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加一百一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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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道口乃是一废弃的校场,巨大而又空旷,正是公审方家兄弟家产官司的最佳场所。
这日,阳县万人空巷,家家户户扶老携幼倾巢而出,赶赴马道口,争相目睹**天如何审结方家两位公子的糊涂官司。
江逐流将冬儿新为他赶制出的八品县丞官袍穿在身上,看起来果然光鲜许多。他笃定地坐在县衙门,恭候着京畿道安抚使毕常、转运使田方安两位上司的大驾。
师父张震昨日终于及时赶回,带回了天雄知军陈尧咨的亲笔书信,此时这封书信就放在江逐流怀里,只是江逐流知道,他今日已经用不上这封书信了。
眼看天已经近午,可是毕常大人、田方安大人还没有出现。江逐流心下就有点焦躁,官司本来定为巳时开审,现在马上就要到午时,怎么两位上司还不过来?
江逐流决定不能再这样无休止地等下去。无论毕常和田方安今日来与不来,方大公子和方二公子的官司今日必须做个了断!
“张县尉!”江逐流喝了一声,“命衙役开道,随本县前往马道口。”
张保这边正要遵命。忽然听门外衙役来报:“禀告县丞大人、县尉大人,京畿道转运使田方安大人、安抚使毕常大人驾到。”
终于来了!
江逐流带着张保和郭松以及一干衙役,抢步出了县衙,躬身迎接两位上司。
“阳县丞江舟率主簿郭松、县尉张保等阳县众恭迎毕安抚使、田转运使两位大人大驾!”
江逐流率阳县众吏一躬到地。
“呵呵,快快起身!”
毕常和田方安携手而至,两个人看起来亲热无比,一点没有想象中地剑拔弩张的样子。他们二人一同上前搀扶起江逐流,口中俱是对江逐流嘘寒问暖。好一副淳淳长者的风范。
“巳时已过,下官恭请两位大人到马道口,督看江舟审案!”
江逐流顾不得客气,开门见山的说道。
毕常和田方安对望一眼,心道这个江舟好不客气,现在已经是午时。好歹也得侍候我们用过午饭再审官司不迟啊。
两人本已经早就到了阳县境,偏偏谁也不肯失这个面子,先一步抵达阳县衙,就在路上耗来耗去,后来看时光确实不早,两人无奈,只好携手一同前来,这个谁都不必失去面子。只是他们没有想到,这一耗竟然也把午饭时间给耽误进去,而这个江舟却也不解风情。不知道两位上司一早赶路,到现在还饿着肚子。
毕常和田方安苦笑一声。两个抚摸一下饥肠辘辘的肚子,跟在江逐流后面前往马道口。
|+..后面压阵,阳县丞江逐流亲自引路,毕常和田方安看起来威风八面,如果他们不是饥肠辘辘的话,心情一定会相当愉快。
刚走了几步,忽然前面衙役来报:“县丞大人,提点刑狱副使黄章大人驾到。”
江逐流一愣,怎么黄章也过来了?莫非他提前得到什么风声?
毕常和田方安面上微笑如常。心中却骂道,这个黄章。又跑过来看笑话来了!可是两人却毫无办法,谁让这次官司是他们两家争斗呢。两人俱想,下次一定要寻回这个面子,用什么官司把黄章也绕进去,让他们也去看看黄章的笑话。
江逐流赶到前面,远远看见一群宪司捕快簇拥着一獐头鼠目之官员。江逐流低声问身后的张保道:“那官员可是提点刑狱副使黄章?”
张保忙道:“正是黄章大人。”
江逐流虽然不是以貌取人之辈,但是见了黄章地模样也不由得心中暗笑。幸亏这提点刑狱副使大人身穿官袍,若是黄大人换上便服,被一众宪司捕快这么一围,知道的说这是捕快在护卫提点刑狱副使大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捕快在抓捕罪犯呢。就黄章这模样,随便从阳南牢里拉出一个犯人换上官府也比他更象提点刑狱副使。
“阳县丞江舟率县尉张保、主簿郭松恭迎提点刑狱副使黄章大人大驾。”
“呵呵,江县丞不必客气。”
黄章脸上微笑,却并没有上前搀扶江逐流,就那样大刺刺地受了江逐流一众人的大礼。
“本使虽然第一次见到江县丞,可是却久闻江县丞的大名了!”黄章笑道:“本使治下司法参军柴观柴大人就对江县丞的风范仰慕不已。”
江逐流心道这宪司副使黄章不但人长得獐头鼠目,内心也这么小肚鸡肠。好!且让你先春风得意!
“黄大人谬赞了,下官可当不起柴观大人地如此评价。”江逐流站直身子,不卑不昂地说道:“转运使田方安大人和安抚使毕常大人也在恭候黄大人大驾呢。”
“呵呵,本使这就前去拜见两位大人。”黄章奸笑一声,随江逐流去见田方安和毕常。虽然三者互不统属,但是黄章毕竟是提点刑狱副使,比起转运使田方安和安抚使毕常低了半格。
三位上使见面又是一阵亲热。然后随江逐流一并赶往马道口校场,督看江逐流审案。
马道口校场的点将台上,矗立着一大一小两个帐篷。其中小帐篷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只在帐篷的顶部开了一个小小天窗。四名衙役腰挂钢刀,立在小帐篷的四角,禁止闲杂人等靠近。
大帐篷里摆了三张公案,一张在前,两张并列在后。
江逐流在前面引路,请毕常、田方安和黄章三位大人来到大帐篷。他指着后面的两张公案说道:“毕大人、田大人、黄大人,你们三位大人就委屈一下,挤在这两张公案后吧。下官事先没有得到黄大人要来阳县的消息,所以少准备了一张公案。”
黄章心道,我过来看热闹,能让你们提前知道吗?口中却说道:“江县丞不必客气。那两张公案请毕大人和田大人落座便是。至于本使,江县丞给安排一张椅子足矣。”
毕常和田方安又向黄章谦让了一番,见他不肯在公案后落座,也就不再强求。毕常和田方安在公案后落座,衙役搬来一张椅子,黄章就坐在公案的一侧
三人都坐定后,毕常这才开口向江逐流问道:“江县丞,方才看到外面还有一小帐篷,不知道是做何之用啊?”
田方安和黄章也对外面的小帐篷颇感兴趣,他们紧盯着江逐流,看他如何回答。
“呵呵,三位大人,那顶小帐篷另有他用,不用理会。”江逐流拱手说道:“三位大人,请恕江舟无礼,时候不早,下官这就要开审方魁、方磊二位公子的案子。”
“江县丞,你一定要好好审理这桩官司啊!”田方安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勿要让本使失望。”
毕常也接言道:“县丞大人,这官司的孰轻孰重你可一定要拿捏好,事关朝廷法度,万万不可儿戏!”
黄章看毕常和田方安两人语带双关地打着机锋,心中奸笑,真不枉俺老黄起了个大早来看这个热闹,值啊!这热闹下次若有,也绝对不能错过。
“江县丞,你一定要好好揣摩毕、田两位大人的意思。”黄章幸灾乐祸地笑道:“本使今日很想看看,能令柴观参军仰慕的江县丞究竟是何等模样的风范呢!”
江逐流淡淡一笑,拱手道:“不劳黄大人挂牵。”
江逐流转身来到前面的公案前坐定,拿起惊堂木拍道:“张县尉听令,速放阳百姓进来,本县要当众公审!”
张保走出帐篷。冲远处一挥手,衙役们立刻闪开,在外面等候多时地阳百姓顿时象潮水一般涌进校场,把点将台围了个水泄不通。
江逐流命张保把大帐篷撤去一半,将整个公案暴露在外面,可以让外面的百姓把帐篷内看得清清楚楚。
江逐流走出帐篷,站在点将台的前端,拱手向四周高声喝道:“诸位父老。请安静一下,听本县说上几句话。”
沸腾嘈杂的校场立刻安静下来,所有的百姓都闭上嘴巴,听着这年轻的江县丞将会说一些什么东西。
“江舟今日多谢诸位父老肯赏脸赏光来观看江舟审理方家两位公子争夺家产的案子。”江逐流抱拳道:“江舟到阳县就任县丞一职到今日为止,正好是两月之期。这两个月内,江舟将阳县绝大部分陈年积案都审理完毕。托众位父老的福。江舟审结地案子中间还没有出现过原告被告不服判决之事。”
“今日江舟公审方家兄弟争夺家产的官司,也就是想请诸位父老为江舟做一个见证。假如江舟断得公平合理,就请诸位父老为江舟助威几声。若是江舟徇私枉法,断得不公,诸位父老可以尽情唾骂江舟,不用给江舟留什么面子。”
“只是江舟在这里有一个小小的要求。江舟恳请诸位父老,在江舟没有最后宣布案子审结之前,希望诸位父老能保持安静,不要影响江舟审案。”
“江舟在这里问诸位父老一声,你们能做到吗?”
“能!”校场内一片呼声。
“好!”江舟拱手向四周答谢:“江舟在这里先行谢过诸位父老了!”
帐篷内。毕常、黄章、田方安三人面面相觑,他们还从没有见过哪位官员如此嚣张过。竟然敢向众百姓担保,他审理的案子要让众人心服口服。这是什么人?即使狄仁杰再世恐怕也不敢这样夸下海口吧?
江逐流回到公案前。向三位大人告了一个罪,然后入公案后落座,手持惊堂木拍了一下,口中喝道:“宣方魁、方磊上堂!”
本来应该说宣原告某某、被告某某上堂,可是这桩官司中方魁和方磊都是原告也都是被告,江逐流干脆就省略了前面,直接说宣某某上堂。
方磊和方魁早已经随衙役守候在帐篷后面,这时听江逐流宣他们上堂。便跟随着衙役从帐篷后绕出来,来到江逐流的公案前面。
“方魁见过县丞大人。”“方磊就过县丞大人。”
“两位公子。免礼!”
江逐流拿出卷宗,铺到公案之上,然后抬头说道:“方魁、方磊,你们二人的官司从天圣二年打起,到现在已经是天圣八年了。前后历时六年,阳县换了十一人主官,轮到本县,已经是阳县第十二任主官了。”
方魁和方磊一边听江逐流说话,一边用眼睛往向江逐流身后他们各自地靠山转运使田方安和安抚使毕常。
江逐流继续说道:“由此可知你们两兄弟这家产官司的复杂难断之一斑。所以今日本县来审理你们两位公子的官司,可能也须费一些周折,不到最后审结,两位公子切莫着急。”
“方魁、方磊,本县方才的话你们可曾听明白吗?”
“禀县丞大人,大人方才的话语我兄弟两人俱听明白!”
“呵呵,那就好!”江逐流一笑,然后道:“你们的官司难就难在一个是长子,一个是嫡出,两个人谁为大谁为尊,在大宋律例中并无明确之规制。所以要想较个高下,首先要把家产平分为两份,然后本县再做下一步计较。”
“什么?平分?”方魁就首先嚷嚷道:“我是长子,理所多得,凭什么平分家产?”
“哼!”方磊冷笑道:“嫡出为尊,家产本来就该我多分上一些。”
安抚使毕常和转运使田方安俱都阴沉着脸,一句话都不说。
黄章却心中暗笑,我以为你江逐流有多大道行呢,原来也不过如此。这样的旧车辙别人早就走过了,行不通的!
“好好好!”江逐流伸出双手往下笑道:“方大公子、方二公子,你们先莫着急。这平分家产只是第一步,却不是本县的最终判决,希望两位公子能心平气和地听从本县的安排。”
方魁和方磊望向江逐流,俱都从江逐流地笑容中得到某种神秘的暗示。是啊,江县丞已经事先和我通过气,有过商量,我何须如此着急?先等等看,看他最后如何分配便是。
“好,我就听从县丞大人地,不知道这家产如此平分法?”方磊拱手道。
“县丞大人,方魁也听你的,你说吧,先怎么一个平分?”方魁也道。
江逐流笑着翻出以前地卷宗,说道:“本县这里有六位前任为你二人平分过家产,不知道你们二人可否从中选出一个平分办法呢?”
方磊摇头道:“县丞大人,前面的办法时日久远,最近的都是三年前的办法了。这三年来方家财产有所增减,前面的办法自然行不通了。”
方魁也道:“还是
大人为我们重新分过为妙。”
江逐流沉吟道:“既然如此,也罢!本县就先为你们定个规制出来。”
说着江逐流站起来转身向身后毕、田、黄三位上司拱手道:“三位大人,也请你们和阳的众百姓为下官做个见证,看下官如此分法是否真的做到公平。”
三人摆手道:“江县丞你且分来。”
田、黄、毕三人心中俱道,无论你怎么分,我们都先挑一挑刺,说你分的不平均,先杀你个下马威,让你第一步就卡在这里,看你如何再往第二步第三步进行。
三人都打定主意,静待江逐流为方魁、方磊两兄弟分来。
江逐流却不着急,又来到点将台前,拱手向台下说道:“诸位父老,江舟这里先为方魁、方磊两兄弟平均分配家产,若是江舟为他们想的这个分家产的办法不好,或者是在场诸位谁有更好更妙的平分家产的办法……”
说道这里,江逐流摘掉头顶的八品官帽托在手中,向台下说道:“那江舟这顶乌纱帽就当场拿下,即使朝廷不罢江舟的官职,江舟也无颜再见阳父老。”
台下顿时想起一片嗡嗡之声,阳这些百姓何曾见过这么一个场面啊。县丞大人敢如此向众人担保,莫非真的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是老百姓真真正正地青天么?
江逐流回到公案后。撩袍坐下,淡淡一笑,对方魁说道:“方魁,你是方家的长子,这家产就由你做主分配……”
方魁闻言狂喜,趾高气扬地望着方磊,脸上的表情不可一世。
安抚使毕常四方的国字脸上也露出难得的微笑,心道还是毕某的面子大。这安抚使衙门的腰牌一出,果然管用。
转运使田方安面色阴沉如水,双眼却喷射出怒火,紧紧盯着江逐流的后背,似乎不把上面烧出两个窟窿绝不甘休。
提点刑狱副使黄章却脸上挂着高深莫测地微笑,一会儿望望这个。一会儿望望那个,心情愉快之极。
方磊强压着心中的愠怒,高声喝道:“县丞大人,且慢,方磊绝不同意!”
方魁却大声说道:“为什么不同意?县丞大人英明神武,这样的分配在情理之中。俺方魁完全赞同。”
江逐流好整以暇地说道:“方二公子稍安勿躁,本县还没有说完呢。”
方磊强压着怒火,心道看你这狗官怎么说,若让小爷不满意,有你的好看!
江逐流微笑着说道:“本县第一步平分的方案乃是方魁是长子。所以家产就由方魁做主分配。但是方磊是嫡出,所以分成两份之后究竟要哪一份则有方磊先挑!”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整个马道口校场聚集了数万百姓。却没有一个人再发出声音,人人都琢磨着阳县丞江逐流这个绝妙的分法。
方魁是长子负责分配家产。方磊是嫡出首先挑选家产。这样一来,方魁在分配地时候一定会尽量分得公平,如若不然,方磊先挑的时候一定会首先挑选那较多的一份家产,如此下来,方魁就吃亏了,因此方魁在分的时候,一定要非常非常小心。非常非常公平才是。
大帐之内,安抚使毕常、转运使田方安、提点刑狱副使黄章俱都目瞪口呆。江逐流这样的分配办法,纵使有心挑刺,却无从挑起。因为他们就算想破脑袋,也实在找不出比江逐流这个办法更妙的平均分配的办法了。此刻他们再望向江逐流,就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有点神秘莫测起来了,这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又如何能想出如此绝妙的平分办法呢?

江逐流很满意现场的效果,他当然知道这个办法一说出来现场会有什么样地反应。因为他这个办法是从现代带回古代去的。
在中国传统上,更注重地是道德上的教育,所以才有孔融让梨这一说。三个梨放在哪里,孔融知道尊老爱幼,自己挑选最小地吃,看似非常完美的结局,实则不然。不可能人人都是圣人,不可能人人都象孔融一样有那么高尚的情操。
而江逐流这个分配办法则是从西方传过来的。因为相对于东方更注重道德来讲,西方世界更注重规则的制定。他们首先要制定一个完美的规则,在这个规则下,无论是道德完美的圣人还是贪婪无度的奸商,都会得到同样公平地结果,谁都不可能占到便宜,谁也不会吃亏。
方魁方才的狂喜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来县丞大人并不是对他高看一眼。可是对于县丞大人这个分配办法,他实在也说不什么,确实是巧妙,如果单就公平来讲,确实是无可挑剔。好在他需要地不是公平,他需要的只是要压上方魁一头。不过县丞大人方才也说了,这只是平分家产的第一步。
方磊心中的怨气也烟消云散。同样是文人,他不得不说,县丞江逐流这个分配办法确实是再公平不过了,巧妙得让他无话可说。不过,他需要的也不是公平,他需要的是胜过方魁,这方案对他再公平又有什么用呢?好在江逐流说了,这只是第一步,他第一步能想出如此绝妙的平分家产的办法,那么方磊绝对有信心相信,江逐流在接下来的步骤中,一定会有更妙的办法让他胜过方魁一头。江逐流既然承诺他了,方磊相信他一定能够做到。
现在方魁可有点为难了,方家的家产太庞大了,分起来不是那么容易的,即使他有心分得公平,仓促之间又怎么能分好呢?
“县丞大人,能否给方魁一点时间呢?”方魁苦着脸说道:“家父留下的家产过于庞大纷杂,分起来确实不太容易。”
江逐流笑着从卷宗中拿出一份清单说道:“方大公子,这是你们方家以前的财产清单,这两年多来应该有所变化,你看着增减便是。当然,这么庞大的家产分起来是需要点时间,本县就给你三个时辰吧。这里还有前几任阳知县、县丞为你们方家做的平分家产的方案,你可以拿过去参考一下。本县和几位大人就在这里等候你的分配。”
方魁上前从江逐流手中接过这些材料,江逐流在帐篷最里面为他准备了一张桌子,方魁就到桌子上思索如何分配家产才不会让方磊占到便宜去了。
江逐流又对方磊道:“方二公子,你也到一旁去看着令兄如何分配家产,这样令兄的分配办法一出来,你就可以立即选上一份家产。
县好为你们进行下一步的审断,勿要耽误时间。”
方磊拱手谢了一谢,也跟着方魁到帐篷里面去了。
下面数万百姓则愣在那里,心想难道我们就要在这里干等上三个时辰吗?
转运使田方安、安抚使毕常和提点刑狱使黄章俱是饥肠辘辘,他们心想,县丞江逐流是不是趁这三个时辰的空闲时间请他们三人前去午宴呢?
心中这样想,江逐流果然过来了。三人心中俱是喜悦,嗯,看来阳县丞江舟也并不是一味的榆木脑袋,他还是考虑到我等三位上司尚未进用午饭。
江逐流过来拱手道:“三位大人……”
田方安晃着痴肥的脑袋抢着说道:“江县丞不必询问我等的意见了,你随便安排一幽静之处让我等吃顿便饭就好。实在是饿煞本使了。”
江逐流尴尬地一笑道:“三位大人,你们若是饥饿,我让郭主簿带三位大人吃饭便是,我这里还要公开审理一桩命案?”
一听此言,田、毕、黄三人反应各异。
田方安脸色一红,心道这个江逐流,实在不是识抬举。
毕常见田方安丢面子,心下自然欢喜异常。
黄章却是心中一震,暗道不好。据他所知,阳县只有一桩命案,那就是兴国寺心观禅师之死。江逐流既然公开敢公开审理。莫非他弄到什么证据不成?
毕常大笑道:“好,江县丞只管审来,我等就在旁观看便是。”
能驳田方安地面子,毕常自然是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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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江逐流来到点将台前,拱手对台下百姓说道:“诸位父老,趁方家兄弟的官司间隙,江舟要公开审理兴国寺心观禅师被害一案,也请诸位父老为本县做个见证!”
黄章面色非常难看。他本来想过来瞧田、毕两人的热闹,没有想到却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田方安和毕常两人对视一笑,心下大爽,你黄章不是过来瞧我们的笑话吗?没有想到报应会来得这么快吧?该我们看你的笑话了。
江逐流请田方安、毕常和黄章三位大人和随他出了大帐篷,来到小帐篷之前。江逐流高喝一声:“撤掉帐篷!”
张保立刻领着十多个衙役过来,十多个人分成几面站好。每个人抓住小帐篷的一角。张保喊了一声起,十多个人用力一掀,帐篷外的蒙皮立刻被揭掉。
一股热浪从小帐篷中涌出来,靠近帐篷站立地人身体顿时感到暖洋洋的,恍惚间众人以为回到了初夏。
田方安、毕常、黄章以及在场的众百姓都往小帐篷这边移动过来,此时他们非常想知道,那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帐篷里面究竟藏了些什么。
帐篷的蒙皮被除去之后,只剩下几个光秃秃的架子,里面地情形顿时被众人看得清清楚楚。
小帐篷四角放置了四个巨大的火盆,四个火盆里堆满了巨大的干柴。此时正熊熊燃烧。毕常等人虽然距离火盆还有十来步远,也能感到火盆向外散发的巨大热力。即使如此。火盆周围还站立两个衙役,不断地往火盆中添加着干燥的松木仿佛是怕火盆的火苗不够旺盛。
四个火盆正中。有一块空地,上面铺着暗红色的地毯。地毯之上两个人盘膝而坐,额头上俱都满头大汗。
这两个盘膝之人一个人面目英俊,比天下多数女子还要好看,即使额头上的文也不能使他的英俊稍减半分,正是狄青。
另一个盘膝而坐之人却是僧人,他身形高大消瘦,一双大手骨节突出。比常人大上几分,厚厚的嘴唇。看起来木讷憨厚,正是兴国寺僧人非争。当日也正是他发现了狄青床下藏有心观禅师地赤金佛像。
两人盘膝而坐,手中却各自握着一把匕首。在非争和狄青身后各自站立着两个衙役,每人都手握一把钢刀,双刀交叉,架在狄青和非争的脖子上,令两人不敢有丝毫异动。
黄章阴沉着脸走到江逐流面前,开口问道:“江县丞,你这是何意?”
江逐流躬身答道:“黄副使,提点刑狱使衙门给下官侦破兴国寺杀人案地期限为三个月,现在已经过去两个月了。下官正好趁这个公开审案的机会一并把兴国寺杀人案给审结了。”
黄章沉声道:“帐篷内那僧人是谁?你为何把他捉来。”
江逐流答道:“黄大人,那僧人乃兴国寺和尚非争,下官怀疑他与心观禅师之死有关,所以把他带过来问话。”
“江县丞,你怀疑非争涉及心观禅师被杀一案可有确凿地证据?”
“呵呵,黄大人,你切勿心急,下官待会自然不会让黄大人失望。”江逐流微笑着答道。
田方安和毕常却上来一左一右挽着黄章的手道:“黄副使,来来来,我等三人且候在一旁,关于兴国寺的案子,自有江县丞操心,我等何必费神。”
江逐流抱拳向三人说道:“劳烦三位大人稍后片刻,兴国寺心观禅师被杀一案究竟谁是凶手,下官马上就可以知道。”
江逐流转身对张保说道:“张县尉,上前去查看一下二位嫌犯手中的匕首。”
张保领命迈入帐篷,从狄青手中抽出匕首看了看,又从非争手中抽出匕首看了看,然后对江逐流点了点头。
江逐流打了个手势,张保心领神会地把两把匕首分开放在地面之上。
江逐流迈步走入帐篷,对狄青和非争二人柔声说道:“狄青、非争,本县相信,杀害兴国寺心观禅师之人必是你们二人其中之一。你们现在向本县招供承认,本县还可以安自首论处,从轻发落。若是你们再不承认,待本县查出之后,想再求本县从轻发落,可就没有机会了。”
狄青抬起头来,一双清澈的双眸望着江逐流道:“县丞大人,狄青确无杀人。是非曲直还请县丞大人明断。”
非争厚厚的嘴唇嗫嚅半天,方才出声说道:“啊弥陀佛,县,县丞大人,贫,贫僧不知道县丞,县丞大人是何意思。你不去惩治凶手狄青,反而,反而把贫僧绑来,究竟象干什么?就,就不怕佛祖降罪于你吗?”
仍是一副话都说不清楚的模样。
一旁的百姓心中暗叹,江县丞妄称**天,把如此一个老实地出家人捆来,实在是太过荒唐了。若这么老实
也会杀人,母猪岂不是也会上树?
江逐流微微一笑,道:“非争和尚,本县为心观禅师捉拿真凶,佛祖只会保佑本县,绝对不会降罪本县。相反,那些杀了人还妄图逃脱王法之人才会遭到佛祖的降罪。”
非争浑浊的双眼一闭,口中连念阿弥驼佛,不再理会江逐流。
江逐流在两人面前踱了几步,转身笑道:“好,既然你们二人俱都不肯承认,那么本县只有传招证人了!”
狄青和非争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笃定模样。
江逐流往前夸了两步,高声喝道:“张县尉,传证人上来。”
“遵命,县丞大人!”张保转身向后招了招手。
黄章、毕常和田方安俱都好奇地看着张保招手的方向,看会是什么样的证人过来。
数万百姓也望向张保招手的方向。
只见四个衙役抬着一个木头箱子,从后面过来,一直抬到帐篷里面,放在火盆之间的地毯上面。
众百姓心下好奇,这是什么样的证人,要用木头箱子装着?有聪明人立即小声嘀咕道:“莫非木头箱子中装的是心观禅师的遗骸?县丞大人要当众验尸?”
“不会吧?”立刻有人反驳道:“听说心观大师被杀当日,仵作冯六就已经查验过尸体,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现在心观禅师被害已经近五个月了。尸体恐怕腐化得只剩下骨头了。县丞大人再是青天,难道能从几根骨头上查出什么线索?”
先前说话之人却道:“县丞大人乃青天再世,天上文曲星下凡,能断阴阳。说不定是心观禅师晚上托梦给县丞大人,说遗骨上有什么线索呢?”
百姓再这里胡乱猜测,田方安、毕常两位大人也没有闲着。他们也再猜测木头箱子里究竟装了什么证人。其中毕常就认为木头箱子中可能装地是心观禅师的骸骨,他推测江逐流之所以重新检验心观禅师的遗骸很可能是认为心观禅师是中毒而死。据说中毒而死之人,骸骨都会呈现出一种乌黑的颜色。和正常死亡的人骸骨外表截然不同。
田方安点头道:“毕大人此言甚有道理。黄大人,你以为呢?”
“哦,哦……”黄章似乎有点走神,听田方安问他,连忙说道:“两位大人高见,黄某愚钝。没有什么看法。”
江逐流待木头箱子抬到帐篷中间,遂有迈步上前,来到狄青和非争和尚面前说道:“狄青、非争,这证人已经传到,本县再给你们最有一次机会,现在承认是杀人凶手还以自首论处。”
狄青摇头道:“县丞大人,狄青没有杀人。请县丞大人还狄青清白。”
非争睁开双眼瞥了木头箱子一眼,然后又合上眼睛,口中轻诵阿弥驼佛,不理会江逐流的问话。
江逐流呵呵一笑。连连点头道:“好,好。好!真是不见黄河心不死啊!”
“来人!”江逐流喝道:“把证人给我**来!”
张保和四个衙役上前把木箱子打开,在场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想看看木箱子里究竟装了什么东西。
让所有人都料想不到的是,木箱子里竟然是一个巨大的土块,高有三尺,宽约尺半。张保和四个衙役把这巨大地土块抬出小心翼翼地摆放在帐篷正中的暗红色的地毯上,然后几人退下。
江逐流大笑道:“狄青、非争,无论你们两人谁是凶手,此时承认已经晚了。我的证人已经来了!”
台下数万百姓又是一阵嗡嗡声。这县丞大人究竟打什么哑谜,搬来一个大泥疙瘩就要当证人?这泥疙瘩再大。它会说话吗?能告诉大家谁是杀害心观禅师的凶手吗?
田方安和毕常两个人对望一眼,心下失望。心说这江县丞莫非疯狂了吗?弄个大土块过来作甚?
黄章却一脸轻松,脸上浮现出一丝难得的笑意。
所有人都弄不明白,江逐流弄来个大木头箱子装抬过来一个大泥块究竟是什么用意。
“添加柴火!”江逐流高声喝道。
守候在火盆周围地两个衙役立即拼命地往四个火盆之中添加松柴,火盆之中火焰愈加猛烈,帐篷附近的人衣服对着帐篷的那面都被烤地热烘烘的。
江逐流蹲在大土块前,聚精会神地看着大土块,仿佛大土块真的会说话一般。
江逐流一动不动地蹲在大土块前两刻钟的时间,忽然他站了起来,拱手对田方安、毕常、黄章三人说道:“三位大人,请靠近观看。”
田方安等三人心中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不知道江逐流葫芦里究竟卖得是什么药,此时听江逐流邀请他们,三人立刻提着官袍,一路小跑来到小帐篷里面。
等田方安三人来到跟前一看,却发现那大土块上确实有些异常。原来那大土块上分布了许多小孔,上面有很多蚂蚁进进出出的。有些蚂蚁已经顺着大土块往地毯上爬去。
“江县丞,你这是何意?”毕常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抢先问道。
“呵呵,三位大人,请你们仔细看看蚂蚁的动向。”江逐流笑着说道。
田方安、毕常、黄章当下不再说话,低头去看蚂蚁地动向。
只见蚂蚁在地毯上爬来爬去,逐渐扩大活动范围。有几只蚂蚁爬到狄青面前的匕首上面,却丝毫不理会。有两只蚂蚁经过兴国寺僧人非争面前地匕首时忽然间停顿下来,它们爬到匕首上,沿着匕首锋刃向匕首手柄爬去。等爬到匕首的手柄上就听下了脚步,两只蚂蚁触角互相碰了碰,一直蚂蚁就留下来啮咬匕首手柄上地黑布,另一只蚂蚁则飞快的沿着原路跑回。那蚂蚁来到土块之上,不停地和其他蚂蚁触碰着触角,凡是和它碰过触角地蚂蚁立刻向非争面前的匕首爬去,一时间,竟然地面上出现一道黑线,一股蚂蚁兵浩浩荡荡开向非争面前的匕首。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非争面前的匕首手柄上竟然黑压压挤满了蚂蚁。
“江县丞,这,这是怎么回事?”
毕常、黄章、田方安俱是惊疑不定地问道。
“呵呵,三位大人,请稍侯片刻,下官马上给你们答案!”
江逐流笑了一下,然后厉声喝道:“来人,把非争和尚给本县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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