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让我们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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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我们复习昨天学过的单词。杨九,”Miss李喊道。我正沉浸于厕所的抽泣声和Miss李语音的对比里,此刻亲耳所闻更让我确定了那个人就是她。这一发现令我对自己的判断力欣然不已,继而游离于厕所门前中年男人之间和她的关系以及发生矛盾原因的种种臆想中不能自拔,以至完全忽略了Miss李正点名要我回答问题。同桌毅哥用胳膊撞我,然后继续埋头看单词。我诧异:这小子什么时候转性了,居然对枯燥的单词发生了兴趣?毅哥是我同苦难的哥们,学末拿英文考试分后咱们两躲在校厕假装拉屎实则抽烟时毅哥曾对我感激涕零的说:“好哥们,咱兄弟是做定了。如果没有你的8分我他妈也成名了。我这次考了13分....…”相当郁闷。
从那以后英文大小测验,我和毅哥在本班或是本年级始终相互鼓励轮流垫底。第一啊!虽说位置颠倒可至少再我们眼里好歹也是个第一啊!这项荣誉直到中学毕业始终没被别人抢走,可惜后来毅哥高中转学唯剩我苦力支撑独揽大局。毅哥见我没反应,想再次提醒我,抬头接触到Miss李凌厉的目光复又低下,只用手一下下猛搔头皮,头屑纷飞。
“杨九。”李语气不善再次喊道。这次我听了个清,站起身和李茫然面对。半年了,半年不曾抽到过我答题了。我很感动,甚至差点热泪盈眶,亲爱的老师,在半年之后我终于再次走进你的视线了。可是亲爱的老师,如果可以,请您就把我继续忽略吧。我在心里祈祷。
“杨九,现在我们复习昨天学习过的单词。”
看来是没法躲了。“哦”。
“Read是什么意思?”
Red?我暗喜,这么简单还是去年就学了的,三个字母以下的单词只要不连成句却需难不了我,看来李是伤心得糊涂了。正应了那句老话:冲动是魔鬼。强烈的兴奋状态下我并没分辨出二者发音上的区别。
“红。”我大声说。
Miss李愣住,问:“什么?你确定?”
几年后我看到了这么一台综艺节目,一个漂亮的女人在节目主持时向参演的观众提问,在观众作出准确回答后总爱装做很天真的样子问,你确定?真的确定?恭喜你!答对了加十分。然后二人相对傻乎傻乎地笑。
“红。”我坚持。
“那么Let′sread是什么意思?”
有同学忍耐不住发出笑声,我也感觉到不对劲,但前半段话已出口而今弦如满月已是不得不发。
“让我们红。”我硬着头皮继续小声回答。
“再说一次?”
不可能错吧?我安慰自己,难道她在考验我的毅力跟我耍花枪?可是不像啊。
“让我们红,你是对的别上当。”毅哥口唇不动仅靠舌头在口腔内灵活翻滚,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提醒我。
我支着耳朵努力聆听,再毅哥第二次含混出声时终于听懂了大概。**不离十了看来她果真是在考验我的定力,随着信心在胸膛里重新凝聚我露出胜利的微笑。
“让我们红。我坚持。”我边大声说边装出不经意把钢笔碰落在地上,在俯身拾笔时我和毅哥在课桌下悄悄握手互表感激和胜利,可惜我忘记了一点,毅哥和我的英文水平之差绝对不分伯仲甚至可能比起我来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之所以我十考九垫底究其原因所欠缺的只是运气,也就是考试时对选择题四个答案本能直觉上的选择失误,我们那时英文考试选择题所占比例为总分的80%,我向来作题会从头至尾先读一遍,遇见不认识的便忽略跳过再填上读着最顺口的答案,虽然通常结果都是如读天书不知所云,但我偏执于对知识所抱持的态度并常常以此安慰自己——至少我曾经思考。毅哥对我的做法相当鄙视,他选择答案从不看题目只行云流水般在每个空格毫无例外的填上C,据说以数学概率推算这样至少能碰对四分之一的选择题。我对此做法嗤之以鼻,咱爸妈送咱来读书难道是免费的?不说多长远多伟大对得起国家社会人民之类可这样做未免也太对不起二位老人辛勤工作挣来的人民币吧。我曾试着说服他,结果换来的是毅哥不屑的眼光和分数上的长期垫底。但我坚持。

Miss李楞了足足两分钟,脸上肌肉无规律的颤动。啪地把教科书摔在地上,歇斯底里的吼:“红!让你红让你坚持,想红去当明星。什么学生把家长叫来,不然我还不上课了给我出去。”
我和毅哥张大口互相对视。
“出去。”
我默默走出座位,哈腰拾起教科书扶去灰尘双手放在课桌上,相当可怜的表情低声问:“可不可以不请家长?”
“滚。”
毅哥这时表现相当勇敢,不待老师说话就站起来用力握握我的手,慷慨激昂地说:“去吧兄弟,没用的。”临出教室门时听见背后毅哥加了句:“珍重”。然后是教科书砸在他背上的声音。我当时就有种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
后来这场英文问答被传为经典流行于校园之间,令无数师生喷饭,也令我余下二年花朵般的中学年代常在同校学友的谈笑声中汗颜无地。
年幼啊!无知啊!如果当时作第二个回答时能悬崖勒马也许就不至于落的这下场了。
从教室出来后我在距校门口200米的电子游戏室内花二毛五买个游戏币把一款名叫铁钩船长的游戏连续打穿三遍。守游戏室的老头不住在身旁唠叨:“鬼灵精,电费都不止二毛五,今后不能让这小子来了。”
第二天英文课时Miss李果然没来,讲台上站的是班主任。班主任丢给我一句话:该干啥干啥,自己看着办吧!
该干啥干啥,自己看着办!几个字就把自己置身事外,这句话相当老练圆滑,其含义推敲后大致可以分为几层:1.我不请家长那么全班同学都没课上,一坨屎搅坏一锅汤,我在全班同学眼中就是千古罪人。2.我不请家长消Missl李的怒气即使全班同学有课上我也多半没英文课上。这我倒不怕反之梦寐以求。3.这件事全是我自己做主,与班主任无关,他不会也不可能替我说情,不能因为我一个学生而使老师之间平稳的感情蒙受任何紊乱而生出裂隙。更何况话说回来我也不是个值得他去磨嘴皮的好鸟。
最终在牺牲自己成全大众不沦为千古罪人的崇高理想驱使下,我屈辱的选择了后者。
“恨铁不成钢啊!我们对孩子一片苦心您能理解吗?”Miss李再教师宿舍里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对父亲诉说。父亲点头哈腰,“能,能”,随即转头恨恨对我说:“瞧瞧,把老师气那样,你小子还有良知吗?老师多伟大啊,园丁、蜡烛、萤火虫不都是最贴切的形容么?回去老子才收拾你。”
“老婆,今儿下午吃啥?”
我转头,发现对着厕所门叫大令的中年男人正缩在旁边沙发角看电视,也不等回答便自各儿起身走出门去。
“那到不必,孩子嘛,祖国的花朵不经事儿着呢!”Miss李在这么多崇高词汇感召下眉头舒展,对着中年男人的背影报以妩媚微笑。心情好了话自然也多,我在长达上百分钟的再教育下缩头站立,腰酸腿疼四肢麻木,尽最大努力忍受着如同炼狱般的煎熬和委屈并尽量保持俯首帖耳的姿势使自己显得渺小。电视里催健的歌声粗野浑厚:“咿也咿也,因为我对美酒是没有感觉。咿也咿也,快让我在雪地上撒点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算不是这意思那也差不离儿了,唾沫横飞下我沮丧的想。
“我决定了,去给我发函的学校任教,先过去看看,好的话就不回来了。”我在电话里对父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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