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老臣谋国自有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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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殿中的“玩”着君臣博弈的一老一少,一男一女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发出声音的老者。这位老者正是官拜左师的触龙。
所谓左师、右师,是武灵王时代设立的官职,是作为君王的顾问而存在的虚职――虽然是个虚职,但其言论却是足以影响君王制定一国国策;其作用就类似于原来就设有的太师、太傅、太保(三公)之职。不过像三公的要职,历来多为赵室宗族中德高望重者把持,而雄才大略的武灵王当然不愿意受宗族老朽们的摆布,肘制他胡服骑射的改革。于是他绕开“三公”,创制了左师右师制,作为自己的行政顾问。而这位老臣触龙,便是在那时成为了武灵王左师,之后又经历了惠文王时代,直到由威太后摄政的赵王丹时代的三朝元老。
左师触龙眯缝着昏花的老眼,向殿内看去,一眼就认出了赵括,可是他却默不作声,做出快步走的姿势,慢慢地挪动着脚步,到了威太后面前谢罪说:“老臣脚有毛病,竟不能快跑,很久没来看您了。老臣虽然自责,可还是私下原谅自己……可又总担心太后的贵体有什么不舒适,所以思前想后,这就还是来看望您了。
让老臣看看……看样子,太后的身体还好吧。”
威太后将手轻轻一摆,叹息道:“老了老了,哀家现在全靠坐在辇,靠人抬着才能走动。”
触龙把贵为封君的赵括冷在一边不去答理,又问威太后:“您每天的饮食该不会减少吧?”
威太后只当时两个老人间的家常话,于是放松了心情,回答道:“吃是点稀粥罢了。”
触龙微微一笑,又对威太后大谈了养生之道:“老臣近来也是不太想吃东西,可是臣却勉强走走,每天走上三四里,就慢慢地稍微增加点食欲,于是身上也比较舒适了。太后不如试试臣这个偏方看看吧。”
此时威太后的怒色稍微消解,无奈地笑道:“哀家做不到啊!哀家这身子……这些天来,都是靠着汤药针石支持着……”
“还请太后不要太过为国事操劳,有些琐碎的事,这交给王上去做吧――这个朝堂终究还是要交给王上的啊。”这时,被凉在一边的赵括插了一句嘴。
“哦,原来是马服君啊!老臣这里有礼了!”触龙到了这时,才装做注意到赵括;这让赵括大为窘迫。
赵括回礼道:“老左师这一向可好?”
“好啊,好……倒是马服君,听说半年之前,您参加围猎之时,从马上跌下,还昏迷了老长时间……看样子,是好利索了。真是可喜可贺啊。”触龙的一张老脸,皱做一团,笑着对赵括说着,不过话到一半,话风便又一转:“我说马服君啊,您也是老大的人了,怎么还让家中老母操心啊。这狩猎之事,本就是争强好胜的危险活动,您啊……以后还是少和我儿子他们这样的小子搀和闹腾了吧。”
其实赵括与触龙家的儿子本没有多少来往,可是赵括已经明了,老左师触龙不过是要用他引出话柄来。于是他点了点着说:“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来您的儿子舒祺,现在还是一身轻闲无事可做吧。这样吧,要是您不嫌弃的话,叫他来我的封邑紫山,我为他在我的马服君幕府中找个好差事做。”
触龙对赵括会心一笑,点了点头,之后却又把头转向太后说:“老臣的儿子舒祺,年龄最小,也最不成材;而臣现在下又老了,私下更加疼爱他,希望能让他递补上黑衣卫士的空额,来保卫王宫。臣就是为了此事,才厚着脸皮,冒着死罪禀告太后,求太后行个方便。”
威太后听后,有一点想笑了:“老左师贵为三朝老臣,这点小小的要求,当然是可以的了。对了你的儿子舒祺现在年龄多大了?”
或者是触龙年时以高,或则是他本无心为子求职,赵括见他脸不红气不变地回答威太后道:“现在有十五岁了。虽然还小,希望趁臣还没入土就托付给您。”
“十五岁……”威太后绉了绉眉,又看了看16就当上伯长的赵括,犹豫了一下然后说:“你们男人也疼爱小儿子吗?”
触龙回道:“那是当然,比妇人还厉害。”
威太后看着背驼人老的触龙居然说“比妇人更爱子”,于是笑着确认道:“比妇女更厉害?”
“这是自然,您可是问问马服君,问他先马服君是如何爱他的!”触龙又将赵括抬了出来。
“是的,太后!”赵拱手而说:“臣从能走得路起,就跟父亲学习骑射武艺,从说得出话起,就跟父亲学习诸家兵法,更不要说少时就从军了。臣下年少时还怨恨父亲不多给臣玩乐的时间,后来到了战场上,才知道父亲是在教臣下安生于乱世的本事!”

触龙看了看赵括,然后又对威太后说:“老臣私下认为,说起来,您疼爱二公主就超过了疼爱长安君啊。”
威太后惊奇地回应道:“哀家的好左师啊,你这样子可就错了!长安君是哀家幼子,我对二公主自然不像对长安君疼爱的那样厉害。”
触龙也做出了十分吃惊的样子,说:“父母疼爱子女,就得为他们考虑长远些。您送燕后出嫁的时候,摸住她的脚后跟为她哭泣,这是惦念并伤心她嫁到远方,也够可怜的了。她出嫁以后,您也并不是不想念她,可您祭祀时,一定为她祝告说:‘千万不要被赶回来啊。’难道这不是为她作长远打算,希望她所生育的子孙,一代一代地做燕国的国君吗?”
威太后点了点头:“对,正是这样。”
触龙又是一付不解的样子,回道:“老臣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从王上这一辈再往上推到三代以前,一直到我们赵国建立的时候,赵王被封君侯的子孙的后继人有还在的吗?”
威太后已经听出了端倪,有一点急了,连忙说:“没有。”
触龙这时背也不驼了,直身而说道:“不光是我赵国,其他诸侯国君的被封君侯的子孙,他们的后人还有在的吗?”
威太后摇了摇头:“这个……哀家好像也没听说过。”
然后又看了看平时博学多闻的赵括,希望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臣也没有听说过!”赵括果断的一答,彻底否定了触龙的提问。到了此时,他已经知道老左师想要说什么,做什么了。
“他们当中祸患来得早的就降临到自己头上,祸患来得晚的就降临到子孙头上。难道国君的子孙就一定不好吗?这是因为他们地位高而没有功勋,俸禄丰厚而没有劳绩,占有的珍宝却太多了啊!现在您把长安君的地位提得很高,又封给他肥沃的土地,给他很多珍宝,而不趁现在这个时机让他为国立功,一旦您百年之后,长安君凭什么在赵国站住脚呢?我觉得您为长安君打算得太短了,因此我认为您疼爱他不如疼爱燕后。”说完,触龙又看了看赵括说道:“先马服君对马服君而言可谓是严父,甚至让马服君心生怨恨,可是现在马服君却知道了他的父亲是为了他能在乱世中安生立命而严厉教育他,所以谅解了先马服君。现在长安君也许会对太后要把他送去齐国为质而对太后不满,可是将来,他一定会感谢太后您的!”
听完触龙之言,威太后思量再三,然后缓缓地说:“好吧,就像马服君所说,让他去历练一下吧。”
“哦?马服君所说,原来马服君也是为此事而来的!”触龙装做没的听到先前威太后对赵括的恶语,又是一付惊诧不已的样子。
“是啊,你们这些当臣做君的人,就不知道为哀家多想想,就知道联合在一起,欺负我们孤儿寡母的!”威太后略显骄情地说道着,依然是她那爽朗的行政之风。
“哈哈,让老臣为太后道贺吧!”触龙忽然将身体前倾,又是一个稽首礼。
“老左师为何而道贺?”威太后又不解了,疑惑地问道。
“老臣是为我赵国道贺,为太后为王上道贺!我赵国不光是出了一个大将军,还出了一个相国!”说着,触龙把目光引向了身边的赵括,然后又说:“当然先王说过:马服君有为大将军之材。可如今看来,先王是看走了眼,只是说对了一半。原来马服君也有为相之材!将来马服君出将入相之时,可不要忘了老臣今日之言,多多照顾我的小儿舒祺啊!呵呵……”
“是啊,哀家怎么没有想到,马服子,你就不要想那日先王的给你许下的大将军,还是来做我王儿的相国吧,反正现在蔺相如也是重病在身,早就生出了引退的意思。”与一言九鼎的先王不同,威太后也会拿封官授印之事开赵括的玩笑。
“好啊!我就先谢过太后,还有左师大人!”赵括也不是小家子气的人,马上自嘲起来。
“这样吧,哀家给你官升一级,你来当我赵国的守相吧!”看到赵括一付受之无愧的样子,加之有左师触龙的称赞,当然还有终于为长安君之事放下心来,威太后这一高兴,便真的给赵括加官了。
不过是去拜见一下当今国主,赵括便摇身一变,成为赵国主理铸造事务的最高官员,位在相国之下,与代相、副相同级――这个职位虽然还是如赵括先前的邦司寇一样,在赵国的官僚体系中是个不文不武、既文又武的尴尬官位;但考虑到它的行政级别,似乎威太后果真有心让不过20多岁的赵括,担当赵国新的相爷--而那个让赵括又爱又怕的大将军之位,反倒是渐行渐远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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