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丹因为半两银子的债务，成了财主李三家的短工，同时被李三任命为三十多头牛的领导，主管它们的吃喝拉撒。当然，他的吃喝拉撒睡也同时交给了李三。虽然饭食及汤水不是很好，但毕竟能吃粗吃饱的，总比在家里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好。唯一的缺陷，也是罪要命的短处，就是工钱太少，半年半两银子的工钱，有点太打击人的自尊。但李三的话容不得篡改，注定了石丹的价值所在。
翌日，石丹起了个大早，背着自己的铺盖卷急匆匆来到李三家，履行他的职责。他之所以来的这么早，没等驴蛋再来踹他的大门，在他的心里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就是冲着那顿早饭来的。为此，他昨天晚上的饭就没吃，只喝了一肚子略比白开水粘稠一点的糊糊。存心留着肚子来李三家猛搓一顿。但还是来晚了些。李三家雇了十几个长工及短工，他为了提高生产力，拂晓前就招呼雇工们起床，好叫他们早吃饭早出工。一般情况下，天亮时，准能吃完饭。
石丹一路上始终琢磨着那顿盼望已久的早餐，兴冲冲地走进李家大院，迎面碰到驴蛋端着一个瓷盆往驴圈放向走，便急忙问：“开饭了吗？”
驴蛋看着石丹急匆匆的样子，玩笑道：“看你这傻样，还和急行军似的！你的事不慌，得等老爷早饭后亲自向你交代。”
“少说些没用的！”石丹朝驴蛋低声吼道：“俺是问你，开饭了吗？！”
“早吃了！锅都刷了。”驴蛋晃了晃手中的瓷盆，大声说：“这不，俺要端着刷锅水去饮驴呢！”
听了驴蛋的话，石丹头嗡地一下，好像扬子江心失脚，身子打起晃来。不知是几顿没吃饭饿的，还是由于自己的美好希望破灭，而急得。也可能是两者相辅相成的结果。
驴蛋看到石丹的样子，慌忙放下手中的瓷盆，扶住石丹急问：“石丹，你咋了？要不先道俺的铺上躺一会？”
“开饭了”这三个极普通方块字，此时对石丹的冲击力太大了，犹如五雷轰顶，导致他万念俱灰。眼睛发出瘆人的绿光。
驴蛋用两只手掌击打着石丹的面颊，焦急地叫喊道：“石丹，你醒醒，你是不是病了？怎么一大早就犯迷糊呀？！”
石丹被驴蛋摇晃的恢复了正常神态，借着晨曦的光芒，看到瓷盆中的刷锅水要比他昨夜喝的糊糊还粘稠一点，便近似疯狂地端起瓷盆狂饮起来。顷刻间，一饮而尽。仅剩盆底沉淀的一层沙土。
驴蛋这才知道，刚才头重脚轻的石丹是饿的犯晕，便俯身对石丹嘀咕道：“灶房里还有窝头呢，刚出锅的，你跟俺来！”
石丹夹着铺盖卷跟在驴蛋的身后，向大院深处走着，悄声问道：“你们开饭怎么这么早呢？俺起了个五更都没赶上。唉——！”
驴蛋自责道：“都怪俺，昨天忘了告诉你几时开饭了。唉——，咱扛活的不就是为了一口饭吃吗？家里若是有吃有喝的，谁来干这个呀？！”
“看来，俺就是个饿死鬼的命，混口饭吃，都误了开饭的时辰！”石丹使劲抓着自己的头发，叨念道。
驴蛋领着石丹走进灶房，正好有几十个地瓜面窝头刚出锅，看样子就像黑人刚泡过温泉浴一样，漆黑的身上，冒着腾腾的热气。
驴蛋在李三家扛活四五年了，对李家大院的人都很熟识。他指着石丹向伙夫交代道：“刚来的短工，还没吃早饭，叫他拿几个窝头吃。”
伙夫瞅了石丹一眼，脸上挂着爱谁拿谁拿的表情说：“拿吧！反正不是俺家的。”
石丹对伙夫的话很感兴趣，立刻将铺盖卷扔到地上，像猛虎下山似的扑到灶台旁，两手同时出击，各抓了四个窝头在手。虽然窝头还很烫手，但石丹咬着牙坚持着不放掉一个窝头。回转身的当口，石丹张开大嘴，朝窝头猛咬一口，啃掉了窝头一小半的躯体，也来不及咀嚼，将嘴一合，就将窝头摁到了肚子里。此时，说石丹是狼吞虎咽，也不为过。
只一小霎的工夫，一只手里的窝头悉数下肚。石丹反转身凑到灶台旁，又抓起了四个窝头。在弯腰抱铺盖卷的时候，一个窝头好像受不了石丹强有力的束缚，溜到地上，蹦了一下，滚到了草窝里。
驴蛋瞅着沾满草屑的窝头，打趣道：“你别跑呀！石丹就是为着你来的！嘿嘿！”
驴蛋说出了石丹的心里话，但守着伙夫，石丹觉着有些难堪，便没好气地对驴蛋咋呼道：“你小子胡咧咧啥呀？俺是来抵债的，又不是来混饭吃的！”
“嘿嘿，你心里的小九九，俺还不清楚？”驴蛋反驳道。
没出灶房，石丹便接连消灭了十余个窝头。还加上了半瓢凉水。临出灶房前，好像很会过日子的样子，伸出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沿着嘴的四周舔了一遭，将散布在嘴边的窝头屑打扫到肚里。
“你真是个造大粪的高手！”驴蛋嬉笑着向石丹奉承道。
“俺都三顿没吃饭了，吃这么一点还多呀？”石丹谦虚道：“俺可跟不上你！”
吃饱喝足的石丹，安顿好铺盖，坐在铺头上回味着地瓜面窝头的滋味。刚才只顾吃了，也没有细品滋味，就一股脑地将它们撵到肚里了。真有点可惜，连是酸是甜都没觉出来。
驴蛋从外面走进来，急匆匆地对石丹说：“老爷叫你呢，快去！”看来，驴蛋是李家大院的内勤，充当李三的传话筒。
石丹跟在驴蛋的身后，惶惶地来到牛圈旁。只见李三正倒背着手，在那里等他了。
石丹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李三的跟前，弯腰施礼道：“老爷，石丹前来报道，敬请老爷差遣。”
李三指着圈门，招呼道：“驴蛋，把门打开，将牛放出来，让石丹看看。”
驴蛋立马拿掉圈门上的锁扣，推开门，三十三头牛悉数而出。石丹站在门口边，由李三和驴蛋陪同着，一丝不苟地检阅着他未来的部队。可见他的部队是一个杂牌之师，有老的、有小的、有母的、有公的，再说它们的着装也不统一，有黑的、有白的、黄的、花的，尽显杂乱无章。
李三在早前是以放牛起家的，历来对牛情有独钟。此番看着活蹦乱跳的牛群，无不欣喜异常，对经过眼前的每个牛都进行一番点评。最后，指着一头老弱的黄牛对石丹说：“这头牛是我家的有功之臣，在这群牛里，有二十多头是它的后代。再说，它生的小牛也不只这些，早前卖了不少，可谓对我李三的立业，建了奇功啊！”
石丹不敢多言，只是静静地聆听着李三的解说。站在一旁的驴蛋也如是。
李三陪同石丹检阅完了牛群，将圈门旁的一条牛皮鞭抄起，凌空一挥，“啪”地打了声脆响，然后郑重地交到石丹的手里，且极其严肃地说道：“石丹，牛是我家的发祥之物，是我家的财神！交给别人我还真不放心呢！我看你也是个老实人，现在就把它们交给你了！”
石丹诚惶诚恐地接过鞭子，立时承诺道：“请老爷放心，俺石丹除非不干，干就保证干好！”
李三听了石丹信誓旦旦的承诺，还是有些不放心地说：“对牲口，你一定要上心！不能偷懒，让它们受苦！”
石丹拍着自己的胸脯说道：“俺石丹不馋不懒，老实了大半辈子了，老爷你就放宽心吧！”石丹说着，将牛撵出了院子。
李三追到大门口，又扯住石丹的衣角特别嘱咐道：“在这半年里，这些牛，若是瘦了或者是伤了、残了，我都要拿你试问！你可要听清楚了。”
“你老瞧好吧——！”石丹说完，撵着牛走了。
李三在站门口，一直目送着石丹和牛群从他的视野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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