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一石三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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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流满身酒气出了丁府,一路踉跄地奔向王魁财的居几里地来,确定确实无丁府之人跟踪,江逐流脚步才稳重下来,完全和一个正常人无疑。虽然在丁谓面前江逐流喝了很多酒,但是这些宋代低度酒对一个在盛行烈度白酒的省份长大的现代人来说,效力不过等同于高度啤酒而已。
江逐流没有醉,他也知道丁谓一定没醉。虽然表面看来,丁谓喝的酒只比江逐流少那么一丁点而已。当然,这并不是说丁谓的酒量堪比江逐流,而是丁谓使用的酒壶有问题。这只酒壶雕刻精美,酒壶外边一条银色巨蟒盘旋而上,快到酒壶的顶端只是,巨蟒的头颅延伸出酒壶壶身,正好成为酒壶的把柄。巨大的蟒头雕刻的尤为精致,两眼似会转动,两鼻似可呼吸,望之如活物一般栩栩如生。
江逐流却敏锐地注意到,充当壶柄的蟒头上有问题。因为丁府家人为江逐流斟酒时,拇指按住的是蟒蛇左边的鼻孔,而为丁谓斟酒时,拇指却不经意地按住蟒蛇右边的鼻孔。感谢后世发达的电视剧,让江逐流知道,丁府这种酒壶叫做九转阴阳壶。酒壶外边看着虽然是一整体,里面却分成两格,分别通过蟒蛇的两个鼻孔与外界连通。当斟酒的人按住其中一个鼻孔时,相对应的格子中的液体在大气压力的作用下就不再流出,而另外的格子中的酒因为空气通畅,所以就顺着酒壶嘴流了出来。所以丁谓和江逐流看着都是用一个酒壶倒酒,江逐流喝的是实实在在的酒,而丁谓喝的很可能是清水。要不以丁谓的年岁,如何和江逐流在酒量上拼个旗鼓相当呢?
在丁府之内,江逐流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观察丁谓和周围的环境上面,几乎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分析。现在出了丁府,江逐流才放松下来,用心琢磨丁谓的用意。
张震在官场秘辛中曾说,丁谓爱财。可是这次江逐流送上门的大宅院,丁谓为什么不收,又转送给江逐流了呢?这丁谓的用意颇值得玩味啊!
江逐流想来想去,丁谓的用意无外乎以下几种。
第一方面,丁谓把宅院转送给江逐流,很可能是借以收买江逐流,让江逐流死心塌地地为他卖命。在东京汴梁,这一座普通的宅院已经价值不菲,何况是这么大一所宅院呢?而且东榆林巷又是东京汴梁的最繁华的地段之一。王曾即使归为宰相,在汴梁的时候还要租住寇准的院子。江逐流不过是一个正七品的小京官,丁谓把这么大一所奢华宅院转送给他,做为江逐流全家安身立命之所,若江逐流是爱财之人,其不是对丁谓感激涕零吗?虽然说丁谓是慷他人之慨,但是若非是丁谓,泰顺号又如何肯拿出这么大一栋院落呢?
那第二个方面呢?江逐流认为,丁谓这样做的用意在于把他拉进浑水之中,让江逐流以后不敢对丁谓有所异心。以后江逐流如果对丁谓有所不利,丁谓手中就有了江逐流的把柄。你江逐流接受了泰顺号的贿赂,还敢对我丁谓说三道四吗?在丁谓眼里,虽然把房契送给了江逐流,但是却得到了江逐流的卖身契,这笔买卖绝对划算。
第三个方面,丁谓让江逐流要了这座大宅院,还有败坏江逐流名声的考虑。江逐流在阳任县丞虽然只有短短的两个月零几天,但是这短短的两个月零几天的时间,江逐流通过一系列惠民措施和官司审断,获得了巨大的民望。在宋代,官声和民望也是一个官员升迁的政治资本,吏部磨勘院考察官员的时候,民望官声也占相当的比重。现在丁谓只要坏了江逐流的官声,那么等于断了江逐流一条升迁之路。江逐流若想继续升迁,唯一的办法只有投靠丁谓,紧紧抱住丁谓的大腿,在仕途上才能一图奋进。
那么怎么败坏江逐流的民望和官声呢?眼下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东榆林巷的宅院本来是江逐流要过来送给丁谓的,但是丁谓却转送给了他。这等事情让江逐流如何去对泰顺号诸人解释?即使江逐流告诉王魁财实情,王魁财会相信他吗?在王魁财的心中,一定以为江逐流是趁机敲竹杠勒索。想想看,这么一所奢华的宅院,宰相丁谓不要,反而转送给江逐流,王魁财看来绝对不合情理。唯一的解释就是江逐流找个借口勒索泰顺号的财物。这么一来,即使丁谓让人把王魁发放用来,免了泰顺号的罪责,最后在王魁财等泰顺号人眼里,一定会认为江逐流是贪婪无度的家伙。

要想败坏一个官员的名声,还有什
个官员亲近的人亲口说出来更有说服力的办法呢?可王魁发对江逐流有知遇之恩,现在王魁发罹难进了牢房,江逐流却趁机敲诈,这话一旦传出去,江逐流的名声可想而知。
丁谓把这所宅院送给自己的真实意图,江逐流认为应该不出以上三个方面,甚至可能三个方面都有。想办法赦免泰顺号的不白之冤,对丁谓来说不过是轻飘飘的一件事情,但是丁谓却借机生出一石三鸟之毒辣计策。而这一石三鸟之计高明的地方就在于,江逐流即使能看破丁谓的用意,偏偏又不能拒绝。江逐流假如拒绝了丁谓的“美意”,王魁发怎么办?泰顺号怎么办?丁谓肯定会撂到一边。即使抛开泰顺号和王魁发不说,拒绝了丁谓,不能取得丁谓的信任,小皇帝赵祯交代下的委曲求全该如何实现?江逐流这处无间道又该怎么演?
江逐流不得不感叹,丁谓不愧为大宋宰相,心思之缜密、手段之老辣,即使江逐流识破了他的用意,却无计可施。这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不能称为阴谋,而是一种可以摆在桌面上来的阳谋。江逐流可以任意选择拒绝或者接受。
只是在丁谓的地位来说,他不愁江逐流不接受他的条件。他为刀,江逐流为鱼肉,江逐流若想救泰顺号,若想救王魁发,只有任他摆布了。
边走边想之间,江逐流已经来到了王魁财的住处。王魁财见江逐流返回来,立刻焦急地迎了上来拉着江逐流的手问道:
“江贤侄,事情可有眉目?”
江逐流点了点头,道:“王伯父,小侄此行幸不辱命。且到房内说话。”
到了房内,王魁财让其他人退开,江逐流这才说道:“王伯父,小侄方才在宰相丁谓府中饮酒,丁相向小侄保证,大伯父和泰顺号俱可无事。只是真定府距离汴京遥远,丁相的书信到真定府还有段时间,大伯父可能暂时还要在真定府的牢房多受几天罪。”
王魁财大喜过望,口中连声说道:“谢天谢地,只要大哥没事就好。真定府大牢的牢头已经被买通,大哥在里面受不了什么罪,多住几天算不得什么。江贤侄,让我如何感谢你才好?你不但救了大哥的命,也救了泰顺号上下数千口人的性命啊。”
江逐流忙道:“王伯父,当初大伯父对小侄有知遇之恩,此时大伯父有难,小侄回报大伯父是理所当然的。”
说道这里,江逐流微微一顿,语声有些艰涩起来,“还有,王伯父。方才小侄在丁相府邸的时候,丁相一定要把东榆林巷的宅院转送给小侄。小侄推辞不过,只好收下来了。”
王魁财闻言一愣,神色就有些怪异。
江逐流苦笑两声,接着说道:“小侄知道,王伯父一定会以为,小侄是趁机敲泰顺号的竹杠。其实不然,小侄此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其中有些内幕实在不足为王伯父相道。当然,如果要证明小侄的清白,最好的办法是把这所宅院送还给泰顺号,只是眼下说来,这所宅院变成丁相送给小侄的,小侄再送还给泰顺号,不是摆明不把丁相放在眼里吗?这其中缘故还望王伯父多多担待。”
王魁财满脸堆笑说道:“哎呀,江贤侄太客气了,说什么送还不送还的?江贤侄初到汴京,是得有个安身立命之所。老朽其实已经命人到外边为江贤侄物色房屋了,只是时间仓促,尚未寻找到合适的寓所。现在丁相爷如此,正好替老朽了了一桩心思。那东榆林巷的宅院江贤侄就放心地住着吧。至于丁相爷那边,老朽再到外边寻找合适的园子,到时候买下来,由贤侄送给丁相爷吧。”
江逐流听王魁财这样说,知道他是不相信自己,说出的话也是口不对心。偏偏他又不能解释地过于详尽。算了,只要自己问心无愧,误会就由得着他误会去吧。
想到这里,江逐流摇头说道:“王伯父,不必再费心寻什么园子,一所宅院足以。你就安心在家里听信,半个月之内,大伯父必然出狱,泰顺号的封条也会解封。”
向王魁财交代明白,江逐流意兴阑珊地走了出来。第一次和丁谓直接交锋吃了一个暗亏,那么以后呢?既然到丁谓的手下工作,以后的时间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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