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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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敛时,晓花扒着棺材不让盖棺,她哭得死去活来依然抓住棺材板不肯撒手,也不听劝告,旁边的人都理解她从小就与何云彩在一起长大,又是为救自己儿子而死,所以她的悲痛是真情实感,凡是来此吊唁的人都被她的真情实感所打动,一个个发出同情的啜泣声。当李夫抬头望见那片人群时,他发现有许多人他都不认识,他没有想到何云彩的死会牵动这么多的人。在此一瞬间,李夫忽然觉得有一股暖流从心底深处向他的嗓子眼涌来,于是他站在一块石头上朝人群挥了挥手动情地说:“我非常感谢各位兄弟姐妹的到来,感谢月亮湖的父老乡亲的厚爱,我代表何云彩向大家敬礼了,谢谢你们了。”李夫弯腰施礼,人群中马上出现一阵骚动,气氛显得悲壮,李夫用力抹掉脸上激动的泪水咬咬牙说:“人去不能复活请大家放心我不会因悲痛影响工作的,更不能因个人利益影响月亮湖发电厂的所有工作,更不能有负父老乡亲的厚望,我一定化悲痛为力量。现在我不妨就告诉大家我们正在进行第三期扩建工程,要在三年内建成一座超出百万千瓦的发电厂,现在二期工程已经接近了尾声,在过去的日子里大家为这座电厂付出了许多许多这一切都是来之不易的。在建设中有人受了伤,有人牺牲了,今天我的妻子也走了,她是和那些为了建成月亮湖电厂付出生命的人一样得到了大家的尊敬,我相信她在地下是有知的,她希望看到月亮湖的变化,希望看到电厂的发展,更希望父老乡亲腰包里有许多钱。同志们乡亲们大家和我一起节哀吧,我们要把这份哀叹化为建成电厂的巨大力量把月亮湖建设得更加美好,让全国人民都感受到这劳动成果。”李夫说到这里,再次擦拭着不争气的眼泪。
人群寂静了,也许是许久没有听到过如此动人心弦的诘话了,人们起初还有些不适应,在这种场合诘这种话的人不是缺心眼就是有毛病,可是李夫为了说服他们说了这些话,那些人都被李夫的话打动了,许多人再一次陪同他流下了哀叹的泪水。当李夫讲完话后,不知是谁带头忽鼓掌,那掌声如同密集的雨露敲得人神志清澈震撼心灵。人们的悲痛终于化为一种无声的理解,连晓花也松开了手,趁机李夫慌忙吩咐盖上棺盖。这时侯他是多么希望再看一次心爱的妻子的温暖小手啊?再看一眼他执著爱着的妻子,因为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的机会他怎能错过去呢?李夫往前移动了几步,身后的人如潮流一样随时涌来,李夫见此知道自己的行为又会把大家带回悲痛的气氛中不能自拔,他不得不咬咬牙往后退了几步。这一退人流也随着退了下去,棺材盖要此一瞬间被人盖得严严实实,接下为随着几声棰响棺材被钉牢了,人群中又一次掀起哭的**。李夫默默地跪在棺材前掀起早钉牢的棺材盖,这才发现他再也看不见何云彩了时他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悲痛放声痛哭。按照何云彩生前的愿望李夫决定将何云彩葬在他与她终生向往而难忘的工棚处,由于老电厂的厂址早已废弃这里也没有了工棚,地上早已是荒芜一片了。昨晚月亮湖落了一场露水,经炎热烈日一晒泛出一团团湿气,就好象舞台后面施放的烟雾飘飘渺渺的似仙似境鬼斧神工现出种种莫名的恐惧。李夫带着七八个人找到十几年前与何云彩一起看守设备时居住的工棚处率先挖了第一锹土,泪水就止不住地流了下来。这时有人用炕席蒙胧住了棺材开始下葬,李夫拎着铁锹先填了四个角落,接着上来十几个人你一锹他一锹很快就堆起一座新的坟墓。又有人带头上前呼拉拉上前施礼,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放在坟墓前跪拜祭奠,谁也不会想到一个普通的女人死后会有这样多的人前来怀念,这就是平时人们所说的人格力量。这些人的怀念是自发的,没有丝毫的强迫,虽然何云彩的坟墓前没有石碑,但何云彩用她的行为创造了一座墓碑,这碑深深地刻在月亮湖人民的心中,这就是她的精神。李河和晓花拽着儿子小石头跪在坟墓前呼号长泣动人心肝,小石头再次用响头送自己的救命恩人上路,把他的小脑袋都磕肿了,小脸也憋得通红。最后是李夫,他用颤动的手为何云彩点燃了三柱香……
从山上下来,李夫马不停蹄带着女儿小文革赶到医院,因抢救及时老岳父已经脱离危险。望着氧气瓶里翻腾的气泡和岳父那充满悲痛的神情李夫默默地坐在岳父身边,深情地握着岳父的手轻轻地叫了一声:‘爸爸你好吗?‘便泪如雨下,平时叫爸爸李夫并没有感觉什么,如今何云彩不在了他叫的这声爸爸就是与众不同。那一声爸爸一出口所有辛苦如哽在喉泪水夺眶而出,何师傅见此慌忙用另外一只手将氧气管往旁边推了推,这时他已感受到了女婿的泪水心疼得几乎在颤动。许久许久,何师傅才劝告着:“孩子坚强些。”李夫的泪水仍旧长流不止,他本来是想好好安慰一下对方的,谁知老人先安慰他自己更勾起他内心的悲伤。何师傅喘着粗气说:“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对你说,如果不说我觉得对不起你,如果不是何云彩去了我会隐瞒你一辈子。何云彩何强他们都不是我的亲生儿女,她们的父母是我的一对老战友他们都在抗美援朝战场上牺牲了……”李夫心里吃惊不小,他深感意外,但他绝对相信岳父的话是真的。李夫想埋怨何师傅不该瞒他这么多年让何云彩受了许多苦难,可是当他看到何师傅静静地摇了摇头时苍老的脸上似乎已经有了许多遣憾时他还是把要埋怨的话咽了回去。李夫一边将一个苹果削了皮切了一小块放入何师傅的嘴里后,又切了一小块放入女儿小文革口中,这才轻轻地问着:‘爸爸你慢慢地坚持着说给我听,这事对我来说还是新鲜事,我想一定会有一个激动人心的好故事吧?‘何师傅并没有马上开口,而是把目光掠过窗外更遥远的什么地方,好象穿透楼房穿透阳光穿透高山河流,那种无法遏制的内力驱动他许久许久没有说一句话,李夫耐不住寂静催促着:“爸爸您老能说吗?我是真心想听一听。”
从李夫的语气里何师傅感受到了作为女婿的李夫他是那么急切地想知道何云彩的身世,于是他将目光收回来落在李夫身上轻轻地说:“既然你想知道就让我来告诉你这个故事,可惜的是这故事讲晚了让他们姐弟二人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走了。”李夫在旁边咐合着:“是有些遣憾如果他们知道了说不上怎么感激您老人家呢。”李夫的眼里再一次流出泪水。何师傅嘘了一口气似乎嗓子眼里堵了一口浓痰,他喘息了好一阵才长长地叹息一声:“唉,说来话长啊。我和何云彩的父亲是战友,有一次我们俩奉命到月亮湖执行任务与一位女地下党秘密接头,她就是何云彩的母亲。当时她从鬼子手里掌握了有关这一地区的重要水文资料,不料被鬼子发现了,她连夜逃了出来恰巧碰上我们……就这样我们一起回到了部队,后来她和何云彩的父亲结了婚并有了何云彩何强。不久抗美援朝战争爆发何云彩的父母随部队开往前线,不幸他们双双牺牲在朝鲜战场上,于是我收养了两个孤儿过上了一种普普通通的不普通生活。何云彩的母亲有一个心愿希望将来他们的子女能够在他们战斗过的月亮湖工作,所以我转业后就带着何云彩何强来到了这里,从此这姐弟俩就跟随我在月亮湖慢慢长大。月亮湖地形复杂受岩石性构造控制自然形成沟壑,长期冲击下形成东高西低,林业稀少山石裸露,山谷冲刷比较严重。冬季受蒙古西伯利亚高气压的控制气侯干燥寒冷,夏季又受北太平洋暖流影响潮湿高温雨量集中,春季秋季高低压互相交替三寒四温干燥多风,何云彩何强由于在湖边长大十分熟悉这里的山性和水性还有雨性。你们来到这里建成电厂他们极其高兴,我也是高兴,因为何云彩和何强一定会大显身手助你们一臂之力。没有想到电厂没有建完姐弟俩如此命短,或许此时此刻他们早已和地下的父母相见了,如果真是这样我也是有几分安慰了。”何师傅最后一句话完全是为了安慰眼前这个为了月亮湖电厂操碎了心人,为了这个家受够了苦难的女婿,说到这里时何师傅望着李夫希望他能用自己的推测减轻他心中的难受。李夫当然明白何师傅的一番苦口婆心,便反过来安慰老人说:“何云彩的死是英雄救人的壮举,是值得所有人都要学习的,别看她是我的妻子我也要向她学习,过几天就下发文件号召所有月亮湖人民都要学习她这种精神。”何师傅白了李夫一眼不满地说:“你这时侯还说这种话,你和何云彩这个年纪正是为了电厂出力的时侯,我不是为何云彩辩解她的死是不值得的也是应该的。艇上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轮到他死?如果当时人人都勇往直前勇勇于面对或伸手拉她一把,何云彩还会死吗?唉,这人呐……原本都是自私的,何况死到临头呢?”李夫能理解岳父说这番话的意思这也是老人失女心切所以才对李夫说长道短,李夫顺水推舟与岳父闲谈,但从某个角度来说他也是为何云彩的死感到遣憾,毕竟死的是自己的妻子。

停顿了一阵,何师傅又接着说:“咱们这座电厂的人来自祖国的四面八方,省内的省外的还有许多知识青年和退伍转业军人,什么样的人才都有就是缺少大学生,缺少象你一样的大学生。然而,象王大力这样的人得不到重用是电厂的损失,但得到重用又忘恩负义也是电厂的损失。作为一个人只要有能力做好工作是不够的也要会生活,我们这一代人走南闯北打下了天下,其中目的就是为了让你们这一代顺利地享受天下,把生活过得更好,把祖国建设得更加繁荣昌盛。你们有了成功我们高兴,你们有了困难我们着急,你们有了不幸我们难受,你们……”李夫第一次听到何师傅对他说过这样多的话,他一面虔诚地听着一面在心里琢磨这番话的深刻含义。在电厂工作的人真的是来自五湖四海,来自社会各个阶层,而且将来随着电厂的扩建和发展还有各种各样的人接踵而至,既有声名显著的功臣,也有城里的平民百姓,还有就是那些纯朴善良的庄稼人,这些所有的杂牌军即将组成这座城区的新主人。月亮湖所以能聚集到这些人完全是因为这里兴建了这座电厂,想到自己和几位同学因为到这里考察写毕业论文而发现这里的条件适合兴建电厂并为此流出了汗水,立下了汗马功劳,熬尽了心血,从而促进了这座山城的建成和发展。想到这些李夫心里就感到了满足,甚至有几分兴奋,于是,丁松、王大力、田梅、何云彩、段贵、李河等一个个涌现在他的眼前。连远在大洋彼岸的刘月也在他的眼前晃动着,微笑着,晃动着,微笑着。李夫的心里忽然掀起一股**:“刘月啊刘月,你到底离我还有多远?”李夫在心中呼唤着刘月,想到死去的何云彩,想到自己钟爱的刘月,李夫这才感到自己的心里原来是如此的空虚。一向刚强的他再也挺不起精神,再也承受不了如此打击,再一次流下了伤心的泪水。病房里寂静极了,在一片白色的陈设中惟有氧气钢瓶显示出特别的蓝,令人眼轻。何师傅没有再说什么,他已感到了疲惫,双目紧闭满是痛苦的脸上插着输氧管,那呼呼在氧气管道中冒出股股汽泡如淙淙的山泉水泊泊流淌。女儿小文革睁大眼睛望着姥爷她不明白人病了为什么要输氧气,靠在床角不吭声,她在想妈妈,想妈妈为什么要给她改名字?妈妈说小文革不好听,叫李雪好听,她就对李夫说:“爸爸我想改名字,我不叫小文革,我想叫李雪,这是妈妈给我改的名字,现在我把它改过来行吗?”李夫说:“好好好,你妈妈改得好,你就叫李雪!李雪……”时间在一分一秒消失着,也许是何师傅口渴了,他动了动嗓子两眼盯着李雪现出一脸的慈祥,仿佛刚刚做完一件什么大事似的终于把后期事项料理得清清楚楚。他不知外孙女李雪听懂了他的意思没有,望着女儿的女儿何师傅渐渐变得十分沉重,假如自己一旦去了这可怜的外孙女又失去了一份宠爱,李夫带着孩子这日子也不好过了。想到这些,何师傅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可他怕李夫和外孙女李雪发现慌忙用被子角擦拭眼泪。这时换班的护士来了,李夫这才感受到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了,李夫想去买些东西,老岳父和女儿小李雪都没有吃晚饭呢。医院住院处门前每天挤满了小商贩,卖主食的卖包子馒头花卷糖三角,还有卖副食的,各种各样的肉罐头火腿香肠腊肉烤鱼片,市场人里有什么这里有什么。李夫在楼下买了几个包子,偶尔遇上熟人便交谈几句然后各自散开,当李夫匆匆上楼后将手里的包子放在床着轻声地对岳父说:“这包子还热着呢,趁热快吃吧。”何师傅用眼角的余光斜了斜包子,此刻他啥也不想吃,他的情绪影响着外孙女小李雪,当然也影响了李夫,弄得李夫不知自己这趟包子该不该买总觉得喉头象有块东西在那里堵塞着。一家人望着热气腾腾的包子,你看我,我看你,一点食欲也没有。李夫拿来一个包子看了看递给女儿说服她:“李雪你就吃一个吧,你不吃你姥爷怎能吃呢?”李雪摇晃着脑袋,固执的小脸上挂了两行细细的泪流,她伤心地说:“我不能吃,我要等妈妈回来一块吃!”李夫的心里忽悠一下,仿佛被什么东西硬硬地撞击着,他紧紧地抱着李雪任由泪水扑扑滚下。李雪懂事地用她那双小手抚摸着李夫脸上的泪水,眨动着长长的睫毛劝告着:“爸爸不能哭爸爸不能哭,哭不是好孩子…”“你赶紧把李雪带走吧。”何师傅脸对着墙壁,他想摆摆手催促着李夫将李雪抱走,可是他又感到这双小手是那样有情有意充满了沉重。李夫见天色已晚便抱起李雪对何师傅说:“好吧天太晚了您老休息吧,过一会儿再回来看您。李雪快给姥爷说再见。”李雪摆着小手说:“姥爷再见姥爷再见。”何师傅勉强动动身子无力地说:“再见。”
李夫抱着李雪下了住院部的大楼,他估计这时侯一定有许多人再四处找他就加快了步伐朝自己家里走去,果然一路上碰上不少熟人他们都关心地问寒问暖。路过厂区时,有一伙工人远远抬着好大的一个箱子,王大力光着膀子挥着大手呼喊着,累得他和抬箱子的人满头汗水。李夫站在那里细细看着,他断定这一定是从东德进口的设备回来了,看箱子外形他就知道这是从东德进口的翻车机,因为原先的翻车机液压系统漏油,压车梁压不住煤车所以翻车时煤车损坏严重电液换向阀不动作,倒致重车活动平台支座不好用,为这王大力组织了一个针对翻车机的攻关组夜以继日奋战在第一线。李夫现在看到的就是所有攻关组的成员,他们从多力量大,不用吊车靠肩扛臂抬,很快就将机器搬运到位。王大力和几位女工正在往机器上写字,他念一个数字女工写一个数字,彼此忙碌得不能抬头。不知谁眼尖看见了李夫走来就笑着打招呼:“李厂长今晚得慰劳我们一把,瞧我们累得汗流满面。”李夫笑了笑挥了挥手说:“慰劳的事交给王大力了由他说了算,想吃什么尽管朝他要我支持。”李夫说着又把手一挥对王大力招呼着:“大力你过来一下。”王大力这才匆忙跑过来问李夫:“你叫我有事吗?家里一切都好吗?你看我光忙碌这边了你那边也没有顾上帮忙,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吧。”“我路过这里看见你们在干活很辛苦就想过来让大家休息一下多注意身体,我提醒你要注意工人的健康。”李夫朝大家一呶嘴,王大力会意地一笑说:“你放心有我在啥事也不会耽搁,今晚这些活我们全包了。”王大力说完又急切地翻弄着手里的资料,李夫知道有王大力在他放心,这几天他也是实在是太累了,所以他摆了摆手让大家继续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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