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毕业分配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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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仲夏,湘南云城县的一个小镇,傍晚,天空的霞光渐渐地淡下去了,深红的颜色变成了绯红,绯红又变为浅红,但燥热的风依然毫不顾忌的吹到走在青石板路上的人们的脸上,那口憋在胸腔里许久的气息,未及发出,便兀自燃烧成一股热浪
不远处,一个瘦弱单薄的身影提着同样单薄的行李步快步的走着。他一米七五的个头,穿着一件洗的发白但却很干净的衬衫,藏兰色的裤子裤管笔直,一个摺都没有,一双黑色皮鞋虽然有点儿过时,但看的出来是精心擦过。嘴角微微带些笑意,高挺的鼻梁让他显的除了文静还有坚毅。他叫龙峰,刚刚毕业于山东财金大学,学的是金融专业。苦读了四年,毕业了,终于可以回家了,由于家庭条件的原因,这是他四年来第一次回家,这一天也是他人生一个新的开始,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下车后他步行回家。此时的龙峰内心有点儿复杂,他不留恋五光十色,昡光流彩的都市生活,而是回忆着父亲和自己离别时流着浑浊泪水的双眼,和那些拉着自己谆谆叮咛的乡亲们,还有那个拉着龙峰的衣角哇哇大哭的小妹妹。
他是那个山沟里唯一的一名大学生。
他是乡亲们的骄傲。
他希望快点儿见到已离别四年的父亲,他挺了挺身板,用充满力量的双脚快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夜神拉着一块黑幕徐徐西行,浅红的霞光随之慢慢变暗,雀鸟们都归了家,细密而又略带泥土的芬芳味儿仍莹莹留香,低矮陈旧的房屋与一条狭长的小道辉映着,悠然的伸向远方,给这份惬意的画境中又加上了浓浓的一抺重彩。村里窜出几条大小不一的狗来,冲着龙蜂汪汪狂叫,它们这是要给这个闯进它们领地的外乡人一点颜色瞧瞧,龙峰嘴角的笑意更浓了,轻轻驱赶着它们,急切走到一所更显低矮的房子,推开一扇破旧的门,豆大的油灯旁,一个苍老瘦小的身影斜卧在炕上,吧哒吧哒抽着旱烟,房里弥漫着浓重的有些呛人的烟草味道。
龙峰熟习这种味道,这不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爹吗
“爹”龙峰轻轻叫了一声,眼眶不由流下两行咸咸的泪来。
老龙头转过头看着这个高大帅气的大男孩,不相信的揉了揉眼睛,用抖动的双手一把拉住孩子,浑浊的眼圈里红红的说:“峰娃,我的峰娃呀,你回来了?你回来了啊!”一声大哭起来,象一头勤苦老牛的哞声,响倾云霄。那声音是苍劲的,悠长的,饱含着四年来的辛勤、思愁还有他那份浓浓的爱意。“爹啊”龙峰再也忍不住,父子俩抱头大哭起来。
眼泪伴随着喜悦,回过神儿来,老父的手一直抖动个不停说:“峰娃,你怎么回来了?”
龙峰说:“爹,我毕业了,马上就能参加工作了,我可以拿到工资奍你了!爹,你这几年受苦了!”说着龙峰的眼圈不禁又红了起来。
老龙抺了抺眼睛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好孩子,书念的还好吧?在学校里没犯啥错误吧?你这算是锦衣还乡啊,我老汉可长脸了,回来就好啊”。
龙峰说:“爹,我很好,在学校里同学们对我也很好,有五个同宿舍的兄弟,都对我很好,他们回家一次能拿回来好多好吃的东西,都分给我吃呢,我在学校年年都能拿到奖学金,而且在周末和假期我还能带带家教,挣点钱,够用了,”
老龙说:“哎,孩子,你打小心思就密,你妈死的早,没好好拉扯你,连你的学费都是乡亲们东家一百,西家五十凑的,我没本事啊,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你回来就好了,你得好好谢谢乡亲们呢。”
龙峰说:“爹,你说什么呢,没有你那有我的现在啊,千万别再那么说了,现在我回来孝敬你来了,你以后可以过上好日子了。我发了工资会好好重谢乡亲们的。爹,怎么这么久了没看见我妹啊,她是不是淘气跑出去玩了?我们宿舍的张山临毕业时给了我一把糖,我给小妹带回来了,她啥时候回来?”
“哎”一声长叹掩盖了所有相逢时的喜悦。
“怎么了,爹?小妹呢”龙峰急切的问道。龙峰预感到出了什么事情,问的声音有些颤抖。
老龙挥了挥手,沙哑着嗓子说:“峰娃啊,我知道暪不过你,我就实话对你讲吧,你爷爷在的那会儿家里穷,我快四十才取到你妈,要不是你妈害病,她家也不定许给我呢,生了囡囡以后,她就卧床不起了,我给你妈看不起病,只能从山上采些药来给她喝,你十岁,囡囡三岁那年,她熬不住了,就撇下我们三个自个儿去了,你上了大学了,剩下我和囡囡,我连一顿饱饭都不能让她吃上,她饿的整天哇哇哭,我也是没办法啊,“哎”老龙低下头又长叹了一声。那一天,来了一个东北的四十多岁的羊皮贩子,姓赵,人们叫他赵东北,路过时,看到囡囡饿的直哭,就给了囡囡两个包子。他对我说:“老龙啊,囡囡跟着你是活受罪,让她跟着我贩皮子吧,怎么着也能浑上一顿饱饭,我一个人出来,到处收皮子,也得有个人帮我看着点皮子,叫贼娃子偷了皮子,可不是件小事,我听说你的老大在外面念大学呢,这可是个花钱的事儿,你要是答应了呢,我就给你五百块钱,你也一辈子没给过你家老大钱,寄给他吧”,我听着也在理,五百块也够你一年的开销了,我也实在养不活你妹了,就答应了他,他临走时给了我五百块钱,我一分没动,知道你紧缺,就都托隔壁你阿哥全寄给你了。哎,我也是想让囡囡吃上饱饭啊,峰娃啊,你不怪爹吧?”

龙峰低着头,双肩使劲抖动着,心里一阵阵抽搐,难受的用手使劲按压自己的胸口,眼泪再一次的滑落下来,龙峰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龙峰知道爹也是为了囡囡好,就像他说的一样,跟着他连顿饱饭都吃不上,他该怎么办啊,他又能怎么办啊,龙峰想起了那双瘦瘦的小手,想起了那双渴望能吃顿饱饭的装滿眼泪花花的大眼睛,想起了小时候,带着他吃摘到的山核桃,吃完的核桃皮不舍得丢,一直含在嘴里睡着。任由泪珠象断线的珠子,打湿凹凸不平的地面,只有尽力埋藏那揪心的痛。妹妹啊,哥哥毕业了,哥哥眼看就要工作了,挣到钱了,可以养活你了,爹你就不能再坚持两年吗,龙峰知道爹坚持不了,这能怪谁呢,只能怪家里太穷,太穷,穷的养不起一个一天吃不了两把米的可爱的小妹妹。我可怜的小妹妹啊。
公鸡打鸣了,龙峰和老龙一夜无眠。
清晨,龙峰洗了把脸,看到爹正要拿担子去挑水,敢紧跑过去一把抢过挑水担子,说:“爹,你昨晚上一夜没合眼,您休息一下,还是我去吧!”,老龙知道坳不过这个固执的儿子,也就没说啥,顺从的把担子给了刚回家不久的龙峰,只是叮嘱儿子:“峰娃,早去早回啊,昨天咱家的鸡下了两个蛋,我给你做荷包蛋,回来吃啊。”
龙峰说:“别,爹,你别累了,还是我回来做吧”,说完挑起担子,到三里外的老龙潭去挑水。龙峰一路看这熟习的小道,熟习的花花草草。远处,一帮孩子背着书包,一个给一个丢着土块,打打闹闹,叽叽喳喳的向学校跑去,龙峰微微叹了口气,这帮孩子里应该有囡囡的身影啊。她现在在做什么呢?她是不是也象这些孩子们一样,在去学校的路上呢。
“哎哟,这不是小峰吗,你啥时候回来的?哟哟哟,瞧瞧,都长这么大了,我都认不出来了,长多精神啊,浓眉大眼的和你妈一个模样啊,哟,你瞧我这嘴,胡说什么呢,小峰啊,这次回家是毕业了,还是学校放假呢?我家燕子昨儿还念叨你呢,说小峰哥怎么还不回来啊。嘿嘿。你回来你爹可能有个照映了,哎,小峰呢,你爹给你说你妹了吗,哎,囡囡可是个好孩子啊。”一个矮小微胖,包着一块白底兰花格子头巾,细眼大嘴的女人出现在龙峰面前。
龙峰闭着眼睛也知道这是遇到陈家三婶了,这是个嘴比机关枪还快的女人,自己打小没少受这个婆娘的欺负,小时候陈家三婶的闺女燕子抢了小囡囡一根花头绳,龙峰又把它抢了回来,被陈家三婶追到学校骂了一上午,直到自己和囡囡从学校出来给这个恶婆娘磕了个头才了事儿。
还有一次,陈家三婶儿子偷吃了自己家几个鸡蛋,事后说鸡蛋是龙峰偷的,龙峰没少挨陈家三婶的骂,爹骂的挨不住,把自己家的鸡蛋赔给了她又当着陈家三婶的面把龙峰暴打了一顿,说:“峰娃,咱家是穷,但要穷的有骨气,你有本事你就去赚,没本事你就给我好好的从地里刨食,饿死也不许偷别人的,你丢死了我龙家的脸,”囡囡吓的大哭,龙峰也只是个半大小子,他淡淡的说:“爹,我没偷她家的鸡蛋,我饿死也不会去偷她家的东西。”可是老龙又何尝不知道这个倔强的儿子说的是真话呢。这也许只是对不公平事态的一种发泻方式,因为陈家三婶的老公是村长,自己能给谁说这个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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