《庄子·说剑篇》：然吾王所见剑士，皆蓬头，突鬓，垂冠，曼胡之缨，短后衣，嗔目而语难……认为春秋时的剑士不可能平时宽袍大袖，遇争斗才手忙脚乱把衣服束起来——这工夫早被对方挂了几回。所以本文取“胡服”而用之，读者勿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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