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煮豆诗与兄弟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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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拿着写于绢上的书信,一手握着那羽血箭,乐闲两眼发直,神情紧张,一时间没有主见。他回眼再看看书信,有意干咳两声,一本正经地嘱咐送信亲兵:“没有旁人看到吧?此事不可多言啊!”
亲兵应道:“君上是先君的长子,赵军大将是先君次子;于私下,在下是先君的食客,所以也同时是君上兄弟二人的私兵……这些事情自然是明白的!”
“好好,你先退下吧!”乐闲挥手让亲兵退下,又左瞄右瞧、四下张望了一下,确信中军大帐之内已无旁人,这才展开绢信。
定神一看,果然是一手刚劲有力的燕国文字。
“看来小弟虽然留赵多年,还是没忘记自己是在燕国长大的啊!”看着那熟悉的字迹,乐闲半是心暖半是凉,一时间,竟然忘了去读信中内容,只顾着两手轻抖,回想弟弟乐乘的点点滴滴。
过了良久,一股夏末秋初的爽风吹过,才把他从感伤的回忆中吹了出来。于是乐闲才开如读起信中之词。
按照赵括――正确的说,是田单的点化,而赵括又修改柔和一此自家“私贷”;于是乐乘之信,开头就称兄长乐闲为昌国君。看到弟弟叫自己为“昌国君”,乐闲更是心酸,清凉的风穿过帐帘,轻抚到他脑后时,居然让他这个统辖万军之将,打了个寒颤。
帐外虽有虫鸣之声,不绝于耳,可穿到他乐闲耳中,也成了寒蝉凄切之音。
他再读下去,又顿时全身发烫――却不是因为热血沸腾,只是由于心惊肉跳、如坐针毡。
原来乐乘之文大意如是:
乐氏一门,自祖先乐羊起,就入得将门之道。先祖乐羊侍魏,而先父乐毅为中山国旧臣,后受赵父主(赵武灵王)知遇之恩而为亡故国中山的赵邦效力;沙丘宫变后,先父乐毅出走到了燕国,成为燕将,伐齐之后再做赵臣――可是最终还落得个郁郁而终的凄凉下场。
这是什么原因呢?正是因为乐家终究不是一国宗族武将,得不到其国之君全然的信任,到头来只有为人走狗而烹。现在兄长乐闲为燕将,弟弟乐乘为赵将,全是在燕赵两国放下了乐氏一门的筹码。有朝一日,两兄弟之一在其国失势,还要以投奔在另一国的兄弟。
可如今却是兄弟两人各为其主,大打出手,这就如同是自断乐家退路――最终伤害的,还是乐氏子孙的前途。
“乘弟啊、乘弟……你所言,何尝又不为兄所想啊;可事到如今,你又要为兄的如何是好啊!”乐闲看了大半内容,已是如心再看下去。乐闲回想起当日一战,他自损兵马四千来人,却没有一兵一卒攻入赵营,可算做是小负一役;而弟弟又被自家军队发出流矢所伤,还不知伤势如何……
“如此下去,我乐氏一门两兄弟,还就当真要斗得个两败俱伤,沦为烹狗不成!”乐闲一急,一不留神,居然脱口说出了心中忧虑――这一点,倒是像极了是说风就是雨的弟弟乐乘。
正当他话音一出,自知失语,想要再多说些什么以做掩饰,却但见一戎装甲衣之将,从帐门走入。
“原来是剧辛,剧将军啊!”乐闲先是一惊,连忙把手中绢信揉成一团,装成是汗巾,假意在额上拭了一下,然后再看来者正是剧辛,这才松了口气。

剧辛和乐毅一样,也本是赵国人,更同为赵武灵王时的青年武将之一,因为当年年少,虽不如乐毅、赵奢那样崭露头角,却也和庞援之辈平起平坐,也是深受武灵王的重视。
后来,因为那场“沙丘宫变”,他也与乐毅、赵奢一起成了燕将――这也正是乐闲看到来人是他,便放下心来的原因――他们与现在的乐乘、赵括,还有廉颇一样,同是赵武灵王、燕昭王一系的将领。
“剧将军,我也不瞒您了,这是我弟,敌将乐乘送来信……”乐闲将手掌轻轻打来,把那揉成得皱巴巴的绢信,重重地交到剧辛手中;他把“敌将”两字说得很重,话外之音便是要这个和他坐在同一条船上的叔父辈将军,给他出出主意,替他拿个点子。
剧辛不是乐氏兄弟,他看乐乘的“家书”时的心境自然与乐闲大为不同。不过是三两下,就把全信读完。
看完信后,他略带笑面,赞叹道:“这首新诗说得好啊!”
“新诗?是何新诗?”看过大半信的乐乘还不知道信末还附上了一首诗歌。于是他又拿过信来,只看信尾。
看完之后,他感触量多,将信放在案上,声声念道:“煮豆燃豆笈,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不用说,此时便是赵括无耻地盗版后人曹植的《七步诗》了。
“二弟了,到了最后,你还是想起了我们的兄弟手足之情啊!”乐闲到底还是兄长,对弟弟的关爱之心,显然是要胜过为弟的乐乘对他的敬爱之情。
“我说,乐家老大啊,你还是先放放你们的兄弟之情,多为我们侍燕的赵人的前程,好好谋划一下吧!”剧辛虽人不过中年,却也算是老将,他可比感情用事的乐氏两兄弟看得更远。
至从燕国先王,惠王薨殒之后,他们“侍燕赵将”的好日子就到了头,先是乐闲被燕国新君以种种由头免去实官,又有他剧辛被除去权柄――如今攻赵,燕王却又要他们这些从赵国走出来的人,与自家“祖国”为敌。
“王上明知你我是赵人,却拜你们为前锋之将,发兵攻赵――这正是为了看看我们燕国的忠心啊!要是此战不利,我们在燕国的地位不保不说,连赵国也回不去了!”乐闲一脸地忧愁,半是为了弟弟乐乘,半是为了自身命运不济。
“我说乐家老大啊,你就是这样想的?”剧辛听完,先是点头,后又摇头道:“其实,也不尽然如你所说……”
“哦?”乐闲此时的表情果然和不久前乐乘从赵括那而中得良策时一般――他们果然是亲兄弟啊。
“剧将军,我的好叔伯,你就不要再卖关子了,快快说出这个‘不尽然’,又当如何说起啊!”乐闲先想对剧辛叩拜,可以发现甲胄在身,很不方便,于是马上拱手施礼。
“你当王上只是为了考验我等侍燕赵将对他燕国的忠诚啊!”剧辛脸露喜色,笑乐闲只知为将当忠勇为国,却不知为臣也当知进退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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