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夜路狂想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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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是小说,但走夜路以后要小心!程千里。
去大牛屯的途中,我走得心慌慌的,天越走越黑,路越走越长,已经一个小时的行程中,泥泞的道路上没有出现过第二个人影,我开始后悔不如早点出来。
为了给三姑祝寿时候证明我已经是个大小伙子,我拒绝了往年那样和父母同行,而是一大早就执意只身前往地理偏僻的大牛屯,爹特意追出来执拗了半天,最后叮嘱着:“娃啊,那地界背,你可一定太阳落山前赶到哇!”
我含糊着,走了几步那些话就成了耳旁风,终于自由了,我也不是小孩!我一边庆幸一边摸着口袋里的钞票,肆意地在县城里耍到了黄昏。东走走西转转,我总是合计着时候还早,看着一趟趟卷着尘土开往大牛屯的汽车,心里想,反正有车,我还识路,怕他个鸟!
终于玩够了,我坐在末班车上还得意着,多亏没听爹的,要不那么早巴巴地赶到大牛屯那鬼地方,还能有什么好玩的,那里有那么多货郎吗?那里有那么多景致吗?那里人连亲嘴都得半夜里躲进被窝,一个个土得掉渣!
随着车的颠簸,我迷迷糊糊地瞌睡着,一边想着车还得开两个小时先眯一觉,一边回味着白天县上的见闻:那个担茶的小菊还是长得那么水灵,不知是谁家水土养活了这么鲜活的妮子;那个烤串的猛子还是手艺那么精湛,就是每次都撒忒多的胡椒,呛得嗓子难受;还得说那个看相的老钱,总是那么能白话,黑的能说成白的,死的能说成活的……
对,死的能说成活的,老钱今儿不就趁着没活,给围观的大伙儿讲鬼来着吗?什么走路的秀才撞见坟地里夜鬼哭冤,什么回乡的状元梦到棺材中怨鬼告状,办完事还纷纷投胎还愿以身相许,都是他妈的书生和他娘的女鬼的老生常谈!
正和着汽车老牛般颠簸的节奏咂摸回味,车子猛的一停,司机点着烟敦促拎着大包小裹的乘客,“快下,快下,收车了,大家伙儿都抓紧点!”
我睁开朦胧睡眼,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情况愣了,急忙冲司机嚷着:“错了错了,师傅没到地儿呢吧?!”
司机横着的眼睛翻白了一下,不耐烦的朝我摆着手:“快下去,说你呢!哪那么多废话?没坐过车是咋地?!”
我稀里糊涂地跟着大家下了车,望着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片麦地,听着汽车调头后轰轰地晃悠走了,越想越纳闷,看看天是不早了,太阳像个血葫芦似的斜掉向西边摇摇欲坠,朔风追赶得麦田哗啦啦地响成一片,我来不及再多想,只好顺着小道跟在同行的人们身后,一步一步的走着。
“娃子,奔哪儿呀?”身边一个叼着旱烟,皮肤比旱烟叶子还皱巴的老汉伸过半张脸,眨着小眼睛问我。
“大牛屯。”我头也没抬,一边走一边答应着。
“远哩!”老汉把另外半张脸也凑了过来,“照直走,也得俩仨钟头的路程哩!”
“有车就不远!”我没好气地应付着,“往常车不是开到大牛屯的吗?今儿咋开到临河庄就不走啦?”
“咳,这娃,俺看你就是城里来的吧?”老汉嘴里喷着烟说,“你说的那是头午,日头足,来往多,车才跑那么远,你往常指定没坐过收班这趟车,这车就跑到临河庄,然后人家就往回兜啦!”
我“哼”了一声,没言语,心里暗骂自己糊涂,没事前打听明白。
老汉又说:“大牛屯道远客稀,哪有人日头落了还朝那儿奔的,人家怕赚不回个油钱,你说是这个理不?”
“唉……”我轻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走呗,道还不是走出来的。”
“走?那么远的地儿咋走?”老汉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惊讶,“走不出一半去,就黑灯瞎火啦。――娃子,要不你跟俺回家歇一宿吧,家里就俺和老伴,有你住的地方。”
“你家?”我打量了一下他干涩的皱纹,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钞票,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不了不了,我快点走,三两个小时也到了!”
“哎,哎……”老汉在身后吆喝了两声,没追得上我,叨咕着,“这娃子,还真倔捣!”
我头也不回地快步走着,身边的人越来越少,走出了连接临河庄的最后小道,身后陆续转弯归去的人们被我越甩越远,终于在回头看不到半拉人影的时候,天渐渐黑了下来。
一路上,没有伙伴,甚至连个动物都看不到,只有两边无际的麦田,中间弯曲的小道,我一边走一边敦促自己,快走快走,啥也甭合计,快走!
越想着不要胡思乱想,脑子里想的事情越多,白天当作笑谈从老钱那儿听来的书生女鬼越是在我强烈的压抑中越是执着地往外涌动,逐渐清晰地如同放着电影,我不由得暗骂自己平时引以为豪的想象力,一边支离破碎的放映,一边尽量把目光避开两边黑瞿瞿的麦浪,听着哗啦哗啦的声音,告诫自己赶紧转移思路。
想点什么呢?对,想想学校的事情吧,学校里的氛围要轻松多了,寝室里大家总是有说有笑的,即便是关了灯了晚上也很热闹也很温馨……妈的,怎么又想到晚上去了,想白天想白天!
白天,白天我们一堆大男生总喜欢课余时间逗那些女孩子,有时候实在逗不笑,就恶作剧的吓唬她们,哈哈,真有意思!放假前记得和老于一起,添油加醋地讲个故事把班花蔓清都吓哭了,好玩好玩,那故事是怎么讲来着……对!
说的是一个女大学生宿舍,半夜时候一个女生起夜,本楼层的厕所不知道被谁给锁上了,只好去楼下的厕所,结果发现楼下的灯一闪一闪的,飘飘忽忽,女生壮着胆,推开一个寝室的门想找个伴,结果发现屋子里空荡荡的,女生更加害怕了,但是实在内急,只好硬着头皮钻进了厕所,刚方便完,发现厕所的灯也开始一闪一闪,飘飘忽忽,女生赶紧离开便池,正要走的时候,听见水龙头滴答、滴答地流着水,因为这个女生节约意识比较强,就顺手把水龙头拧紧,然后三步并成两步地跑上了楼,刚要进寝室,发现自己楼层的厕所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女生好奇地走近,发现一个人背影正蹲着,女生以为又是个起夜的,没多寻思,瞥了一眼就准备离开,这时候她又听到里面水龙头的水流声,滴答、滴答……,女生出于习惯,进去把水龙头关了,刚要离开,水龙头又传出了滴答、滴答的声音,女生的犟脾气上来了,又去关水龙头,手才伸出去一半,猛然发现刚才还蹲着的背影不见了,这时候就听见水池下面传出一个声音:“别关啊你别关啊,我渴……”
――这是一个流行于校园的鬼故事,当时把蔓清听得直捂耳朵,我想着这事情心里好笑,正得意间猛一抬头,一个路口,一口水井正斜在前方,风吹得辘轳吱拗吱拗的摆动着,偶尔,悬挂着的木桶磕在井沿的砖壁上,?啷?啷的声音,我赶紧闭上眼睛绕了过去,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靠!我惊魂未定地骂着自己,报应报应,这到底谁吓唬谁呢?!
好容易远离了水井,我定了定神,告诉自己不要怕不要怕,他妈的世界上哪有鬼啊,都是人吓唬人,人吓人才吓死人――呸呸呸,怎么又合计到“死”了,不想这个字不想这个字……
孤零零的又走了一段,脚板都走硬了,“有个伴儿可多好啊!”我合计着。――走过夜路的人可能都有过这种心理,一方面总是担心路上猛然出现陌生人,因为不知道是好人坏人而担惊受怕,一方面又总是盼望出现个伴儿,好相互借着壮胆,矛盾来矛盾去,最终常常是期盼的心理占据了上风,便开始幻想着早点出现个人供你一路同行。
现在这想法已经成为了奢望,要是刚才在车上的情景就好了,车上有那么多的人,想起来都踏实,尽管当时车上吆五喝六的几个小青年搅和得大家不安生,非常讨厌,但是现在哪怕是他们,也要让我倍感亲切了!
车!一想到了车,一个耳熟能详的故事像春天的草一样,不顾我下意识地回避,拼命地钻进脑子,又让我遐思起来……
那个故事是从什么书上瞧来的?记不得了。讲的是一个人半夜做梦,梦到自己走路,走啊走啊走了好远好远,都累得快走不动的时候,忽然身边开过一辆车,车上满满地坐满了人,车子开过他身边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司机冷冰冰地招呼他:“你来呀,你来呀……车上还有一个位置!”那人望过去,心里一个激灵,因为司机的面色苍白,毫无表情,那张恐怖的脸让他不敢靠前,他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更加害怕,因为这辆车泛着幽幽的月光,分明就是一辆――灵车!他赶紧告诉对方,不!不!!不!!!我不坐我不坐……车子开走了,叮呤叮呤的,车上的风铃唱着歌,消失在他的视野尽头……――第二天,这个人一夜恶梦醒来,上班差一点迟到,好在他急冲冲地紧赶慢赶,追上了即将关闭的电梯。“您抓紧,现在还有一个位置。”电梯管理员微笑着督促他,他猛然发觉管理员长得和梦中的司机一摸一样!“不,不,不,我不着急,我不坐了……”他喘这粗气说,“我还是走楼梯吧。”――结果他才走下了一层楼,就听见一阵惨叫,紧接着“轰”的一声,他慌忙跑下去看,吓得瘫坐在地上――电梯莫名其妙的坠毁了,里面的人无一生还……

――这个故事的恐怖之处,是据说这是真人真事,也就是说它并非杜撰出来吓人的,而是真切地发生过!冥冥之中,当这些不可思议的东西无法用科学解释的时候,任谁听了,也要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行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我发觉自己的脚步越来越沉,估算着时间,路怕是走了一半了,虽然说到了地方,一切畏惧都将烟消云散,但是还有一半的路,也恰恰说明我所处的地带――前后左右,是几乎相等的宁谧,一分宁谧中透露出万分的萧清,连同我一起笼罩在夜色中――更加危险!
半爿月亮歪歪地郎当在斜上方,不时被一片阴沉的云彩遮挡住原本不甚明亮身躯,寒秋子夜,连个会叫的蛐蛐都没有了,尽管我大气也喘不匀,但是四下里,好像还只有我正喘着气。
“大牛屯,大牛屯……”那原本让我不屑甚至鄙夷的穷乡僻壤,忽而成为我内心的福地,我不断叨念着安慰自己,走,走,走,每走一步,就是距离大牛屯近了一些距离!
想到大牛屯,我多少轻松了一些,眼下想起来,那里虽然贫困,毕竟民风纯朴,老少爷们除去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时日,总是有余暇聚拢在大杨树下,唠唠收成,唠唠年景,唠够了互相逗闷子打哈哈,也饶有风趣。
我一边小心地走路,一边回忆在大牛屯呆过的时日的幕幕见闻,大牛屯的人虽然土得没几个人走出过屯子百里方圆,但是他们集成了祖先多少辈的智慧,讲三国论水浒,都能有板有眼,特别是不分男女老幼,就算即兴讲点什么,也是维妙维肖。
印象深刻的,比方牛伯讲过的三王乡王虎子晚上上茅房,正蹲得如痴如醉的时候突然茅坑里伸出一只手来……再比如牛婶讲过的张家村二寡妇半夜睡觉,感觉有人挠她脚心,一起来发现是她过世三十来年的老头,结果二寡妇没隔一个月,就蹬两条腿咽一口气,紧随着去了……我三姑也很会讲这样的故事,那次她讲她自己曾经因为和三姑父吵架,大雨瓢泼跑到外面生气,结果被过路的狐仙附体,平日滴酒不沾的她回家接连喝了二斤老白干,才让大仙满意离去……
想着想着,一下子醒悟,大牛屯这些父老乡亲,都讲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当时觉得绘声绘色有滋有味,现在一回忆起来,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梁骨窜了上来,不由得冷得我牙齿打颤……
脚下机械的走着,脑袋里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一切与鬼怪有关的思想,我算彻底明白了人有多贱,怕什么,什么反而能扎进你灵魂里,纠缠得死死的!
眼前隐隐约约出现了大牛屯的轮廓,估摸一下,还有半个小时的路程,尽管大面上屯子里漆黑一片,但是仔细辨别,到底能影影绰绰地看见几家灯火。我一直提到嗓子眼的心一下子松弛了下来,几乎小跑起来地沿着越走越宽的路奔跃。
忽然,我在道前方看到了一个人影,立即大喜过望,走了两个多小时的路程,终于看见了一个搭伴的对象,虽然距离得不算近,但已经能恍恍忽忽地辨别出他的方位,也是朝着大牛屯去的,我高兴极了,立即使出最后的力气大步大步地跑着,这一刻,大牛屯里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一条狗,也能让我倍感亲切!
可能是距离得太远了,他始终在我眼前晃动,怎么也追不上,我就想着爹说过的他年轻时候经历的一段轶事。
那时候爹也是走过一次夜路,是到内蒙插队时候走过一个叫太平镇的地界,因为内蒙的环境更差,走夜路都容易遇见狼群,所以爹抗着枪,摸着腰刀,却也走得心惊胆战。好容易走到了有住户的太平镇,已经是后半夜了,爹突然发现前面有个人影也在走,急忙追赶。――爹年轻那会儿是十里八村有名的飞毛腿,可是他追赶那人影一直追到上气不接下气,也没撵上人家,正当爹遗憾没搭上伴儿的时候,抬头一看,不知不觉的追逐过程中,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营队。爹没多想,便钻进了自己的帐篷,一进去,就看见和他同一帐篷的赵叔坐在毡子上哗哗淌汗,一瞧我爹回来,赵叔带着哭腔后怕说:“李哥啊李哥,兄弟刚捡了条命回来――才刚我经过太平镇,后面一个大汉抗着枪拎着刀撵我,要不是我借了条腿似的撒丫子死跑,非交待在他手里……”
这事儿爹从我小时候讲到了我长大,每次讲都乐,说你赵叔当时揣了二百块钱,以为遇到劫道的了。每次赵叔来家喝酒,爹总是脸喝红后哈哈大笑地埋汰赵叔,老赵老赵你个蚂蚁胆,那年月怕是吓得把棉裤都尿湿了吧……
所以我这次在大牛屯的追逐,也颇有当年爹的豪情,虽然跑了好长的路,那人影还是在眼前晃动,觉得距离并未拉近,但是我心下总算安慰了许多,心想兔崽子你就跑吧,最好让我直接追到三姑家,明天早晨再挨家打听是谁累了我半死!
事儿就照着我的话来了,跑着跑着跑进了大牛屯,我都看见了那颗大杨树,那个人影还在不知疲倦地奔着,我停下脚步不再追赶,心里突然海阔天空起来,屯西头的三姑家近在咫尺了,我望着屯东头隐约的大杨树,啐着依旧赶路的模糊人影,心想看方位八成是二嘎家那片的,都熟,赶明儿一早我就去搅和他们!
敲到狗汪汪的狂叫,三姑父终于点亮油灯,给我开门了,一见我惊讶了半晌才急忙把我让进屋子,三姑连忙从炕上穿好衣服,和三姑父围前围后地担心,“娃子,这三更半夜的你咋来了,家里出啥事儿了?!”
看着三姑焦急的表情我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地解释了半天,终于口干舌燥地让她老人家相信我家里什么事情也没有我爸妈后天一早准到给她过生日我只是自己提前来了因为不知道坐车规律耽误了事才走了三个多小时的夜路好在终于安然无恙地到了。
三姑就赶紧点火一边说乖乖这娃子随他爹傻大胆多亏没出啥岔子,一边给我下鸡蛋面说娃子饿了吧快趁热吃暖暖身子,三姑父从柜子上开了一瓶老酒递我说娃子先嘬两口压压惊!
我连吃带喝,总算到家了,瞅那儿都舒坦了,三姑父也摆上酒盅陪着我,还问,娃子了得啊你是从临河庄外坟地那条道过来的?我问:坟地?三姑父说你不知道吗就是岔路边有口枯井的那地方……三姑连忙打断他说别瞎说什么坟地不坟地的他早先都是坐车到屯子口他能知道么老头子你少吓唬孩子!
我吁了口气暗自庆幸多亏不知道,表面装成没事人儿似的说我怕什么啊我一个大小伙子怕偷还是怕抢啊我什么也不怕我自个儿走三个钟头呢直到屯子口才遇到个走路的还没等搭伴就到你家了……
三姑就给三姑父使着眼色三姑父就没再提那话把儿,喝了几两酒我也困了,三姑就一边捡碗筷一边说不早了都快十一点了娃子累了早点上炕歇着吧。
夜,我很快进入了梦乡,一会儿梦到我成为状元,在枯井边听着漂亮女鬼哭述冤情,气得拍着惊堂木大骂,把害她的人犯带上来!一会儿梦到在教室里纠缠着不断躲闪的班花蔓清,嘿嘿地说我给你讲故事我给你讲故事讲一个带血的辫子……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因为梦到了一辆马车停在大杨树下不断招呼我上去而惊醒,再也睡不着了,眯着眼心里开始盘算一会儿就找二嘎他们好好玩玩,要是他妹子春妮也在,我就知道怎么琢磨这小丫头了……
正寻思着,门“吱呀――”一声轻轻开了,我从被缝里瞥到三姑父搓着手进来,正纳闷他什么时候出去的这么早我都没察觉,就见三姑父把嘴凑到三姑的耳朵边小声却愤懑地说着:“天杀的,乡长这披着人皮的畜生!”
三姑惺忪着的睡眼一下子睁圆,压低声音问:“咋啦,乡长遭你啦?”
三姑父声音里带着神秘:“乡长昨儿喝了大酒,跑顾老五家占了人家媳妇一宿!”
“顾老五媳妇不是跟村长相好么?”
“乡长跟村长来的,还睡了顾老五的闺女!”
“遭瘟的,别说了,别让娃子听见!”
三姑说着伸脖子看着我睡觉的方向,我赶忙闭紧眼睛,装出睡熟的样子紧了紧被子。
三姑父重新上炕,那压低的声音又传了出来:“顾老五冤呐,扁屁也没放一个,就给人家挪窝了。”
“这男人,连老婆孩子都护不住,窝囊,忒窝囊!”
“谁说不是,换了俺,还不得和那帮兔崽子玩命?!可顾老五这娘们儿家家的……”
“咋啦?”
“一口气咽不下去,夜里寻了短见,就在屯口的大杨树挂了一夜,吊死了……”
……
——朦朦胧胧的回笼觉里,我仿佛又走起了那段夜路,枯井边一个接着一个的人披头散发地爬出来,追我……我拼命跑着,跑着,终于跑到了大牛屯,猛看到前方那一个伴儿,我努力追着,追着,蓦然看得仔细——大杨树下,那个人影哀哀地吊着,挂满霜花的身子被风吹得一晃一晃,好像在赶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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