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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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语纶音,袅袅青烟,宝相庄严的佛门境地——梵净山。
人如潮涌,竟是些上香拜佛的香客,男女老少,纷杂走卒,聚了有散,散了又聚,孜孜不倦。
禅门紧闭,荒凉的庭院内站着十几个僧人,中间的一个须眉皓白,右手拇指与食指夹着一串翠玉佛珠,口吟佛号,轻声道:“师兄有何事急招师弟前来?”
禅门内一个苍老的声音悠悠的传来,犹如天籁的佛音,在庭院上空盘旋良久,“方丈师弟,老衲自皈依佛门,心智难开,往事萦绕不去,与佛理禅宗未能有半分领悟,想请方丈开解。”
“师兄,尘缘俗事,犹如流水潺潺,而佛法禅宗好似浩瀚汪洋,既是不舍,何必要忘呢?海纳百川,有容乃大。佛法讲究的是大胸怀,难道你竟是容不下吗?”方丈双手合什道。
“大胸怀……大胸怀……何谓大胸怀?”
“非色,亦非空,处之泰然而已。浩瀚苍穹,茫茫寰宇,良莠不齐,正邪善恶俱能生存,师兄可知为何?”
“老衲愚钝,不能度解其中禅机。”
“师兄,因邪而有正,无邪正难存;善因恶而为尚,恶故鄙下。然若无邪无恶,善如何为尚,正难倡。天亦可容,人如何不能?”
静,死一般的沉静,风吹过,落叶纷飞,扬起的尘落在干净而枯黄的衲衣,随着抖动的衣摆,重新落下。悠长的叹息从禅房内缓缓传来,深深的喘息声含着深深的愧疚和悔意,穿透百年的沧桑,每一声都像重锤砸破尘封的记忆。
里面传出的声音微含嘶哑,道:“老衲心中有几句话想和师弟说。”
方丈示意其他一干人退下,慢慢的走到禅门前,轻轻的推开满是尘埃的木门,灰尘如雨般纷纷飘落,一股强烈的霉臭味扑鼻而来。方丈怔了一怔,借着门外的微光,看见对面的木床上端坐个人影,形若骷髅,一身破旧的衲衣上堆积厚厚的灰尘,肩膀上几只蜘蛛兀自在那吐丝结网,这那里是人,分明就是一个塑像。
“师兄,八十余年,还似当年一般,不曾变过。”
那骷髅一样的和尚,缓缓睁开眼睛,深陷的眼眶中射出的眼神一如当初。“百年光阴犹如昨昔,哀鸿遍野,血流成河,只能痴痴的看,半点也帮不上。”
“师兄,昨日已逝,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呢?当年,若不是师兄,只怕死伤之人愈多,浩劫不知到何时方休?”
“方丈师弟,勿要谬赞,老衲愧对师祖了!当年师父临终之时曾说道:‘佛骨舍利,可催动佛门奇阵‘佛手印’,拯救天下苍生于水火。我大限将近,你带着我的舍利骨前往崆峒山,如若可能,诛杀天魔。’然后师父将‘佛手印’口诀传授与我。师父仙逝后,我便带着舍利骨,与三清教清虚道长、正一教天师张齐梦、北帝一派东霞真人等一起奔赴崆峒山,却途遇奇袭,死伤惨重。只剩下寥寥数人,冲突重围,来到‘天境幻府’,见到帝释天。”
他停了下来,暗淡的双眼骤然间精光大盛,接着道:“当老衲祭出佛手印时,才知晓它的威力,骇然间天地混沌,一个巨大的手掌从天而降,地动山摇,将整个‘幻府’罩的严严实实,哀痛呻吟之声,不绝于耳。血从山上流出,染红了整个山头。”
清癯的脸上显得格外的衰老,仿佛现在的他已是个死人。
“然而,只有帝释天好端端的伫立在那,手上赫然多了一柄长剑,骤然间地上红光大作,在佛手印四周围绕,地裂山移,从地下跃出四个异兽,麒麟、凤凰、龙和狮虎兽。随着异兽的狂吼,剑气愈聚愈大,直冲云霄。冗繁诡异的咒语响彻天地,瞬间四兽竟投入到剑气中,消弭不见,只听到怒吼狂啸自硕大的剑身上悠悠传来。一剑劈下,光芒四射,一股凌厉神力直冲胸怀,耳中传来咔嚓一声轻响,手中的舍利骨断成两截,巨大的佛手印顿时消失。强劲的剑气余波如潮汐浪滚,席卷而来,将众人硬生生的逼退数十丈,只见颓垣断壁中伫立着-一个血淋淋的人,散乱的长发在瑰丽的身影后飞扬,七窍中兀自鲜血直流,血在苍白的脸上留下长长的血痕,格外狰狞,手中的长剑宛如阴森白骨上渗出道道血丝,血顺着剑身慢慢坠地,滴答滴答,每一声都砸在老衲的心中。”

老和尚平静的脸上肃然起敬,那么的庄严肃穆。一字一句都铿锵有力,比起他枯瘦的身躯,那样的不协调。
方丈眉头一皱,是否正在感触老和尚的语,似要穿越那百年的桎梏,目睹那场惊天斗法。正面的墙壁上大大的“禅”字,在昏暗的灯光下隐隐透露着一道道佛光,冲淡灰蒙蒙的迷障。
“当”、“当”、“当”,山下寺院的钟声悠悠的传来,这是晚课钟声,静谧中低低传来佛经禅语的诵读声。老和尚如沐春风,紧绷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干瘪的脸是那样的丑陋,那样的僵硬,却是那样的真诚。
“师弟,又到经课的时辰了吧!”
方丈由门扉向山下望去,点了点头。右手的佛珠在手中捻动着,发出细碎的轻响。方丈突然转头道:“师兄,当年崆峒山上,帝释天就是这样死了?”
“他伫立了许久、许久,没有人敢上前一步,终于他轰然倒地,我们待要上前看一看时,却见一道道红光从帝释天的身上射出,在半空中凝成形状,乃是一块微含赤红的玉牌,一根长约尺许的红翎,一块镂空的玉璧和一根三尺长的獠牙杖。我等一见,猜想定是魔族邪物,便合计作法毁了,以绝后患,但耗尽法力竟不能伤其分毫。最后我们便商量约定,由老衲、清虚道长,张天师和云霞真人各持一件,带回本门,以各自本门真法震慑,待觅的销毁之法,再行处置,否则此四物永不能相聚。”
当年四人对天盟誓,豪气冲天,仿佛就在昨天。
方丈从来不知道,近百年中师兄竟从未提起一句,所知之事大都来自江湖传闻,怎能猜想到当年的救世英雄却隐藏了事情的实情。“依师兄所说,那么师兄带回的是那件?”
“老衲本应带回的是麒麟玉牌,却在路经巴蜀之地遗失。老衲在茫茫蜀地搜寻十年,不曾找到一点蛛丝马迹,起先我以为是魔教余孽所为,然十年间未有半点风吹草动,想来是遗失在深山野地,再无踪迹可寻。但生怕那邪物再次引起纷争,不免惴惴不安!”
“难怪师兄每次都要向下山归来的弟子询问江湖近况,原来如此。”
“老衲确实是红尘俗事难断,但怎奈当年犯下错事,岂能轻易割舍!这一次,你门下弟子印生所历之事你可曾知晓。”
方丈一愣,道:“无非是一些琐碎之事,贫僧还责难他未能将心用在佛法修行上,已将他罚去禅房面壁了。难道江湖有何异象?”
“方丈师弟,印生所历之事,粗看稀松平常,细究起来,却恐怕另有隐情。江陵会剑,看似只是西南边陲一带的武林聚会,却不在西南沃土,反而跑到千里之外的中原腹地,在这武当、梵净、龙虎山三山之中,到有将此作为屏障之嫌。”
“师兄过虑了,青城、峨嵋、昆仑还曾派人前来说明个中缘由,艳羡中原人杰地灵,才俊辈出,希冀此次借江陵会剑之机,一展奇技,招募俊杰灵秀传扬真法。此说虽不免托辞,但也算是理由。”
“方丈师弟,单听此言,难下定论。昆仑山在西南蛮荒之地,西池圣母得道仙山,却是魔教之源地。而昆仑派修道之始,源于正道清剿魔教,为绝魔教死灰复燃,而有各派留守的弟子所创建,迄今已逾五百年。近百年来道法衰退,在西南三大派中声名虽大,但道法修为却是最末的。然近几年昆仑年青一代却声名大噪,竟不输于青城、峨嵋的年轻一辈。印生此行曾见过一昆仑弟子的招法诡异,形体滑稽,凶残暴戾,隐隐有血腥气,与寻常道法气定神闲,养虚守神背道而驰。方丈可曾细想其中的蹊跷?”
夕阳的余晖烧红了整片云霞,那一抹赤红染红了半边天。方丈的脸在红光中显的安祥平静。看着太阳在山脉的远处中渐渐消失,残阳似在垂死的挣扎,如血的红色在最后一次燃烧后,消弭不见。月光如水,轻抚着禅门,一切如水般温柔。
“师兄所言,老衲也曾深思百虑,现已派印心、印空等前去调查,不日就会消息传来。”
“方丈师弟想的周全,但是老衲不能不说,只怕当年魔教仍有余孽苟活至今,在阴王的百年大忌将至之时,恐欲再掀血雨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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