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吃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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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是小说,程千里。
我没有念过几天书,不过是略认得几个字罢了,但也响应了“知识青年到农村去”的号召,下乡了。
那是江西与福建交界的一个小村,也就是那么几十户人家,两百来号人。到这里的只有我和陆离两个,所以我们被分派住在前后院的刘泰、刘华两兄弟家。
陆离是个真正的知识青年,书已经念到高二,除了干活,就寻着几本破烂数学书写啊算的。
刘泰是我的房东,中等身材,结结实实,媳妇是客家人,能干,言语不多,对我很和气,说我们城里人到乡下不容易。
那是六月的一天,中午全村人几乎都在家里歇晌,刘泰却惦记起山脚下的那块菜地来,说什么六月里菜地好长个虫子,让我最好跟着他一块儿去一趟,顺便锄草。那儿不是我的公分地,但看着刘泰一家子对我不错,也就点头同意了。谁知走到半路,肚子不由分说便痛了起来,只好找个茅厕解决问题。
穿过山边的小溪里,顺便洗了一把脸,没擦干就往菜地赶过去。刘泰已经在地头了,拿着一把矮锄干活。我就在地尾看看有没有虫子。
料理菜地真是精细活,没点耐性还真不成,六月天虽不甚热,但大日头底下,不一会儿就满身油汗,嘴也渴得厉害。直起身子想到放在地边的水壶里喝口水,突然看到眼前一个黑影在移动。大约是午饭没吃饱,犯头晕病了,可揉眼再看时,那个黑影仍然在向地头移动,眼前的其他景物一切如常。
黑影只是朦胧的一团,没有具体的形状,决乎不是一个人,但也看不出是个什么东西。我没有向水壶走,不言声的暗暗盯着它。它没有腿脚,真正的是向前移动,地头的刘泰专心的蹲着干活,根本没注意正在向他靠近的黑影。我被吓住了,牙齿也打着战,嘴里发不出任何声音,那黑影一点点向刘泰逼近。
一滴汗珠流进了眼睛,我赶紧死命的眨了一下,但是黑影却在这一瞬间消失了,我猛然一惊,再也定不下心来干活,勉强的拔了几棵草,一边还注意着刘泰。而他还满头大汗的照样干着活。
我慢慢的按捺住乱跳的心,走到地边喝水,乍着胆子叫刘泰也来,但他却突地转过身来,恶狠狠的盯我一眼,大声叫我滚开。我扔下水壶,却不敢就逃走,只好回到另一头。刘泰的脚忽然从身边踩过,一言不发飞快的往村子方向去了。我转身抓起水壶猛喝一通,一颗心才渐渐定下来,连忙也回村去。
陆离见我满头大汗的进来,奇怪的问了我几句,我没把刚才的事告诉他,因为他准会说我迷信,这年头可不敢犯忌讳。
下午去车了半天水,也没见刘泰的影子,问他媳妇,说是到家说不舒服倒头就睡,我也就没言语。下了活就要回去,一想到那东西共处一室,两腿就忍不住哆嗦,但是除了刘泰家的派饭我没地儿吃去。
到了院门口,咬咬牙跑过堂屋,桌子上放着一大碗野菜团子,抓了两个就走。一回头,刘泰正闷闷的瞪着两眼坐在地下,看见我,露出牙齿笑了一笑,乍惊之下,我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跑进后院,刘华一家四口连同陆离正围着桌子吃晚饭,见我上气不接下气,两手抓着两个菜团子跑进来。互相看着都挺奇怪,还是刘华媳妇笑道:“喝碗面条汤吧,看你吃那两菜团子也不够啊。”我哪有心思喝面条汤,打着愣神,一口一口咬着那菜团子。

忽然就听到前院像炸开了锅,吵闹声,孩子们的哭声乱作一团。
“就拿这东西给老子吃,臭娘养的。”
“就这东西,哪有好的上哪吃去。”
刘华两口子抬脚就往前院去,我一把拉住刘华的短褂,对他摇摇头,他甩开我就大步跑去了。陆离向来不爱掺和事,也就和我一起坐下。
不一会儿,就听刘泰恶声恶气的骂:“你这臭小子,老子的事轮不到你管。吃饱了挺尸去。”
刘泰一向不是这样的人,四邻八居惊动了不少。又过了一会,刘华两口子回来了,一脸的诧异,说是又睡下了。只有我知道这事,但那黑影在眨眼间消失,却能上哪儿呢?
当晚,我就和陆离睡在一起,但是总感到有些什么不对劲,鼻子里总是若有若无的闻到一股菜地的土腥味,我干呕起来。陆离被我吵得睡,只好坐起来问我怪七怪八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只好把中午看到的告诉了他。陆离不言声躺下了,弄得我也悻悻的。我是一吐后快,迷迷糊糊睡到了天蒙蒙亮。突然有一双手按住我的胳膊,我忽的坐起,就听陆离说:“不行,好像真要出什么事,阿辰,我们一起去前院看看。”说着,就下地穿鞋。
连陆离这个书呆子都行动起来,我也顾不得害怕,拍胸脯称起硬好汉。前院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两人心里打着鼓,踮脚扒着院墙向里看,忽然感到陆离的胳膊猛的哆嗦了一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个黑黢黢的人影正焦躁的在柴禾堆跟前走来走去,就是那个刘家老大。
陆离把我拉到墙角,两个人正寻思这事的当儿,突然听得院门“嘎”的一声,在寂静的黎明让人感觉寒毛一乍。接着,刘泰从院中飞似的跑来,只是人影一闪就跑得没了踪迹。
陆离拉起我就跑,前面并没有目标,我突然想到什么,拉住陆离停了下来,村路上静得只剩下我们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对了!我拼命的向山脚下的菜园跑去,陆离紧跟着我。
山脚下轻雾蒙蒙,菜地里没有一个人影。难道我的感觉错误,但是鼻子里的那种土腥味是越来越重,我睁大眼睛向四周看。突然陆离猛的抓住我的胳膊,同时,我也听到了一种异样的呼哧呼哧的声音。
一个黑影正趴在菜地里中间的菜畦上。用手抓起地里的泥土,大把大把的塞进嘴里,正是刘泰,我们被这个景象惊呆了。他仍是不停的把又腥又臭的泥往嘴里塞,一边还伸脖子用力的往肚里咽。我们两个好像都忘了要上前阻止他。
他塞泥的频率越来越慢,眼见就要被噎死了,我们才突然醒过来。陆离先冲上去大叫:“刘泰你是怎么了?”我一边大喊救命,一边也跑上前去,陆离猛捶刘泰的后背,突然我看见了那团黑影从刘泰的胸口弹出,飞快的往山里去了。刘泰已经是整个身体歪倒,双手在胸口抓啊抓啊。
我们把刘泰向村外抬,一边更加声嘶力竭的叫着救命。二十分钟后,村里人把刘泰送到了镇卫生院,又过了两个钟头,他才醒了过来。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竟然是一无所知,连为什么会躺在医院里也是懵懵懂懂。我和陆离也没有再提起这件匪疑索思的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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