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训虎(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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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玉长剑连砍带削,杀死数人,又抢过一柄大锤在手,运起真气、挥动手臂,抡出一个直径三丈的大圈。大圈所到之处,飞沙走石、飓风大作,众兵士纷纷躲避,将营门让了出来。齐玉将马勒住,让晏适楚先行逃出,随即将大锤掷出,砸向追来之敌。众兵士纷纷抱头鼠窜,闪过一旁,回头看时,那二人已跃出营门、扬长而去。
看守营门的一众将士,品阶较低,不敢自作主张,眼见两名不速之客夺路而走,顿时傻了眼,不知该如何应对。忽闻马蹄声响,一人一骑奔到眼前,见他银盔铜甲,紫带束腰,似是有头衔、有品阶的官长,然而十分面生,无人识得。
那人勒马横刀,怫然作色道:“适才是何人乱传军令、错杀大将?”众人皆摇头不知。那人又问:“又是谁未受将令,私自逃出营门?”众人仍是摇头不知。那人勃然大怒,扬起马鞭,将近旁一人抽得皮开肉绽,厉声喝道:“无用之辈,速速去往西北,传我军令,命全营兵将即刻回营。我这就去追击逃出营门之人!”说毕,马鞭在空中虚晃两下,胯下良驹奋起四蹄,跨出营门,消失在四围山色之中。此人不是别人,却是涧石。
营门口的一众兵士,也不敢跟出来,也不敢去西北方向传令收兵,站在原地徘徊。
涧石策马驰骤,奔出约有十里,在一处荒野追上齐、晏二人。二人才离险境,便在马背上斗嘴。齐玉讥讽晏适楚,说他对于先师内丹之学全然未知,外丹之学也只是管窥一豹,不过是学了些药石之术,携几丸丹药行走江湖哄骗世人。晏适楚反唇相讥,嘲笑齐玉对于先师服气、坐忘之学全然不懂,对于辞赋、诗文之学亦是一窍不通,徒然仗剑逞凶、残害性命。涧石一马来到,二人这才住嘴,三人并马前行。
奔出一阵,来到一处山岭。眼见曦月高悬、星斗稀疏,四旁黢黑一片。三匹马看不清路径,不敢疾行,只在山道间逶迤前进。陡然,阴风大作,乌云漫卷,遮蔽星月。
涧石大骇,只觉凄惨惨寒气侵体,正不知是什么邪祟来到,胯下马匹惊声长嘶、躁动不安。他险些跌下马来,连忙扯紧缰绳,挥鞭抽打马背。正在忙乱,抬眼却见前面草丛中,现出两只圆滚滚的灯笼。定睛一看,原来那不是灯笼,却是一只斑斓猛虎,圆睁双眼怒视自己!
猛虎一声怒吼,声震山岳。三匹马俱各受惊,将三人颠了下来,掉头想跑。谁知后面也有一对红彤彤的灯笼悬在来路中央那又是一只猛虎!
进退之路都被锁死,三匹马浑身觳觫,紧紧缩成一团。夜空之中,忽然电光一闪,乃是齐玉长剑拔出,对着老虎恶狠狠道:“两只畜生来得正好!晏先生正要你们的骨头,熬一帖跌打膏药!”那只老虎对他怒吼,声如雷震;他也昂起头来,一声清啸,上干层云。
两只老虎伏在地上,伺机出击。齐玉运起内息,将长剑端稳,准备施展本领,一剑刺死双虎。正在此时,忽听晏适楚一声呼喝,冷冷斥道:“不知死活的畜生,便要双双丧命在此处不成?”
双虎齐刷刷抬起头来,望着晏适楚,惊疑不定。晏适楚冲他们说道:“此地凶险至极,若再迟延,命丧仆夫之手,浑身血肉入于皂隶之腹!”两只老虎一前一后,对视良久,忽而怪叫一声,蹿入山林之中。山道之上,唯余三匹马,吓得已不能站立,匍匐在地,惊恐万状、哀哀欲绝。
齐玉见双虎已去,长剑无从施展,横了晏适楚一眼,问道:“你适才所言,双虎或将命丧仆夫之手,不知是何所指?”晏适楚冷笑一声,答道:“此地临近军营,数千兵士弓弩齐发,双虎焉有命在?”齐玉道:“双虎遇见我,自当丧在我的剑下,如何留到当兵的收拾它们?”晏适楚道:“这两只虎,剽悍异常,敌得过数名高手。我若不喝退它们,你已葬身虎口,自当由当兵的收拾它们。”
涧石大奇,说道:“齐先生剑术通神,岂惧虎兕?”晏适楚微微一笑,说道:“王屋山北,你我初逢之时,也有双虎,你忘了不曾?”涧石道:“如何敢忘?我奄奄一息,却遭双虎挡道,只道是九死一生,不意晏先生从天而降,救我脱险。”晏适楚道:“眼前双虎,便是王屋山北的双虎。多时未见,我认得它们,它们却不认得故人了。”涧石愈发惊奇,拱手道:“先生果然道法高妙,与虎兕为伍、与麋鹿同游。这等黑夜,居然认得双虎!”

齐玉轻蔑笑道:“焉知双虎不是被我剑气震慑,丧胆奔逃?你编造出这等谎话,有谁能信?”晏适楚道:“王屋山北遇虎之时,你尚且走火入魔、屠戮生灵,当时真可谓面目狰狞、狼狈不堪。再者,这两只猛虎,在深山之中,咬死逍遥谷前来捉我的无数好手,于我大有恩德,我自然念念不忘。南浦云手下的豪杰、头目尚且葬身虎口,你这没有名的假道士又怎能敌得过它们?”
眼见一场口舌之争又起,涧石急忙拿话劝开,催促二人及早逃离。三人这才想起,此去军营不远,若追兵赶到,那比双虎更险恶十倍。当下催动马匹,可是三匹马已吓得魂不附体,如何起得身来?安抚良久,这才勉强站立,绝无力气疾驰。三人上马,再也快不起来,顺着山路摸索前行。
涧石说道:“此番大闹军营,侥幸脱身,长安城必然画影图形满城捉拿我们,决计是去不得了。然而王献忠伙同李珙,包藏祸心,要在城外设伏,企图谋害郭令公。晚辈虽然生于鄙野之地,也听闻过郭令公的威名。郭令公之安危,实乃大唐江山社稷之所系,断不可有半点闪失。”
晏适楚听他且行且说,禁不住摇头道:“阴阳交错、五德更替,哪里有铁打的龙椅?如今国势走衰,李家朝廷败征已现,纵使伊尹重生,也难挽回这周天命数。我等乡野闲人,又何必谈论朝纲之事?”
齐玉听罢此言,大感逆耳,说道:“你我虽是山间闲云、崖上野鹤,却也不可自甘堕落至此。国家有事,虽三尺孩童,亦知奋发而起,当仁不让于师。涧石小友一片赤诚,甚是可敬,你怎能这般冷语讥嘲?”晏适楚冷笑道:“什么赤胆报国,又什么拯救万民,到头来都不过是追逐名利、玩弄权术。你们要趋附什么郭令公、元宰相,或是要奉承李皇帝,只管去吧,休在老夫面前说什么救国救民的大话来。”
语声才毕,山坡上传出一声怒喝:“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说出当今圣上的名讳!”只听铎声敲响,大队士兵从山坡上涌出,截住去路。早有兵士点起火把,将山坡上下照得如同白昼。火光之下,两员将领骑着高头大马立在面前,却是射生将王献忠和王抚。他们身边紧跟着二人,便是韩德存、魏烈功。
齐玉更不思索,长剑掣出,喝道:“老夫齐玉是也。宦官李辅国即为我所杀。尔等奸佞之辈,若想留命,趁早闪过两旁,为我们让出道路。”王献忠听罢,仰天一笑,说道:“元载老儿蓄养了一条恶狗,半道截杀了李辅国,自以为立了不世之功,每日在天子面前夸说,却从未听说过你是何许人也。你不提此事,没准儿还将你放了,你既跟元载攀扯起关系来,本将军决计不能容饶于你。”
王抚说道:“齐玉这名字,我倒略有耳闻,听说那元载也想杀你,你道是与不是?”齐玉道:“我为国锄奸,那元载唯恐祸及于身,因此想杀我灭口。”王抚道:“高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元载也太脓包了些,到如今也未能将你杀掉,还是我们射生军为他杀人灭口、除了后患。”
陆涧石无心听他们争论,挺马而出,指着王献忠质问:“你们夤夜调兵,意欲何为?难道是设下诡计,要去谋害郭令公?”王献忠听到声音,觉得耳熟,火光之下看到涧石面目,不禁大吃一惊,“咦”了一声,问道:“你囚在水牢之中,如何逃脱至此?”
不待涧石回话,晏适楚也从暗处走出,悠然说道:“你那水牢,如何囚得住真龙?”王献忠、王抚见到晏适楚安然无恙,都惊得呆了,只道是撞见了鬼魅。二人越想越怕,当即挥动火把,下令放箭攒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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