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来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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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娘娘着一袭藕荷云锦凤栖梧便服,一头黑鸦鸦的乌发梳成高耸的朝天髻,正中戴了一支九尾金凤来仪宝钗,凤嘴里衔着一颗拇指大小的东珠,垂在额头中央,映得芙蓉面融融高华。
如果忽略眼角隐隐的细纹,乍看上去竟然只有三十多岁的模样,全然没有迟暮之态,对面前这位永旭朝最尊贵的女人来说,年龄似乎不是难以启齿的隐秘,而仅仅是一个数字事实而已,全然没有必要刻意对别人隐瞒,因为年龄的增长丝毫无损她历经岁月积淀磨洗的美丽高贵,在她面前,人们会不自觉地忽略年龄,那份早已浸润入骨的不怒而威的气派风仪,则是让人心悦诚服的去顶礼膜拜的利器。
女人修炼到这个份上便是妖精了,我暗叹。
“母后,您朝思暮想乖巧又伶俐的女儿便是溪儿这个样子吧。”侧首相陪的瑞恩笑着打趣道。
皇后微愣,继而庄华一笑,回头和贞姑姑道:“看本宫把瑞恩这孩子惯的,走路说话都没个样子,别再把人家的好孩子吓着了,本宫可没法和水大人交待,别站着,快给水小姐赐座。”
贞姑姑一旁跟着赔笑,引我到一把鸡翅木雕螭虎纹南官帽椅前,轻声吩咐宫人再添一个软垫。
我连忙欠身称谢,琢磨琢磨便欲坐下,哼哼,黄蜂小贼,我坐着。你站着,好歹讨了个便宜。
“这位是端王殿下,您还没有见礼。”谁知我提了裙子弯着膝盖刚刚翘起,身后却突然有宫人凑过来悄声耳语道。
我正拈了衣角扭着身体,闻言当即以极其诡异地姿势照片一般僵在当场,心中那是尴尬万分,懊悔非常,而耳边依稀也不失时机的响起一声仿佛愉悦至极的轻笑。虽然我并不能十分确定。
对了,我还没给黄蜂……不,堂堂端王殿下见礼呢,以前不知道底细。跟他懒散随便习惯了。现在一时半会的还真反应不过来,多亏明眼宫人出言提点,否则这个礼数我是失定了,而且若是走运黄蜂那厮一个眼拙没有认出我来,那我的失礼也必将让他印象深刻。万险,幸甚。
心中好一阵小鼓狂擂,不过好在脸皮够厚。肚里翻着花样诅咒黄蜂一千遍,愣是若无其事地放下裙子,然后轻巧一个转身,面不改色地朝黄蜂福了福身,言不由衷道:“民女水若溪给端王殿下请安。”嗓音呖呖宛转,甜美清脆。可惜就是绝不带半分怠慢了亲王殿下而应有的自觉和愧疚。
任是稍微有点清醒的都能听出话里掺了水份。可黄蜂却好像十分受用的样子,闲闲抬了抬手。眼珠子也不动一下,口里漫不经心应道:“水小姐不必多礼。”
然后用漂亮到让我嫉妒地手随意指指椅子,惜字如金似的吐出两个字,“坐吧。”说完又接着全心欣赏那幅卷轴,一派聚精会神的样子,明显画上又黑又瘦的秃毛呆雁比我更有吸引力。狂妄自大,我暗骂,可是却又不得不照着黄蜂地指示礼毕起身,然后再告罪坐下,心中不忿,柔软如云絮地锦垫也如坐针毡。
“君泽那孩子从小就勤勉谦恭,如今状元郎年少有为,溪儿这丫头也出落得这么乖巧可人,兄妹俩人都这么出息,水大人真是好福气。”
皇后水眸扫了一眼一旁独自面壁的黄蜂,然后不约而同地和贞姑姑对视一眼,眸光微微闪动,再看向我时,唇边的笑容愈见柔和慈祥。
“皇后娘娘过誉了,溪儿总角年幼,无知莽撞,实在愧对父兄教诲。”我赔了十二分小心,低眉顺眼地答道,唯恐驾前失仪,为黄蜂嗤笑。
“母后,溪儿可是秀外慧中,现如今京城家喻户晓的水府聘任制便是溪儿的创举,您平日对聘任制夸赞有加,如今正主儿就在眼前。”
瑞恩一边摆弄着系裙地宫绦,一边脆声笑道,似是对那繁复炫目的五彩金丝宫绦十分厌烦,指下连连发狠,不一会儿便扯了个七零八落。皇后含笑而听,一边轻抚着指间的玳瑁嵌珠翠玉葵花指甲套子,绝代地风华便在无声中宛转氤氲开来。
“可不是,闺阁弱女竟有不让须眉之才,本宫一直对溪儿好奇得很呢,百闻不如一见,今儿总算见着了,果然是个招人疼的好孩子。”
闻言我连忙低了头做娇羞状,稍一沉吟,从袖子里抽出一方双绉帕子,攥在手心里狠狠掐着,再时不时地拧上两圈,揉上两下,总之手底下就是没个消停,俨然一位羞答答的千金淑媛。

“溪儿胡闹罢了……”我咬着舌头扭扭捏捏道,声音细的跟蚊子叫似的,还是染风寒的主
神啊,那个聘任制真有这么大地影响力吗,我相当地无语,好像没话找话便都拿这个说事,我暗暗叫苦,却忽然感到头顶上一阵灼灼,不禁头皮发麻,脑袋垂得低低的,专心致志研究地毯地花纹。
“本宫还听说溪儿年幼便有佳句,半篇咏梅是吧,瑞恩人家溪儿,平时宫内多读点书,别总想着去上林苑跑马骑射,疯疯癫癫的不像话。”
“知道了,母后。”瑞恩噘嘴嗔道。
“溪儿这孩子生得这副小模样,真是讨人爱,本宫左看右看就是喜欢……”
“母后您还记得前年千秋节水府寿礼中的那套珍珠玫瑰霜?”一直遭数落的瑞恩接上话茬,连忙化被动为主动,转移了话题。
“怎么不记得,本宫甚喜,用着比宫里旧例东西还好。”提到保养,皇后娘娘似乎兴致颇高。
“溪儿不仅生得俊俏,而且心灵手巧,那玫瑰霜听闻便是溪儿亲自调配的。”瑞恩连声笑道。
我本压低了脑袋不吱声,任凭皇后笑谈我的轶事,早就一个头两个大,这会说到玫瑰霜子,突然灵机一动,想当年赖昌兴大人曾说过,人只要有爱好便有破绽,这个逻辑依稀千年之前同样适用,既然美貌不减当年的皇后娘娘对保养感兴趣,那我何不投其所好,大谈美容之道?也省着皇后、瑞恩和贞姑姑三个女人一台戏,你一言我一语,生生把我夸赞恭维到战战兢兢,还得小心应付一旁意图不明动向不清的黄蜂,那叫苦不堪言。
主意已定,我当即抬起头,朝皇后盈盈一笑,“原是小家子的玩意,拿不上台面的,岂敢和大内深宫的秘方古法媲美。”
“好个伶俐孩子,原来那玫瑰霜子竟然出自溪儿之手。”皇后大喜,转头朝贞姑姑招招手,“贺礼里面还有一个稀罕东西,这全皇宫的人竟然没有一个晓得,溪儿快给解释解释用途。”
说话间一位宫人捧出一个锦盒,在皇后身侧小心翼翼地站定打开,贞姑姑从锦盒中轻轻取出一件明晃晃的东西,恭恭敬敬地递给皇后。
一杆翡翠手柄上端横着一个玛瑙南瓜,用一个镏金铸铁轴承串在一起,南瓜的瓜棱打磨得极温润光滑,与皇后一双丰腴白皙的柔荑交相辉映。
我快速扫了一眼,心中有了计较,原来娘打点这个东西孝敬皇后了,这可是我参考慈禧那个老妖婆的保养密法改进出来的美容器具,按摩颈面部的太平车是也。
我偷偷瞄了一眼黄蜂,那厮正对着墙上的呆雁噼里啪啦放电,对这边的风景不闻不问,俨然漠不关心,肚里稍稍安定,于是字斟句酌道。
“回皇后娘娘,这件东西叫做太平车。”
“太平车,嗯,此物何用?”皇后浅浅抿一口丹参茶道。
“先用香胰子洗面,再捺玉容散,平时用太平车按摩面孔,久而久之,效果甚佳。”我打了几遍腹稿,再三确定安全温和,不会让皇后平滑细腻的老脸上冒出两个痘痘后方才开口道。
闻言皇后甚悦,侧首朝贞姑姑笑道:“嗬,好新鲜玩意,明日起本宫便试上一试。”
见话语投机,我连忙趁着热乎劲道:“溪儿还有一法献于皇后娘娘,望娘娘不要嫌弃才好。”
“这什么话,溪儿但说无妨,本宫听得大有意思。”
“溪儿快说,我也好跟着母后沾光。”瑞恩瞪大了眼睛,不错眼珠地看着我催促。
“呵呵,溪儿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啦。”我挑挑眉头,“用鸡蛋一枚,磕一小孔留清去黄,在蛋内装入朱砂细末,然后用蜡将小孔封住,随同其他待孵的鸡旦一样放到鸡窝里,让母鸡孵化,等小鸡孵出壳时,将朱砂蛋取出,磕皮取药涂于面上,可使面容白里透红光滑润泽,鸡蛋清涂面,祛面皱,令人悦色,朱砂单用,益精神,悦泽人面,两者配合,相得益彰。”
“好好好。”皇后大喜,“贞儿,依溪儿所言,速速吩咐尚食局,不得有误。”
“是是是,奴婢一定仔细嘱咐了。”贞姑姑看我一眼,笑着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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