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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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鼻的汽油味忽地弥漫,吴妍薰痛苦地睁开眼睛。
浓烟围绕在她身边,呛着她无法呼吸,熊熊大火燃烧了整间屋子,那炙热的温度烫着她的肌肤。
‘咳咳……咳咳……’吴妍薰开始咳嗽,她拿起棉被捂住口鼻。
……薰……一个声音微微传来。小薰……
咦?吴妍薰惊讶地抬起头,听着不知何处的声音,正呼唤着她的名字。
小薰啊……一个人影渐渐成形。你……怎么……还在……里呢……
一个男人的身影显现,他全身上下都裹着火,用着被火烧过……那张恶心的脸看着她。
‘……爸……爸……’吴妍薰颤抖着声音,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的父亲。
你怎么还在这里……爸爸等你好久……妈妈和弟弟也一直在等你……男人的脸烧得面目全非,往前逼近着吴妍薰。我们不是约好要一起生活的吗?
吴妍薰发现自己叫不出声音来,甚至连身体也几乎无法动弹,她只能淌着泪、拚命地摇头。
‘爸……我还想活,我一点也不想死!’吴妍薰哭喊着。‘请你不要伤害我!请你不要再杀我一次!’
我们……一家人……应该要在一起啊……男人燃烧着的手抚上吴妍薰的左脸颊。我们明明一起走的……
‘不要……我不要死!我从来就不想死!’大火开始烧上她的发、她的脸、她的身体,她不由得开始失声尖叫。‘不要!啊──’
当她从床下摔下来时,外头还是一片静寂,因为现在才半夜两点。
转醒的吴妍薰紧张地环顾四周后,无力地趴在地板上,松了一口气。
是梦……总是作这种恶梦,这些是她挥之不去的梦魇,在她的脑子里盘旋了十几年。爸爸一次比一次清楚,他身上的火一次比一次热──而且也一次比一次地接近她。
冷汗布满她的全身,吴妍薰爬了起来,往浴室走去,打算冲个澡,平静一下心情再睡。
站在镜子前面,她从容地把头发扎了起来,然后洗去脸上的汗水。抬起头来,镜子里映着一张极度可怕、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脸。
吴妍薰拿毛巾擦着水珠,一边凝视着自己的脸庞。左半边是光滑、细嫩的美丽脸庞,右半边呢?呵呵……被火烧得焦黑又黏在一块的皮肤,连植皮也没有植皮,就这么伴随着她十来年。
当年那场大火夺去了她生命中所有的一切,她靠着自己才保下自己的性命。在那个尚未有健保的年代里,她没有亲人又没有钱,所以等伤口好了之后,就没有植皮。
那一个既烂又焦黑的脸,一开始连她自己看了都会吓得尖叫。
她看着记者来来去去、看着新闻的报导、看着报纸上的标题,她好想找一个人呐喊出自己的心声:妈妈和弟弟都是爸爸杀死的!他们谁也没有要自杀!才不是所谓的‘自杀未果’!
她根本不想死!她是被爸爸杀害、但侥幸逃过一劫的女孩子!
那一个‘携子自杀’的标题深印在她的脑海里,让她自此之后对媒体深恶痛绝、对那些杀人犯的父母毫不苟同,更讨厌任何人在她背后指指点点!
待在孤儿院没有多久,她就被一对好心的夫妇收养。她被带到南台湾,过着不富裕但很快乐的生活。她幸运地得到一对好父母,心理的伤也慢慢地复原,不再被以前的阴影围绕着。
虽然他们因为意外比她早走,但她很高兴能得到这么疼爱她的第二对父母,这也就是她为什么能够乐观地面对人生,可以轻松地过生活的原因了。
只是……这张脸还是别让人吓到的好,更何况这个以皮相为主的世界中,她没有必要去接受他人的嘲笑与指指点点,不如犹抱琵琶半遮面,更显得神秘感,身边也少了不少麻烦。
只是这张脸曾经吓到了一个她深爱的男人,让她深深地明白自己过度的天真……而今,她怎么能再度陷入?
郑颐人已经无形地影响到她的生活、她的生命。但是谁能叫她相信这世上有人会不在乎这张可怕的脸庞?如果真的是那样,当年那一个人也不会吓到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在她面前逃之夭夭。
如果,如果真有那么一位男人,看到她恶心的脸颊后,还能够继续说着他不在乎、他爱她的话语,那么……她更会选择离开。
那样子的人是虚伪,不知道什么目的可以让他伪善至此,她不会接受不合常理的反应,这就跟看到一具腐烂中的尸体,却对尸体说这样子一点也不丑陋的意思是相同的。
也不会有人希望他的妻子,是一个丑陋至极的夜叉吧?
郑颐人……他真的叫她好心烦啊!
隔日是吴妍薰的年假,她按照惯例会去阳光基金会一趟,看看那些小朋友,也会捐点钱。
那里的孩子都很可怜,看到他们,她会更加心疼并且警惕自己,自己比他们都健康,还能够工作赚钱,一定要好好珍惜现在!而小朋友们看到她也都兴高采烈,因为她是长久以来的义工。
‘妍薰!’有个义工妈妈跟她甚为交好,长期都来这里帮忙。‘好久没看见你了。’
‘刘妈妈!’吴妍薰兴奋地跑上前去。‘你还很健康嘛!’
‘呵,每天在这里运动,当然健康啰!’刘妈妈看了吴妍薰,突然皱起眉头。‘啊呀!你看看你,怎么又瘦了。’
‘工作忙嘛!’吴妍薰淡淡地笑着。‘不过,我忙得很愉快就是了。’
‘那就好、那就好……你是很难得的例子,在创伤之后还能这么泰然!’刘妈妈很欣慰地笑着。‘这里有很多孩子,都还是很怕当初害他们受伤的东西。’
‘这是需要时间的……’吴妍薰才说到一半,突然听见远处一阵惨叫声。
跟着一群人员跑进跑出,再用担架推出一位被绑得死紧的孩子。
‘不要……啊!不要!’一个小小的孩子歇斯底里地惨叫着。‘好烫!好烫!’
看着孩子被推过自己面前,吴妍薰心疼地皱起眉。
‘他是上个月被热水泼到的孩子,听说是体罚……最近这样子的孩子越来越多,更可怕的是,还有一堆父母要自杀还拖着孩子死;有时候孩子死不成,后遗症更大。’刘妈妈摇了摇头,一脸哀凄。‘前几个月还有一个父亲强灌自己孩子农药,最小的孩子活过来了,可是食道跟胃整个都烧掉了……以后叫他怎么办啊!他才三岁啊!’
‘可惜的是,那些杀人凶手都很卑鄙的死了!’吴妍薰突然冷冷地吐出几个字。‘要不然,就该叫他们尝尝相同的痛楚!’
‘……’刘妈妈被吴妍薰骇人的表情吓着了,她试探性地拍了拍她。‘妍薰?’
‘我不是说风凉话,今天如果我爸没死,我一样会告他!’吴妍薰狠狠地转过了头。‘他生我、养我,难道就有杀我的权利吗?就能杀掉妈妈、杀掉弟弟吗?’
‘妍薰!’深知吴妍薰背景的刘妈妈赶紧上前拥住她。她知道当初这孩子就是因为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生命的个体,才有办法逃出火场的!
孩子的尖叫声不绝于耳,吴妍薰在刘妈妈的陪伴下坐到一旁歇息,以平复激动的心情;到现在,她依然无法原谅她的父亲,不但夺去了原本温暖的家、夺去了妈妈和弟弟,甚至还给了她这样残缺的生命。
一会儿,有人请刘妈妈出去一趟,她便给了吴妍薰一些零嘴,让她跟孩子们去玩,她必须先出去一下,处理一些事务。
吴妍薰跟孩子们玩得很开心,足以让她忘却悲伤、痛苦的事情。
‘谢谢你!’刘妈妈的声音传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个人。‘这些孩子由于你的帮助,会成长得更美好!’
‘没有啦!我是故意到这边看看,有没有小美女可以让我做老婆的!’
轻浮的语调简直熟悉到家了,吴妍薰直起身子、插起了腰。
小孩子们正围着圆圈跟吴妍薰玩着呢!可他们回头一看到郑颐人,却立刻抛弃她,直往郑颐人那边奔去──
‘大哥哥!’小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喊道。
‘乖!’郑颐人弯身下来,摸摸每一个小朋友的头。‘有没有乖啊?治疗有没有喊痛啊?’
‘没──有!’小孩子们依然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那就好!今天跟谁玩啊?’郑颐人笑着抬起头,脸立刻僵硬住了。‘……你们怎么可以跟这个大姊姊玩呢?’
咦?小朋友们愣愣地看着郑颐人,不能理解郑颐人话里的意思。
‘这个大姊姊──’郑颐人三步并做两步地走到吴妍薰身边,当众搂住她的腰。‘是大哥哥的老婆喔!’
啪──
长发飘落而去,小朋友们群起笑了起来;而刘妈妈呆愣愣地看着这两个人‘非比寻常’的关系;而郑颐人则是抚着脸颊、一路‘哎哟喂呀’地追了前去。
这位常捐款、做义工的郑先生,原来跟小薰认识啊?
‘妍薰、妍薰,你等等我!’郑颐人大步追上前。‘何必走得那么快呢?’
‘我想到休假还见得到你,真是恶梦!’吴妍薰哼了一声,加快了脚步。
‘真就叫做……有缘千里来相会?’郑颐人迳自陶醉地笑着,没两下就走到吴妍薰身边了。‘你的脚没我长,跑不掉的!’
吴妍薰缓下了脚步,对于郑颐人的出现,真的是吓了她一跳,毕竟这一个地方,很难跟他扯上关系。为什么他会来这儿呢?听刘妈妈的口吻,他似乎也常帮助这里的孩子。
‘你常来这儿?’吴妍薰开口问了。‘可是我以前没见过你。’
‘嗯?言下之意,你也很常到这里吗?还是跟阳光基金会接触很久了?’郑颐人对于在这里见到吴妍薰,也是非常诧异。‘我之前一有空就往这里跑,捐的钱不多,主要是来跟小朋友玩、照顾一些孩子……’
‘喔……我在“朵兰”工作忙,所以其实能来的时候并不多……咦?’吴妍薰突然皱起了眉,看向左方的郑颐人。‘你──今天不是应该没假吗?怎么会在这里?’
‘啊呀!你怎么这么狠心,说出这样的话呢?’郑颐人一脸哀凄,双手还捧着心窝。‘你今天放假,我怎么能忍受一日没有你的日子……喂、喂,把垃圾桶放下……我是刚好外出公差,抽空到这里来而已!’
吴妍薰眉一挑,把一旁的银色垃圾桶好好归了位。怎么有人这么讨打,不亮出武器来就不懂得听话。
‘唔,刚好是中午嘛,难怪你有空到这里闲晃!’吴妍薰看看墙上的时钟,正好十二点。‘要是用平常上班时间摸鱼,看我怎么治你!’
‘随你怎样都可以!’郑颐人乐不可支地拉过吴妍薰的手。‘走,我们一起去吃饭。’
郑颐人的动作很直接,但一点也不粗暴。他拉着吴妍薰往外走去,完全不顾一路上所有人的异样眼光。连刘妈妈也吃吃地笑着,感谢上苍为一直对感情却步的吴妍薰找到了新机会。
问题是在吴妍薰自己,她竟然没有甩开他,甚至也没有破口大骂。
就跟郑颐人喜爱对她用暧昧语调的情形一样,很多事情在不知不觉中定型,连她都习以为常。
离开基金会,他们手牵着手在街上漫步,郑颐人兴高采烈地问吴妍薰想吃点什么。而她的要求不多,有冷气就好!
因为时节已步入夏季,最近天气热得惊人,对总是长发披肩的她来说,是一个难耐的季节。所以在夏季里,她总是待在后台不走,尽量少出去。

‘我真难想像原来你也是阳光基金会的义工!’郑颐人带着试探的口气问道。‘你怎么会跟基金会扯上关系呢?’
‘……单纯的只是想帮助那边的孩子。’吴妍薰回答时,觉得右边脸颊隐隐作痛。
‘喔!原来啊……’郑颐人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我啊,是因为妹妹在那边!’
咦?吴妍薰讶异地看向郑颐人。他的妹妹在那边?难道也是因为烧烫伤吗?所以他才会为基金会出一份心力,等于也为他妹妹出一份心力。
‘你妹妹……怎么了?’虽然这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但吴妍薰不得不承认,听到同病相怜的例子,会让她比较愿意亲近郑颐人。
‘小时候家里发生一场火灾,妹妹年纪小,被呛的难受,火又烧得快,她一时痛苦,就从四楼跳了下来;烧伤是小事,全身复杂性骨折才是大事!’郑颐人提到妹妹时,口吻带有一点点的哀伤。‘后来她就进入基金会,我也一直为基金会做事。’
‘那……她现在还好吗?’这是她真正所关切的,依照年龄推断,说不定她认识郑颐人的妹妹呢!
‘很好啊!她现在一定过得很快乐、很自由自在!’郑颐人开心地笑了起来。‘你不知道啊!她那时被烧得好严重,手脚都不能动,整天只能躺在床上,治疗时痛得要命,连我听了都心疼!’
‘咦?手脚都不能动弹?那表示摔的好严重啊!’可是为什么一看郑颐人的样子,他妹妹似乎已经痊愈了。‘那她后来完全康复了吗?’
‘嗯!她现在能跑能跳,而且伤口也不再疼了!’郑颐人用力地点着头,一脸为妹妹康复而欣喜的表情。‘我还是继续想为其他孩子尽一份心力,希望他们可以跟我妹一样快乐!’
‘那真是太好了!’
吴妍薰由衷地笑了出来。还好……命运没有造就另一个女孩的缺憾,至少让她痊愈、还能用乐观的心去面对人生──真的是太好了!
‘谢谢你对我妹这么关心!’郑颐人喜悦地挂着微笑。‘能为一个未曾谋面的人真心祝福,你的心地真的非常善良!’
是吗?或许她只是同是天涯沦落人,感动于有人也能走出阴影罢了。
郑颐人找到了一处普通的简餐餐厅,他们便一同进去用餐。休息时间到一点半,所以郑颐人还有很充裕的时间,不需要急着赶回公司去。
他们维持一贯的模式,在用餐之间依旧吵吵闹闹。不过吴妍薰也因此一直展开笑颜,对于郑颐人,她有越来越无可奈何的感觉了!虽然跟他在一起的时光,总是易怒……呵,还有快乐加上一种满满的甜蜜。
‘我会等的。’郑颐人突然冒出不明不白的一句。
‘咦?’吴妍薰喝了一口餐后饮料,不能理解郑颐人莫名其妙的喃喃自语。‘你又在说什么?’
‘我呀,虽然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只会做一些粗重工作,但我就是有一项无人能敌的优点──’郑颐人自信地笑着。‘那就是我比任何人都有耐心!’
‘嗯哼……谢谢你的解释,但我还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吴妍薰耸了耸肩,反正郑颐人胡言乱语又不是头一遭了。‘再来,我也不认为你头脑简单,你这家伙可是聪明得很,倒不如说是深藏不露!’
‘嘿……被你称赞会让我好开心的!’郑颐人又在说那种言不由表的调皮话。‘你真叫我喜欢,所以多久我都会等!’
‘你到底是要等什么?’吴妍薰截去其他废话,直接问了。‘绕了这么大圈,说了你有毅力,然后呢?’
‘我会等你愿意跟我说实话的那一天。’郑颐人澄澈的双眼看向吴妍薰,不容她的逃避。‘你为什么会在基金会的主因、你右脸颊的秘密,还有你跟我之间的那道墙。’
什么!吴妍薰怒眉一扬。他在做什么?在试探她吗?他知道她在阳光基金会的原因是骗他的,所以才要等她的实话?
她为什么要让一个人这样大剌剌地剖析?为什么需要把自己的一切摊在阳光下?
‘你会不会太自以为是了点?我跟基金会之间的事,我想没有必要对你说清楚!’吴妍薰立刻就站起身来,拿出皮夹,把姒扔在桌上。‘我有事,先走了。’
‘妍薰!’郑颐人赶紧也站起了身,但是他还得付帐,哪能像吴妍薰走的那么潇洒?
吴妍薰飞快地离开餐厅,她觉得她的一颗心似乎被郑颐人剖开来看着,他甚至还在审视着她、用婉转的方式指责她欺骗了他吗?他是什么东西?她为什么要跟他说她的**?
为什么他从一开始,就一直想要探究她最不为人知的秘密?‘秘密’这两个字所代表的是什么意思,他不懂吗?就是死都不会告诉任人,要带进坟墓里的事情!
‘妍薰!’长脚的郑颐人没跑几步,就抓住了吴妍薰。‘你不要生气!’
‘不可能!’吴妍薰死命地想甩开郑颐人,却没有办法。‘你放开我,现在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非常难看!’
‘我放开你可以,但是你得保证,你不会跑!’郑颐人紧紧地抓住吴妍薰,很认真地交换条件。
‘你是在威胁我吗?郑颐人!’吴妍薰一向不吃这一套,她抓起皮包,就往郑颐人脸上砸去。‘去你的!休想!’
谁知手一挥,更让郑颐人光明正大地钳制住两只手腕,她被紧紧地握着,虽然不至于疼痛,但也足以叫吴妍薰动弹不得了!
‘妍薰!’郑颐人二话不说,直接把她拉进怀里,紧紧地拥住。‘不要生气!’
唔!意识到自己被抱了个满怀的吴妍薰,简直是吓僵了,现在……这里是大街上啊!郑颐人怎么越来越大胆、越来越……直接了?
‘你放开我,我就不生气……’好……好!她先举白旗投降就是了。‘快点放开我……’
‘哦?’郑颐人笑嘻嘻地低下头,竟在她额上一吻。‘你是在威胁一我吗?’
‘郑颐人!’吴妍薰尖叫出来,等他一松手,她非得把他一脚踢到大路上去不可!
‘好、好!放手就放手!’郑颐人这么说着,双手旋即放松,在吴妍薰立刻要发动攻击前,他突然大手一搂,又紧搂住了她的肩膀。
咦、咦、咦?这样子有比刚刚好吗?手忙脚乱的吴妍薰根本不知如何是好,就被郑颐人往前拖着,直到树荫下的椅子上。
‘你怎么这么……’一坐下来,吴妍薰就推开郑颐人。‘越来越放肆!’
‘没办法!我看到你就会不知怎么控制住自己!’郑颐人一点都没有愧疚的神色。‘好了,你不气了吧?’
‘……’感谢郑颐人一提醒,吴妍薰想起刚刚的事情,又气得别过了头。‘还是气!不要以为我那么好打发!’
‘呵呵……哈哈哈!天晓得吴妍薰怎么会好打发嘛!’郑颐人竟然在后头捧腹大笑起来。‘你要是好打发,我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郑颐人!吴妍薰倏地回过了头,气得粉拳紧握──跟郑颐人在一起太久,她的血压指数铁定破表!
‘你为什么生气?’郑颐人才笑完,立刻又一本正经。‘我说我会等的说的是实话,你何必生气?’
‘……谁都会生气吧?你把别人不想说的事摊在阳光下讲,还暗自指责我不肯对你诚实!’他非提这件事讨骂不可是吗?那她就淋漓尽致一点!‘我想没有人能够接受自己的心事被人猜中,甚至还被人拿来指责!’
‘你是气我猜中了你的心理?’郑颐人突然在一瞬间泛起了笑容。‘这代表我……开始了解你了?’
咦?吴妍薰睁大了双眼。他说了什么?天哪!郑颐人说的一点也没错,他一下就知道基金会的事情是在骗他,也知道她有着一大堆的秘密瞒着他。更清楚的知道,她迟迟不愿意接受他、在他们之间筑起的墙,是其来有自的!
郑颐人……他怎么会……怎么会……
无意识的,吴妍薰不清楚自己是因紧张还是害怕,她白着脸站了起来,直觉地想要逃──她想要立刻逃离郑颐人的身边。
‘妍薰!’郑颐人轻松自若的又抓住她的手。‘逃避是不能解决事,情的!’
吴妍薰低垂着头,不愿意回头看郑颐人一眼,她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警告着她,如果她回头了,很多事情会面临崩溃。
‘你这么乐观、这么活泼,为什么会有事情困扰着你?’郑颐人的声音很轻柔,柔软到让吴妍薰为之迷恋。‘一个人背着这么多的秘密,难道不累吗?’
‘那是我的事情。’吴妍薰微弱地回应着。‘很多事情也不是你想的那么单纯。’
‘为什么不愿意说出来与人分享,找个可信任的人与你分担?’郑颐人走了上前,圈住吴妍薰的腰际。‘我想……你的秘密是很痛苦的吧?’
‘我的秘密对我来说没什么,找人分担反而是徒增他人的痛苦。’吴妍薰没有推开郑颐人,任他由后抱着。‘我筑起一道墙,是为了你好。’
‘我不怕的……我不怕任何的痛苦,我只怕你不肯理我!’郑颐人真诚地悄声说着。‘我怕你不接受我。’
太天真了!吴妍薰紧闭起双眼,痛苦地咽了口口水。当初的男人不也是认为真爱无险阻?结果呢?事实证明,很多事不能妄下断语、不能把话说死了!
吴妍薰抬起手,放上了郑颐人手臂上头,轻轻地把他圈住的手掰了开;微微一回头,郑颐人瞧见她亮丽的左脸带着点哀凄的绝望。
‘我怕你想要我。’她紧咬着唇。‘你知道吗?我多怕有人喜欢上我!’
‘妍薰……’郑颐人不解,他蹙着眉,完全不能接受吴妍薰的说法。‘怎么……’
‘嗨!好甜蜜的情人喔!’突然一个杀风景的小姐拿着传单杀进来。‘本公司现在拍照一律六折喔!你们可以参考一下喔!’
小姐递给他们一人一张婚纱摄影公司传单,上面有着美丽的佳人,接着他们再抬头,就会发现其实他们正站在那间摄影公司的前方,玻璃橱窗里新娘服正对着他们。
‘有人喜欢,相爱是一种美好的事情,有什么好畏惧的。’郑颐人拉过吴妍薰,往橱窗前走去。‘看!有朝一日,你因幸福而穿上婚纱时,必定会亮眼得令人睁不开眼!为什么要害怕呢?’
‘婚纱很美,但我这辈子不可能穿它。’吴妍薰把手抽离了郑颐人的紧握。‘因为没有哪个男人会为我穿上新郎衣。’
‘妍薰?’郑颐人越来越不明白了,吴妍薰的论调太奇怪了。
‘你该回去上班了,我也还有事。’吴妍薰看了看表,露出一抹苦笑。‘以后别再提这种事情,你要知道,提这些事对别人来说或许是幸福,但对我来说是一种伤害。’
因为那是她一心想要追寻、却得不到的东西,让有心人提起,只会让自己更加难过罢了。
郑颐人看着吴妍薰。他喜欢的人究竟身后有着什么?为什么她如此笃定不会有人爱上她的感觉?甚至还害怕有人爱上她?
‘你知道……为什么婚纱对我来说,是一种美得不可方物的东西吗?’临走前,吴妍薰幽幽地问道。
郑颐人摇了摇头,他发现他对吴妍薰的了解,有待重新评估。
‘因为是梦,所以才美。’
那是她这辈子,永远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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