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下来。老天爷好像很不高兴，抛出一层薄云将星星们都裹了起来，势必黑得很浓重。
石丹黑着脸撵着牛回到李家大院。
李三倒背着手按惯例站在大门前检阅他的部队。每逢看到他的活财神们的到来，他总是呈现出一副心满意足、得意洋洋的表情。此时看着看着，他脸上的丰富表情嘎然而止，逐渐衍生出横眉竖目、张牙舞爪的凶神恶煞般表情。他像一头暴怒的狮子，朝石丹吼道：“石丹，俺日你奶奶，怎么少了五头牛呢？！”
“……”石丹吓得嘴头子剧烈地打着哆嗦，说不出话来。
“俺该是没数错呀？！俺数了几十年了，还没数错一回呢！”见石丹没有回答他的问话，李三短时间内好像有些不相信自己，立刻跑到圈门前一五一十地一连数了四五遍，结果是一样的。牛少了，不容置疑。李三在数最后一遍的时候，身子也不自觉地哆嗦起来。他像是看着石丹的哆嗦挺好玩，在模仿他。
石丹看到东家被急成这样，两根腿再也支撑不住他身体的负荷，打着晃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着说：“老爷，别数了，是少了五头牛。”
“你，你，你说什么——？！”石丹的话好像一个惊雷爆响，直惊得李三张口结舌，话也说不成个了。
“老、爷，这、这是真、的！”石丹的牙关哆嗦着说。
“怎么、怎么回、事？！你、给俺说、说清楚！”李三的做派好像要跟石丹来一场“结巴”大赛。
“被、被雷、劈死、劈死了——！”看石丹说话的口气，要当仁不让地跟李三来个大比拼，在结巴赛场上一比高下。
这时，三姑听到这边的动静和往日有些异样，扭着水蛇腰凑过来查看详情。为了向李三示好，她毫无顾忌地挎住了李三的胳膊。
有了三姑的支撑，李三打晃的身躯立刻消停了许多，心情也稳定了许多。他此时好像无心再和石丹比拼谁的结巴水平高，说话流畅起来：“你小子骗谁呢？！睁着大眼说瞎话，今天一整天晴天白日的，哪来的雷呀？！”
石丹或许看到没了比赛对象，抑或是认清了形势，知道发昏当不了死，自己即使再害怕，李三也不会轻饶他，自己就是吓破苦胆，看李三的态度也是该咋处理咋处理。想开了，心里渐进产生豁上了的意图，嘴头子便开始正常工作了：“老爷，小的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糊弄你呀！俺说的没一点瞎话，那五头牛是被雷劈死了！”
三姑意欲熏心几次对石丹下套，石丹都没有玩她，此时正由一股妒火在她的心里熊熊燃烧，于是阴阳怪气地说：“老爷，石丹这是看你寂寞，在给你编神话故事呢！你看他多知道你的好歹呀！嘿嘿嘿嘿！”
“三姑，俺说的是实情！”石丹看到三姑不出好汤，立刻给她磕了个头说：“俺石丹天生愚笨，不会编故事啊！”
“哼！”三姑咬着牙说：“你这是装傻充愣！我可是早领教过了！”她的口气中充满了怨恨。
“老爷，俺说的没有一点假话呀，请给俺做主呀！”石丹给李三如同捣蒜一样地磕着头。
“老爷，别听他的！”三姑轻柔地摇晃着李三的胳膊，含情脉脉地看着李三说：“说不定，石丹觉着给咱家放牛抵债很吃亏，偷着将牛卖了呢！”
一听三姑的话，石丹的头兀自大了许多，猛地一个前扑抱住李三的腿，哭诉道：“老爷，俺石丹可是没有半点那样的心思呀！是三姑陷害俺！”
“你们之间无冤无仇的，她陷害你做啥？！我看有这个可能！”李三捂着心口悲切地说：“俺的牛呀——！”
三姑看着石丹狗一样的姿态，冷笑道：“哼哼哼！知道现在何必当初呀？！”
“反正，俺不是你说的那种人！”石丹哀嚎道：“伤天害理的事，不是俺石丹做的！”
李三抬起脚就给了石丹一个“一蹬（等）奖”，只蹬的石丹打了好几个滚。随后厉声说道：“俺要活着见牛，死了见尸！你能领着俺去看看牛的尸首吗？！”
“能，俺这就领着你去！”石丹看到李三给了他洗冤的机会，急忙应承道。
“老爷，鬼才相信他的鬼话！”三姑气咻咻地说：“你去了也是白跑一趟！”
李三没有理会三姑的添油加醋，朝院里大喊一声：“来人——！”
“老爷，有何吩咐？”几个青壮雇工慌里慌张地凑过来问道。
“跟老子出去一趟！”李三猛地从三姑的怀里抽出胳膊，顾自走出院外。
石丹趴在地上，惶惶地站不起来了。使出浑身的力气，也没有将身子撑起来。三番五次均没有奏效。
李三在门外等的不耐烦了，厉声对两个雇工说：“你们两个架着他！我倒要看看他说的是真是假！”李三现在是不见他的牛不死心。
“老爷，小妾也想去！”三姑慌慌张张地撵出来，说着挎住了李三的胳膊。
“滚你奶奶的！”李三歇斯底里地咆哮道：“都这个时候了还在这里添乱，咱的牛要是真的像石丹说的，咱家里就没好日子过了！”
三姑被李三骂了个大红脸，为了在下人面前挽回一点面子，幽怨地对李三抢白道：“老爷，你怎么这么说呢？损失几头牛，对咱家来说，能有啥大不了的？”
“放你娘的屁！牛就是这家里的财神，牛损失了，就是断了我李三的财路！”李三穷凶极恶地挥舞着巴掌朝三姑冲过去。想要让这个不明就里的女人，尝尝熊掌的滋味。
三姑的眼挺尖，也料事如神，知道李三要拿熊掌来犒赏她，一扭身像惊弓之鸟一样，窜回到院里，并随手将院门关上。
今番意外损牛，在李三看来是极大的不祥之兆，这令他很受伤，犹如剜心之痛。大凡人在低潮时，都容易震怒。此时他暴跳如雷地踹了院门一脚，朝三姑的背影吼道：“你这万人骑的破货，还敢顶撞老子？！看我怎么收拾你！”
“老爷，你消消气！”雇工们立即架住了李三的胳膊，阻止了他的进一步动作。
石丹好像升了官一样，有两个壮工伺候着。打小从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现在不光他的腿不管用，脑子也是一片空白。除了害怕，一概不知。
在漆黑的夜里，一盏马灯照应着五六个人在崎岖的山路上前行，也不是很起作用。他们在石丹的带领下，磕磕绊绊、跌跌撞撞地来到峡谷。
石丹冥思苦想搜索着牛们殒命的方位，领着李三他们在峡谷里转悠了大半宿也没有发现牛的一丝皮毛。
众人像无头苍蝇一样，漫无目标地转悠，不觉人困马乏，没等李三发话，便相继坐下来歇息。
李三见不到牛的踪影，心里不免着急上火，但他那副棺材瓤一样的身架，更不经折腾，此时只有张口气喘的份了。
众人像是在为谁默哀似的，累得一句话也不说，整体封嘴。李三和石丹还表现出极度的悲伤。
过了三袋烟的工夫，李三觉着身上有劲了，走到石丹的跟前，狠劲朝他的**上踹了一脚，恶狠狠地说：“你说牛被雷劈死了，咋一点踪影也没有呢？你是不是诓我呀？！”
石丹有苦难言地嘟噜道：“俺也正纳闷呢！明明是在这附近，咋就没影了呢？”
“你分明是在骗我，还狡辩！”李三怒不可遏地吼道。
“石丹，你倒是好好想想呀！”一个壮工阴沉沉地说：“我们转悠了大半宿也饿了，若是找到死牛的话，烧烧吃也行呀！”
“对呀！”众壮工附和道。
“俺还不愿意尽快找到嘛？！可就是找不到，俺有啥法呀？”石丹看到众壮工起哄，有些怨恨地说。
“石丹，你给我老实说，你若是偷着把我的牛卖了，你现在老老实实地把钱交出来，我也许能放你一马。咱也省得在这里瞎转悠。”李三好像再无心恋战，颇无奈地说。
“老爷，俺确实没说谎呀！你若是真不信，俺可以对天发誓！”石丹极力辩解。
“见不着牛，光发誓有什么用？！”李三眼露凶光，怒视着石丹说：“我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考虑清楚了，过去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给我老实交代！”
“老爷，你就是打死俺，俺也没有二话呀！那五头牛就是被雷劈死了！”石丹浑身战栗着哀求道：“求老爷高抬贵手放过俺吧！”
“你寻思着我不敢嘛？！老子现在就打死你！”说毕，李三从壮工手里拿过棍子，没头没脸地抡起来。
“咚咚”的木棍与石丹的接吻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并混合着石丹“哎哟哎哟”的哀嚎。
“嘿嘿嘿嘿……”旁边的树林里传出夜猫子幸灾乐祸的笑声。
“快说，你把我的牛卖到那里了？！”李三咬牙切齿地地吼道。
“老爷，天地良心呀！俺石丹老实了半辈子，那种缺德的事，俺就是穷死，俺也不做呀！”石丹有气无力地说。
“老爷，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一个壮工夺住李三的木棍劝道。
李三正在气头上，哪里肯听一个下人的话，猛地挣脱壮工的牵制，挥棍朝石丹一顿猛抡。
“哎哟——哎哟——……”石丹没命地呻吟着。
“今日，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棍子硬！”李三操练了一会儿棍术，好像累了，将木棍扔在一个壮工的脚下，命令道：“给我接着打！”
“小的不敢！”壮工立刻给李三跪下，战战兢兢地说。
“你——！”李三又把木棍交给下一个壮工。
壮工难以成命，立刻效仿头一个壮工，跪着推脱道：“老爷，这打人，毕竟不是干活呀！小的不敢领命。”
其他壮工都怕李三将“接力棒”交到自己的手里，也纷纷跪下求饶：“老爷，你饶了石丹，也饶了俺们吧！”
“说的轻巧，饶了他，谁赔我的牛呀？！”李三这会儿连下人们抗旨不遵的气也都撒到了石丹的身上，并体现在木棍上。
一时间，“咚咚”声与“哎哟”声此起彼伏。
……
最后，只有“咚咚”声和李三粗重的喘气声了。当然，还有夜鸟们瘆人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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