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桃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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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几处宫室,朱瑗碧瑶便由宫人引去歇息了,轿子复又中速前行,又过了约莫半盏茶工夫,轿子微微一顿,终于稳稳落地。
有了上次不过脑子便鲁莽下车的教训,这回我可算学乖了,老老实实任由宫人左右上前搀扶。
搭着宫人的肩膀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只东珠银红绣鞋,仰首四顾,入目尽是巍峨入云的宫阙,繁华掩映中显得凝重而肃穆,莽莽乾坤之间,殿阁煌煌而立,镏金走兽凌空蹲坐,琥珀瞳仁闪烁着睥睨冷寂的幽幽寒光,朱红的台阁长街接连着玄色的飞檐叠瓦,远远延伸到天际极目处低低盘桓的浓重阴云,仿佛和天地并化为一座华美巨大的牢笼,囚禁着万千无辜的生灵,流光溢彩亦归于一抹寂寥苍茫,依稀连风都静止于无声。
独立于宫阙环绕之下,凡身此刻显得异乎寻常的飘乎微渺,口中不自觉溢出长长一声叹息。
“尚未开席,请水小姐先于此稍事休息。”一位身着银灰宫装的丽人上前敛衽一礼,低眉道。
我偏头瞅瞅富丽堂皇的侧殿,转而朝宫装丽人甜甜一笑,乖巧地仔细回了一礼,“有劳姐姐。”
丽人微微一愣,连忙侧身闪避,口称不敢。
我笑靥不改,用裙幅挡着,脚下一溜,使出半式魅影步法,正正当当地朝丽人翩然一个福身。
丽人躲不过,只得赧颜生受,低着头扶起我,柔声道:“桃姝不过尚仪局宫人,卑贱鄙陋,岂能受小姐之礼,水小姐折杀奴婢了。”
“呵呵,受得受得,桃姝姐姐莫要辞让。溪儿来自民间,初来乍到。疏于宫仪礼数,到时候免不得麻烦姐姐辛苦指教,圣人有言一字为师,溪儿指不定要劳动姐姐多少口舌,还欠着跪师礼呢,这区区一拜又算得了什么?”
桃姝恁地被我说红了脸,好半天才嗫嚅道:“水小姐太客气了,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便好。”
我贼兮兮一笑,伸手拉起桃姝的柔荑。小指尖不经意一勾,手上的戒指便落在桃姝的手心,趁着桃姝怔忡的工夫自然大方地松开,脸上却仍旧一脉巧笑嫣然。
“溪儿懒惰成性,姐姐不要嫌烦才好。”
桃姝素手一僵。却不动声色地缩回手,抬头飞快地扫我一眼,随即露出羞涩而会意的笑容。
“数九寒冬的妹妹在外面站着做什么,小心染上风寒。”
伴着几声轻微的落轿嘈杂,一道亲切柔美地嗓音缓缓飘来,好像煦暖的和风,连冷滞地空气仿佛都在不知不觉中温暖流动起来。
“诗姐姐”我笑着回头,却见蒋诗刚刚半身探出软轿,连忙小步迎上去道。“诗姐姐当心。”
蒋诗款款站定,纤纤玉手拢拢大氅刺绣襟口,抬起螓首仰望当空遮掩低垂的层云,幽幽叹道:“天阴得厉害,怕是要降雪呢。”
“落雪也好。拥裘煮酒。想来别有一番妙处。”身后响起大哥清越醇和的嗓音,回头一看。大哥和枕头正并肩而来,两道颀长挺拔地身影步履生风,止步独立处,高华清隽,恍若一株雪松,一树香樟,构成浓阴笼罩下的殿阁楼宇中一隅珍贵夺目的亮色。
“不错不错,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三五知己共饮,自是人间奇乐,自从大哥进了户部,一言一行添了好些个铜锈气,近来罕有此等闲情逸致,今日美人当前,才有兴致重拾旧好。”一听饮酒,我顿时肚里乐开了花,宫中窖藏远非别处可比,偷偷躲在宫中酒窖里酣畅淋漓地一醉方休,那便是神仙也不换矣。

倘若真能尝到宫藏的美酒佳酿,李白他老人家早就肚里揣着一块酒精肝,一手酒坛一手毛笔的过日子了。
诸多珍藏中,十大贡酒尤其难得,同盛金烧酒、菊花酒、五加皮、九酝春、鹤年贡、枣集酒、酃酒、鸿茅酒、羊羔美酒加上杏花村汾酒,绝对皇室专享,产量严格限制,皇上也只赏赐过为数不多的肱股之臣,以及寥寥几位盖世军功在身的将领。
十大贡酒中,水府库里倒是有九酝春、鹤年贡和枣集美酒。
仅就个人喜好来说,这几种贡酒地实际品质和归去来不相上下,谈不上徒有其名,但也难逃皇室光环和物以稀为贵双重炒作的嫌疑。
不过贡酒之所以受到历代皇室追捧,必然还是有其独到之处的。
比如说鹤年贡,就是专门为皇宫配制御用养生酒、养生茶的京城鹤年堂的荣誉出品。
鹤年堂把歧黄之术融于酒茶之道,擅长用佛手、桂花、金橘、茵陈、玫瑰并辅以多种中草药泡制成佳酿,酒成后,色泽瑰丽,红绿黄紫无不晶莹剔透,花果之香浓郁,醇甜回味悠长,而且以药材入酒,酒浆具有解郁理气、保胆利肝、补气养血等功效,是养生保健地上好佳品。
少饮养性,多饮微薰怡情,有酒意而无酒醉,且体无酒攻脾胃肝之害,人无酒后少德行之象,因此鹤年贡极对文人雅士的胃口,也深受朱门夫人小姐的青睐,娘就会偶尔饮上一盏助兴。
心中雀跃难耐,随口便拿大哥打趣,说到后两句舌头一软,脑袋一偏,话未出口便愣是含含糊糊搅得稀碎,同时口型却夸张生动,单单让大哥听得清楚又看得分明。
大哥俊脸一黑,凤眸有意无意瞟了蒋诗一眼,未见蒋诗异色,随即放下心来,转而凉飕飕地瞪我,无声警告我不许造次唐突。
我挑挑眉头,笑得嚣张,谁让你刚才当面训我,再说我的话又没有语法或者逻辑错误,凑趣的玩笑那么当真干什么。
大冷天大哥脑门俨然垂下三条黑线,十分无奈地看着我,唇边却挂着清浅到不易察觉的宠溺。
“泽,我和诗儿先去章和宫拜见姑母。”
干晾在一旁的枕头显然十分的不耐烦,知会了一声便扭头而去,撇下稍显尴尬局促的蒋诗。
然而大家闺秀就是有处变不惊地本事,微一赧颜后,很快便神色如常,从容不迫地略施一礼,告了声罪,便转身袅袅而去。
目送蒋家兄妹的身影逐渐淡去,最终消失在灰蒙蒙的远方,大哥凤眸微微闪动,一道寒厉的流光一闪而逝,随即幽深的黑瞳中沉淀着难以言喻地复杂,不过转瞬间一切异样便归于沉静,取而代之地则是照旧一派闲逸和隽,却让我蓦地心惊肉跳。
我犹自怔忡无措,忽然耳边突兀地响起一道尖细的嗓音,好像金属狠狠划过玻璃地刺耳尖锐。
“水大人,太子殿下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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