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毒计(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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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铜球四将一块骨头掷出,气鼓鼓道:“什么鸟军令,叫我们吃肉,却不叫喝酒!”余者尽皆不平,将手中羊肉甩在地上,数说这军令太过严苛。顶 点 安德广急忙劝导,终究拗不过众人,起身道:“众兄弟要酒喝,我出去禀报李大人,讨些酒来便是。”铜球四起身跟随,一同走出隧道。剩下五个虎贲欢呼雀跃,叫他们多讨些酒来喝。
油乎乎的羊肉、流着汁的羊骨,落在狭洞出口的黄土里,肉香穿过气孔,引得昆仑奴神魂颠倒。槐犁也闻到肉香,立即叫嚷起来:“我要吃肉,我要吃肉!”
昆仑奴大惊,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巴,压低声音吼道:“小声些!”昆仑奴侧耳倾听,外面的斗室忽然没了动静;眼睛贴着气孔向外看,只见一块肥厚的羊肉堵住气孔,斗室中是何情状无法看见。
昆仑奴平躺在地,鼻子里是幽幽的肉香,侧过身来向外偷觑,那块羊肉就在眼前,仿佛不停向他招手。他辗转反侧、躁动不安,忖道:“宁可做刀下鬼,不可做饿死鬼!”主意拿定,壮起胆子,一只手伸出,捅破土层,在外面地上摸来摸去,只想抓回一块羊肉,哪怕是骨头也好。
正在乱摸乱掏,昆仑奴的手腕忽然被一样东西钳住。他大受惊吓,正要将手缩回,不想整个身子向前滑动,脑袋撞开土层,暴露出去。原来,他左右乱摸,摸到一个虎贲的靴子,那人大吃一惊,复又壮起胆子抓住那只手,硬生生将他从狭洞里拖了出来。剩余虎贲一齐发力,又从洞中刨出槐犁。偶耕拽着槐犁不放手,也被他们一并拖出。
五大虎贲一见偶耕,想起血海深仇,顿时怒气不息,便要动手。槐犁陡然跪在虎贲面前,哭嚷道:“爷爷高抬贵手!这个恶人,躲在地道中,将我囚禁,说是要嬖淫男童。我与他不共戴天,请容我先一刀骟了他!”说着,胸前匕首拔出,恶狠狠指向偶耕。
偶耕信以为真,忽又想起自己偷窥之罪,继而想到牧笛乃至侯氏一家人的安危,喃喃说道:“我的罪过,难以饶恕。你一刀给我个痛快吧!”说毕,蹲在地上,仰起脖子,双目紧闭。
虎贲大为惊奇,怂恿槐犁向前,催他快快动手。槐犁心道:“趁他们不备,逃出地道吧。”可是腹中饥饿,身上无力,如何逃得出?他一眼瞥见案板之上还有不少剩肉,便说:“我多日未进食,身上无力,恳请几位爷爷赐两口肉吃,我才有力杀他。”五个虎贲将偶耕围住,将昆仑奴踢到一边,见槐犁年纪幼小,颇觉有趣,便纵容他去吃肉。
槐犁将大块羊肉塞入喉管,用力咽下。昆仑奴忽然跑了过去,从他身边夺走案板,也要吃肉。槐犁如何肯依?奋力回夺。昆仑奴抱定案板,与槐犁推搡一番,随后将肉端到虎贲面前,讪笑道:“我活到如今,未见着小孩儿会骟人,不信这娃娃有这般胆量。请各位爷爷先保管羊肉,这娃娃若真敢动手,再赐他吃两块不迟。”
五大虎贲本领已高,胆子更大,一人抓了一块肉,放进嘴里嚼起来,催促槐犁尽快下手。还有两个虎贲要上前扭住偶耕,为他解开腰带,尚未起身,已经恣肆而笑,口中羊肉呛入喉管。
昆仑奴忽然双手发抖,案板丢在地下。一名虎贲见他表情怪异,一把将他揪起,逼视一番,双臂发力,意欲将他撕做两半。偶耕见昆仑奴处境凶险,暗自蓄力,准起身相救。可正在此时,只听噗噗两声,那名虎贲口吐鲜血。他身子一软,将昆仑奴摔在地上,自己却满地打滚,痛苦万状。另外四虎贲抢上来看个究竟,那人已双目发直,死在地上。
昆仑奴急忙起身,却是两腿打颤,步步后退。剩余四名虎贲忽然一同发作,吐血不止,旋即倒地毙命,面目狰狞。
偶耕大为震惊,不知五大虎贲为何转瞬身亡。只见昆仑奴将一个瓷瓶从袖中掷出,说道:“侯大人将这瓶毒药交给我们,意欲转交侯小姐,借四大鸣禽之手毒死吕思稷。可惜吕思稷没尝着这药的滋味,倒叫这些虎贲壮士先服用了。”原来,他与槐犁推搡之间,取出毒药撒在羊肉上,这才要了五大虎贲的命。
三人不敢逗留,手牵着手向外奔逃。才到洞口,却见安德广、铜球四各抱两个酒坛,笑嘻嘻从军营走来。三人当即转身,退回隧道,往粮仓方向逃奔。

安德广、铜球四经过那间斗室之时,见到五名兄弟横死于地,一时气炸胸膛,将酒坛砸碎在地,飞身而起、发足急奔,顺着隧道向粮仓那头搜捕贼人。才追出三十步,前面三道黑影,快步不停,正是偶耕、昆仑奴、槐犁向外面逃命。
地道逼窄,而且弯弯曲曲,无法快步奔走,偶耕三人终被追及。偶耕殿后,两只拳头挡住两名虎贲的三把兵器。他挨饿数日,身上无力,兼之脚镣沉重,斗过五六招就被撩翻在地。铜球四重锤顿地,顿时地心震颤,地道几欲塌陷。安德广急忙劝慰:“四弟,切勿过于莽撞!”他说话之际,偶耕腾跃起身,且战且退,将二人拖住,为昆仑奴、槐犁逃跑留足时间。
昆仑奴、槐犁逃到地道尽头,轻手轻脚从粮仓这边的出口钻出,且喜那帮兵士涌到军营那边承欢献媚去了,粮仓之中只有火光,未见人影。昆仑奴见偶耕迟迟不出,等得焦急,在洞口彷徨不去。槐犁催促道:“我们何必等死,不如先走。”昆仑奴道:“若无偶耕,你我逃不出这里半步!”
正说话间,只听噗通一声,偶耕从洞口飞出,摔在地上。二人想要搀扶,却被偶耕推倒。二人在倒地之时,地道里两道黑影飞出,恶狠狠扑向偶耕。偶耕穷其余力,将手上的铁链甩起,一股铁链击开安德广的铁铩,另一股铁链击开铜球四的铁锤。
铜球四大怒,铁锤回转,直挺挺捶向偶耕。偶耕只得就地打滚,挣下性命。铜球四狂躁起来,铁锤乱舞,没能砸中偶耕,却将他身后的油桶砸得粉碎。一霎时,油汁飞溅,空气里充满油香。
安德广铁铩挺进,踩到地上的菜油,险些一跤滑倒。偶耕得此良机,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他虚晃两招,继续腾挪躲闪,绕着粮仓、油桶乱转。铁铩锋利,从他胸前掠过,掀翻粮仓,顿时如同雪山崩塌;铁锤沉重,从他头顶砸落,击碎油桶,顿时如同海潮汹涌。
昆仑奴、槐犁在一旁睁眼看着,却是爱莫能助,只管捧起硬生生的粟米,就着倾泻而出的油脂,往嘴里乱塞。只需片时,二人便吃了个肚儿圆。昆仑奴腹中饱足,心生一计,当即跳将起来,取过一支火把,往粮堆、油桶上乱捅乱晃。
满地油脂、满仓米粮,立即被火炬点燃。火苗连点成线、连线成片,不时发出清脆的爆裂声。槐犁大觉有趣,也取过一支火把,依着昆仑奴的样子四处放火。粮仓之中,顿时烈火熊熊、浓烟滚滚,一场大火借着风势纵横私掠。
安德广、铜球四一场憨斗,未能制服偶耕,一见粮仓起火,顿时傻了眼:泽潞方镇收缴的粮油尽皆囤积于此,尚未稽核量价,便已化作一团烧天大火,节帅若必定细细追查,自己吃罪不起,轻则砍断手足,重则满门遭殃。
铜球四愤恨难平,一对铁锤罩住偶耕,死死不放。安德广见火势越来越大,一发而不可收拾,唯恐祸及于身,奋力拉住铜球四,在他耳边吼道:“逃回地道,速速避祸!”
铜球四红起了双眼,一心要锤死偶耕,被安德广拦腰抱住,硬生生拉回地道之中。铜球四大为不解,安德广冲他喝道:“节帅为人严苛,泽潞方镇刑律极严。粮仓起火,只要我们身在火场,就必定难逃罪责。是那三个恶贼放的火,就让他们呆在外面,烧死了便罢,烧不死便拿了顶罪。你我二人守在地道中,佯装不知地道外面发生何事,如此方能免祸。”
铜球四素来信服大哥,顿时疑虑消释,不吵不闹。安德广含悲忍泪,和铜球四一道,将五名虎贲兄弟尸首搬出,抛入火海,顿时烧为焦炭安德广不愿让人察觉,五大虎贲是死在地道之中,这也是为了避免被李抱玉追问,落下个履职不力、看守不严的罪过。
粮仓的火光,伴随着油香、米香,将土台上下的军民惊动。早有人跑进军营,向李抱玉、吕思稷禀报,此时二人已喝得酩酊大醉。军吏在他们身旁侍立良久,吕思稷才微微睁眼询问何事。军吏如实相告,吕思稷如被天雷劈中,从椅子上跌下来。军吏急忙将他扶起,他又急忙摇醒李抱玉,告知粮仓起火。李抱玉一睁眼,已看到粮仓上空的火光,顿时脸上黑沉,挣起身来指挥军士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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