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我们第一要过的就是财务关。按照法定条件，拟上市企业必须连续三年赢利。三年来，我们的销售额成几何倍数增长，看起来非常辉煌，但由于急速扩张，管理成本、财务成本非常之高，实际盈利并不理想，前年甚至出现了亏损。同时，我们的负债率已突破90%，这是非常恐怖的。尽管证监会放宽了负债率的限制，但对投资者的影响却是巨大的，尤其是在股市波动的时候。所以我们必须修改财务报表。这一点，会计所当然可以办到。只是，他们愿不愿意承担风险是个问题……”在椭圆形的董事长办公室，吴涵秋擦着汗，小心地说着。他面前的老大，双眉紧蹙，神情凝重，仿佛美国总统正在聆听国防部长的紧急汇报。
老大沉思着，半天才说出了那句华氏宣言：“有钱能使鬼推魔，给他两倍佣金，还不能玩转那只笔？天塌下来，有我华震天。”
震天的人也能顶天！吴涵秋一听，心里便踏实了许多。
很快，一摞摞材料、报表就堆在了华震天的案头，全是各种专业机构拟就的评估、结算报告。尽管都是做假，但按程序，这些都需要他一一过目。
他看到，在资产评估报告中，全国30个城市累计80多个项目，自持资产性物业增大了5倍，大量已售商铺、写字楼变为了存量资产，部分尚未冒出地面的物业已经奇迹般竣工。另外，大量存量土地的市场估价也大大增值。这样一来，远通集团的净资产达了60亿元，整整增长两倍多。
而各地公司的报表合并，更是让人眼花缭乱。集团旗下5大区域，30个子公司，子公司下面又有项目公司，还有各种层级的关联公司，账款划来划去，交易纷繁复杂，最终是每年有20多个公司赢利，合并下来，远通集团三年净利润稳步增长：2005年10亿元，2006年18亿元，2007年30亿元，2008年预计40亿元。
华震天直看得血脉贲张，头昏脑涨。他眯着眼，一边揉着太阳**，一边想象着财富大爆炸的图景。此时，太阳暖洋洋地照进来，像是专程赶来照耀他的锦绣钱程。他睁开眼，眼前一片迷离。
在上市三剑客的全力运作下，远通顺利地通过了上市辅导。股票发行申请文件也全部炮制完成。但吴涵秋的内心却颇不安然。一方面是对能否通过审核忐忑不安，另一方面是一个悬念迟迟未揭晓，那就是集团核心层的股权激励机制。
本来方案早已拟好，就等董事会开会决议。但华震天迟迟不表态，董事会其他成员也就不敢主动提出。看起来，似乎大家都在为上市目标而忘我奋斗，但心里无时不惦记着期权分配和原始股的内部认购。眼看上市进入冲刺阶段，作为总执行人的吴涵秋有点坐不住了。当时，猎头公司挖他的时候，就说好了有期权激励，华震天也口头承诺过，他才毅然转会。他认为，即便远通只有一个人享有期权，那也非他莫属。
他本来是不急的，上市之后再谈也不迟。可是看到华震天毫无诚意的样子，他又不免忧心。在上市的关键时刻，都不明确激励机制，上市之后就更难说了。毕竟，他的主要筹码就是上市。
同样焦虑的还有孟涛。论在远通的资历，他比吴涵秋深，论职务又要矮半头，他是从基层平步青云起来的。多年来，汗水与马屁齐舞，运气共长天一色。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到底功劳几何，又该得到怎样的激励。不过，他自信地认为，作为董事长最赏识的少壮派代表，至少能胜过其他封疆大吏。很多分公司负责人基本就是集团中干，而他是总裁助理，拿内部的话说，那是地方干部高配。因此，他将目光紧紧聚焦在吴涵秋身上。一来老吴是上市操盘手，方案都从他那里出；二来在集团内非股东高管中，只有他堪与自己比肩。
孟涛在H市和深圳两头跑，前段时间是一半一半，最近研究上市，他就更多待在总部，有事没事去跟吴涵秋聊两句。吴涵秋的城府向来很深，他要好好试探试探。
这天是周五，按理是集团例会。孟涛接到办公室通知，说本次召开董事会扩大会议，讨论公司上市前的若干事宜。他激动地往返厕所几趟，每次都刻意绕了弯，试图碰到关键人物，察看下脸色，把握下风向。路过吴涵秋办公室时，门虚掩着，他恨不得眼神能钻头一样钻进去只见吴涵秋正对着电脑，鼻子眼睛扭住一疙瘩，显得痛苦不堪，似乎他的股票又大跌不止。
孟涛想进去，又觉得不妥。踌躇片刻，才轻轻敲敲门，咳嗽了一声。
待吴涵秋抬起头时，他立马迎上去：“吴总，在忙啊？”
“哦，孟总。来来来，进来坐。”吴涵秋站起来，一贯的热情。
“呵呵，不好打扰啊。”孟涛笑着走了进去，眼神直往电脑上瞟，黑压压一片财务模型，大概又是在演算什么。这可是机密，他知趣地掠开了。“本来有点事儿跟您聊聊，您忙就算了。”
“哦？坐着慢慢说，慢慢说。”他抽身从桌前走出来，示意孟涛坐下，并给孟涛泡起茶来。“兄弟远征千里，难得说上两句。咱们今天好好聊聊。”
孟涛笑着坐下，环伺四壁，见墙上挂着好几个挂钟，什么北京时间香港时间华盛顿时间伦敦时间，便开玩笑道：“吴总真是跟时间赛跑的人啦，办公室搞得更宾馆大堂一样。”
“哈哈，也不知怎的，我就惦记着这些时间。我在这些时间里工作生活过，还有不少朋友活在这些时间里。我每天还得在这些时间的提示下，查看各地股市。有些人随身带着几个手机，我是随身带着几种时间。这样，我每天就多了几个早晨，几个开始呀。”吴涵秋不无得意地说。
孟涛大乐：“神奇，真神奇。你这个海龟真是成了精，没准儿一天要干别人几天的活。对了，咱们的上市，快了吧？”
吴涵秋笑视着他，道：“兄弟有什么高见呢？”
“不敢，只是关心一下。按说，上市这么大的事儿，匹夫有责呀，也不知对我们有什么要求。远在千里之外，不敢乱动呀。”孟涛盯着对方，眼神闪烁，“你说，下午的例会，会谈些什么呢？那个股权激励方案，会不会议一议？”
“呵呵。关心这个的人多着呢。方案早报了，董事会迟迟没批复。我也暗示过华总，他未置可否。不过，现在第一要务是力保上市，其他的上市后再谈也不迟。我想，下午例会也未必会涉及这个问题。”吴涵秋既严肃又亲切，仿佛是在谈兄弟之间的事情，而又滴水不漏，不逾规矩。
“我也是焦虑着上市，才随便问问呢。”孟涛有点不自在了。他心想，你小子倒保密得好，我们都蒙在鼓里。
其实吴涵秋也急。他恨不得动议开个专题会议，但基本的政治觉悟提醒他，这等于扰乱朝纲，自取灭亡。他决定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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