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 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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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计划双方交易成功,合流。写成后临了发现出了个大问题,双方是无法达成合作意向的。推翻重写两次,才稍觉满意。上一章也随之作了修正。再声明一下,人还在,更新不辍!谢谢兄弟们支持!)
看到杨枫骤然晕厥,蒲其顿吃一惊,抢入舱中。却见杨枫颊上微现出的红润又褪了去,脸色惨白,双目紧阖,气息急促粗重,肩膊上裹着的白布隐隐渗出了血渍。蒲其脸上泛起焦灼的愁云,掀开薄被,急着探手一搭脉,只觉得杨枫的脉息紊乱微弱。叹了一口气,他拉住杨枫滚烫的手,运起墨子定静心法,助杨枫调息宁定。
好一会儿,杨枫的脉搏方才稍稍稳定活跃,手一颤,睫毛微微抖颤着,咳了两声,吐出胸中一口浊气,费力地睁开眼睛,闪着一线疲弱的微光,嘴唇翕动几下,有气无力地喘息道:“咳······蒲兄,之意是赵墨,要与······在下,在下······”憋出了这几个字,眉尖紧蹙,又耷拉下眼皮,用力剧喘了几声,失了血色的嘴唇不住地哆嗦,努力喃喃地似乎说着什么,声音低哑而又含混,根本难以听清。
蒲其只当杨枫重伤初醒,精神着实不济,兼又论及大事,心潮澎湃激荡,是以支持不住。心下却也知此等重大事体断非三言两语仓促可决,杨枫这般精神状态如何能再加以深谈,皱眉苦笑了一下,劝慰道:“杨公子身受重伤,还是先好生歇着,来日方长,待得公子将养好了我们再作细谈······”沉吟片刻,又道,“墨门的定静心法对杨公子的伤势不无裨益。公子常运转心法,既可宁定心神,也可加速外伤的愈合复原。公子身体底子原厚,体质健旺,大概在回到邯郸时即可复原大半了。”
杨枫歇了口气,似答非答地哼了一声,手指动一动,虚弱地在蒲其手背轻拍了一拍,疲惫地歪过头去。不过片晌,呼吸低沉,已然睡熟了。
惘然若失地注视着杨枫憔悴容颜的蒲其沉沉又叹了口气,退出狭仄的船舱,盘膝坐于船头,闭目宁神养气。
秋,不知什么时候悄然来到了世间。夜风,凉丝丝的,涤去了夏的燠热。秋意,不知不觉地慢慢在山野草泽中铺展开来。岸上,草丛里时断时续,拉长了腔调的虫鸣也渗出了瑟瑟的寒意。
夜阑人静,蒲其的心却始终无法宁定,刚漾起的一点轻松转瞬就被说不清的,更为压抑、黯淡的沉重所代替。扭头看了看黑魆魆的船舱,聆听着杨枫迫促的,并不很均匀的呼吸,他仿佛感到了夜露深寒般,不自觉缩缩肩膀哆嗦了一下。和杨枫合作,真能达成一众兄弟们毕生致力的复振墨门大业吗?双方就能真心合作?杨枫是否真有那份能力,如愿进入赵国的权力中枢以扶持墨门?还有那最头痛的,墨门会不会再度成为只被利用来张势的工具,到头来依旧一场空······
微微眯起双眼,盯着墨蓝墨蓝的夜空,心境极为复杂的蒲其浓眉拧得死紧,眼中透出了深思,剔理着种种纷繁思绪的头绪。时值乱世,依着对杨枫一年来战绩作为的了解,以其在军中的地位,如果再得墨门的助力,纵有赵穆压制掣肘,崛起亦非难事。只是,其人若不足托腹心,那么,今夜将墨门的根底、窘促的现状和盘托出,则无异于开门揖盗了。奈何时势所逼,墨门完全丧失了秦国的基业,而齐人的空谈善变,楚人的奢靡浮华,都是无法克服的阻碍,因之齐墨、楚墨决无法能有大的发展作为。赵墨势孤力单,钜子严平殒命杨枫刀下,几个月间,自元宗而郑齐,钜子之位迭次更替。元宗死抱兼爱非攻理念,废驰壮大争竞之心,郑齐毕竟年轻,虽接任赵国客卿,朝堂上终是为人所轻,举步艰难。任重道远的墨门唯有从大处着眼,以屈求伸。在内外交困的形势下,从墨翟钜子以来,墨门与儒学争政治上的地位,获取卿相行道的机会,庶几施行自己学说的理想,一直未能在现实中前进一步。和杨枫合作,以求张大门户,也许不但是一个有益的尝试,更是最后一个机会。无论如何,从前来探视的李祥的话里,看得出杨枫对墨门的理念知之颇深,同时亦大有好感,而他此时正在不得志中,雪中送炭,正当其时,不也大大有利于赵墨吗?

细细斟酌再三,蒲其终于下了最后的决心。扭头又盯着黑暗中的船舱看了一会儿,忽而觉得浑身燥热,随手解开襟怀,露出黑毛茸茸的胸膛,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下胸中的憋闷。只是,毫无根由的,他的心头,总萦着一股患得患失的不安感。似乎,墨门这踏出去的一步,前途有着可怖难测的预兆。
万籁俱寂。船舱里的杨枫,完全淹没在一片黑暗里。他心中一片清明平静,没有丝毫倦意,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船头坐成了一尊剪影的蒲其,同样也陷入了深沉的思索中。
他的心里极为矛盾。摆在面前的,是一个关乎墨门盛衰兴亡的大问题,也是他的一个大好机遇。假如一切顺利,那么在尉缭敉平赵穆叛乱,扶立太子赵偃之后,他就能与尉缭明暗间掌控住邯郸的局势。而一旦再和赵墨达成合作意向,便既有了军方头面人物廉颇、李牧的推崇荐举,又得到潜势力颇大的赵墨的全力支持,其结果远比当日意图和元宗携手共创一个清平世界的构想更为理想。他大为意动而兴奋莫名了。
只是,在蒲其剖心见诚地说出了墨门的源流内情时,一丝难以捉摸的不安在杨枫的心里逐渐地扩大。仿佛雾里看花,他一时把握不住什么方面不对。在心底阴影的触动下,他一面静静聆听着,一面紧张地思考权衡。待到蒲其无限痛惜地说到秦国墨门的盛极而衰之际,杨枫悚然心惊,陡然明白了心里的忧虑所在。
墨门的诚心救世是绝无疑问的。但是,在墨门中,钜子的地位极其崇高,到了弟子“以钜子为圣人,皆愿为之尸”的地步,甚至可以说,墨门弟子对钜子是一种宗教式的皈依,钜子有令,毋有不从。自墨翟创墨学起,就确立了钜子的绝对权威,纵是国君王侯的严罚厚赏,都不能阻止墨者对钜子的听命。换言之,对于上位者而言,这才是墨门最危险的地方。当墨翟之世,乃春秋末期,其时天下大小国家林立,墨者遍布各国,济危扶弱,墨者只从钜子之命的危险性还并不彰显,而到了当下战国之末,七国纷争,秦国最盛,亟欲一统。秦行商鞅之法,集权于君主,自然和墨门中钜子独尊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墨者非儒者所能比,深通武技,尤精擅攻防兵法,渗入秦方愈深,掌控的权力愈多,只怕愈为秦王和秦方所忌。惠文王赦免腹钜子独子死罪,腹钜子依然行墨门家法杀死自己的儿子,虽说大义灭亲慷慨凛然,可秦王诏令在墨者心中不及钜子之命也是显而易见的。或许,这便是秦国墨门迅速倾颓败落的主因。
从蒲其的言下之意看,孟胜钜子罹难前所托非人导致了墨门的分裂,然而各支派推举出的钜子的权威仍旧是不可动摇的。蒲其为代表的摒弃“非攻”、“兼爱”理念的激进派墨者,则更加深了墨门在上位者心目中的危险性。他们,却还没能领悟到这一点!
请看下章《剖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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