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无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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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胆,何人在此喧哗?”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咆哮,众人闻声色变,我一惊,连忙收敛笑容。
殿试学子大闹考场,如此离谱荒唐终于招来不速之客,一位天命之年的考监背着手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视野之中,一边踱步一边训斥道:“圣上求贤若渴,于百忙之中数次垂问大比事宜,尔等承蒙皇恩,理应万死以报效朝廷,岂能轻慢放肆,喧哗无礼。”
原本正气凛然的几句话从他嘴里吐出来便不觉沾染了些狗仗人势的意味,狐假虎威的东西,真TMD道貌岸然,我肚里腹诽,却忍着笑意随众学子垂首承诺,一时四下寂静,惟余那位大腹便便的考监义正严词的思想教育,“诚王殿下正驾临于此,尔等切忌冲撞了殿下大驾,殿下公允持正,明察秋毫,尔等尽管各抒己见,见仁见智,切忌仰仗歪门邪道,自毁前程。”
“谨尊陆大人教诲,学生不才自当潜心应试,心无旁骛。”枕头朗声答道,全然不顾陆考监一脸的意犹未尽,三两句将陆考监一肚子的谆谆教诲噎了回去,话音未落,一呼百应,众位学子纷纷出言附和,一时称颂不竭。
枕头还真有接下茬的天赋,我冷眼瞅着被堵得满脸通红的陆考监,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幸灾乐祸,自取其辱,活该。
陆考监杵在路当间下不来台,脸色红红绿绿,好像糊了微缩的万国旗,一眼瞅见我瘦小好欺,眼神一沉,原地指着我的脑袋劈头骂道:“大胆后生,竟敢擅动竹帘,姓甚名谁。祖籍何处。师承何人,乡试会试各取如何名次,还不速速招来。”
我一愣。敢情这猪头拿我撒气呢,这架式,活脱脱是当堂断案,没成想上来直接就把我擢升为嫌疑犯,自己则粉墨登场跳出来冒充青天大老爷,呃,不对。怎能用猪头二字借代,简直是侮辱我家猪头,我斜眼瞅着陆考监,忽然凉凉一笑,轻飘飘撇开目光。以无视作为对压迫最最激烈的反抗
陆考监脸色更黑,好像点燃了引线的手榴弹,哧哧冒着白烟,随时都有爆炸的危险
学子们敏锐地嗅到了危机,不复嬉笑,一个个正襟危坐,生怕一个不留神引火烧身,拜佛的改拜陆考监,笑得谄媚入骨。假寐的鹿鸣惊梦,和周公不辞而别,枕头暂时挪开又粘在大哥身上地眼珠子,兴致勃勃地样子,脸上分明写着“看热闹”三个字。
考虑到我在攻击范围之内。而且和这种人玉石俱焚忒不划算。我清清嗓子,振衣而起。摆出一副受教的嘴脸,“学生惜若水,见过大人,敢问大人有何见教?”
陆考监整整朝服,袖口的湘绣鹭鸶趾高气扬,斜睨我一眼,不掩鄙夷,“别以为本官不知道你们那点小心思,你们打地什么主意,本官一清二楚,哼,不思努力进取,尽是琢磨那些个旁门左道,本官心里跟明镜似的,总之休在本官跟前弄鬼,否则到时候莫怪本官保不了你。”
见众人齐齐色变,陆考监挽回点面子,面容略有缓和,清咳一声,放低了语气,“你们苦读多年才有今日契机,实不相瞒,本官曾经也坐在这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所以十分能理解各位现在的心情,十年如一日的胼手胝足实属不易,切记端正心态,好好把握,将你们的真才实学展现出来,众位都是百里挑一的才俊精英,我朝今后的栋梁肱股,吾皇圣明,必能让众位一展所长,有所建树,乃至流芳百世,名垂青史,提前恭祝各位金榜题名,鹏程万里。”
一番话说得我云山雾罩,这都什么乱七八糟地,怎么跟考前教育似的,琢磨琢磨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是警告我不要作弊,人工智能的电子眼正开着呢。
衬着陆考监环视四周,我狂翻白眼,这些个考监真是变态,既怕自己所辖区域出现丁点纰漏,上级震怒苛责,同僚冷嘲热讽,疑神疑鬼的神经质一般,又好像期待出点什么事,要不然自己跟个长腿的摆设一样,处境着实尴尬,而且权利在手,却徒有其名,自己根本摸不着机会享受弄权带来地满足感,怎能不心痒难耐。

硝烟散去,那边枕头不以为意地撇撇嘴,好戏没有达到便草草落幕,不免意兴阑珊,哎,还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
却见枕头忽然眼睛一亮,好像看到冉冉升起的红日,眼中亦感染了炫目的色彩,随即隔壁的隔壁响起醇和悦耳的嗓音。
“大人息怒,学生年轻莽撞,行止失礼,无状之处还望大人海涵,学生自当谨尊大人教诲,入则鞠躬尽瘁,兢兢业业,万死不辞以报朝廷恩典,出则潜心所学,著书立说,誓不负大人厚望。”
听到大哥发话,陆考监连忙缓和了颜色,微不可察地朝大哥点头赔笑,继而眼睛一扫,忽然看到似笑非笑的枕头,脸上更是一派惶恐,转眼间额头便已冷汗涔涔,干笑两声,话锋一转。
“嗯嗯,我朝英才,当世俊彦,今日齐聚于此,亲临如此盛事,本官也甚为激动,吉时将至,本官也不赘言,最后预祝众位才俊龙门鱼跃,金榜题名。”
呵呵,大树底下好乘凉,果真此言不虚,托大哥和枕头的福,两句话摆平,打发了罗罗嗦嗦的考监,否则像我这种毫无后台又老实巴交地可怜孩子岂不是还要忍受陆老狗的挤兑欺负?
看着灰溜溜杵在地当间的陆考监,我笑得酣畅,洋洋得意地左右顾盼,却见便道尽头拐角处一道耀眼流光忽地一闪而逝,随即隐没在暗处,我心中一顿,虽然仅仅一晃而过,但是练武后耳聪目明,看得清清楚楚,那道冷寂寒光分明是华服的衣角,数条蟠龙于云海间时隐时现。
心中若有所动,某种东西呼之欲出,然而却又好像隔着一层纱帘,朦朦胧胧地犹抱琵琶,我久久望着那个方向,只觉得烦躁不堪。
随着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视线中出现一位侍卫打扮地青年男子,那人三两步上前,躬身对陆考监耳语半句,闻言陆考监如释重负一般,转身离去。
饶是我耳力不凡,竟也听不见那人地低语,高手,我暗道,目送那人解救了处境尴尬的陆,然后低调消失。
考监滚蛋,众人却再也活分不起来,一个个耷拉着脸,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顾虑重重地,不就是得罪一个芝麻小官嘛,再说念在同场竞技之情,大哥和枕头罩着,姓陆的又能怎么着,干吗一个个跟操行品德染上了污点似的。
陆考监这个小人,临了还不忘抽干空气,气氛压抑难耐,众人受不了低气压,谁也不吱声,好像刚刚的融洽全都是一场幻境,如今美梦轰然破裂,尘归尘,土归土,热情理智各归其位,让我郁闷非常,肚里刚想将他陆家祖宗十八代问候一遍,底稿都打好了几十页,忽然想起来好像他们老陆家好像出过一位大名鼎鼎的茶圣,一位被迫和爱妻离婚的爱国诗人,一位能从诸葛亮手里讨到便宜的军事家,甚至还有一位四条眉毛的大虾米,虽然因为历史的缘故这些英雄豪杰可能无缘在这个时空独领一段风骚,但是爱屋及乌,我一个不忍心便决定留点口德,放过陆氏上下老少,但是这其中当然不包括刚刚落跑的那位。
我恻阴阴一笑,眼睛瞟着陆考监越来越淡的背影,用精确计算过,恰好不大不小的声音不急不缓道:“请问有一个胖子,从崇光寺云台之巅一跃而下,结果变成了……”
考监已随侍卫去,却可恨余威不减,众学子被欺压得不敢吱声,只是拿眼偷偷瞄我,眼中是显而易见的跃跃期许以及无以复加的钦佩,那眼神分明在称赞,嘿,哥们,不怕死,好样的!
我咧嘴,露出寒光霍霍的犬牙,恨恨骂道:“死胖子!”
那道背影意料之中地一僵,随即忿忿跺脚,低头夺路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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